昨夜梦见我母亲了，还有别的人。

母亲小时候养过猪，其实我也有印象。外公家的厨房边，搭了一个小棚子，外面篱笆围着。踮起脚往里一看，不堪入目：潲水纵横，方显猪猡本色。整个猪圈，几乎无下脚处。两头猪镇日躺在腥臭冲天的稻草上，蓬头垢面，郁郁寡欢。我看见它们幽怨且躲躲闪闪的眼神，只是当时的我太小，还是个文盲，不会形容。

现在想起来，幸好它们活不长，否则个个要得抑郁症。

有一次朋友陪我去作胃镜，她说：“屠宰场的朋友告诉我，每头猪都有胃溃疡，但又何妨，反正发展不到胃癌，就都要挨刀。”

我于是油然忧伤。

有一次我打车去机场，路上也看见一辆货车，车斗里载着几个大笼子，每个笼子里，都装着几头猪。它们亲密相拥，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也个个蓬头垢面，不成猪形。我一时悲从中来，看了它们好久。

朋友说：“当时你是不是和它同病相怜。”

我说：“它们也许并不悲伤，只是我们替它们想多了。也许它们在笼子里自得其乐，洗干净的话，才能发现。”

母亲仿佛听见了我们的谈话，说：“不要瞎说，我养过猪，猪其实是喜欢大自然的。小时候在农村，隔一段时间，队里到各家猪圈清走肥料肥田，猪得以暂时被放出去，在野外奔跑，高兴得奔走相告。待把它们关回去，它们不愿意，拉着一张猪脸直哼哼。你们这些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要低估猪，侮辱猪。”

我一下子就醒了，看着阴天海面一样无边的黑暗，满怀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