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家具中的委角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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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致到一个角的“绣花功夫”

明清工匠在家具形态上的把握向来是十分精细的，看似简单的方形，也得在四面线条上做些文章，譬如四角打磨圆融，削去棱角的尖锐，用曲线连接直线，在方形中蕴纳圆形，这叫“圆角”。

明 黄花梨双圈卡子花大画桌 研习社珍藏

又譬如反其道而行之，将四角做成内凹的圆弧相接状，这种做法在家具、其他器物乃至建筑中都有着大量运用实例，这种做法被称为“委角”，江南木工则习惯称其为“劈角作”。

二十世纪 紫檀委角文房盘 研习社藏品

“委角”一词中，委的意思是“曲折；婉转”，这种设计也并非明清工匠原创，而是发端于其他造物中。

目前发现最早的“委角”设计实物，是西汉时期郡国初铸“五铁”时所制铜子范，范身下端两边可见明显委角。

河南三门峡市收集

直到唐代，我们才能在家具上看到委角形态，比如在《宫乐图》中，宫女们围坐的大桌四角就可见明显委角。宋代绘画中，委角更是频繁地出现于床榻、椅凳、屏风等等家具中，这一传统也被明清家具承袭。

宋 《维摩图》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明万历刊本《紫钗记》 美国国会图书馆藏

当然，所有的艺术灵感最终都源于生活，委角也不例外，它应该是人们从一些自然物中抽出的形态轮廓，可能是海棠，也可能是梅花，还可能是金瓜，在这些自然物中，我们都能发现类似“委角”的端倪。

宋 林椿《海棠图》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北宋 赵佶《梅花绣眼图》 故宫博物院藏

宋 《草虫瓜实图》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因为我们对这些自然物的固有形态已经有了根深蒂固的印象，所以我们很少追问这种弯折的曲线到底有什么意义，尤其是将它迁移至造物领域后，它还能为造物带来什么积极作用。

仅看家具领域，委角首先在家具美学上体现着重要作用：委角内凹又圆滑的曲线大大丰富了平面方形的观感，作为直线的连接点，它虽然曲折，却能过渡自然，赋予整个平面更强的韵律感和精致感。

清 红木浮雕螭龙纹亮格柜 研习社藏品

再从结构上说，家具平面往往使用的是攒框装板构法，在这种构法下，委角存在的地方正是板材以榫卯交接之处，对称的内凹造型恰好成为榫卯接口的“隐身衣”，在目光集中于四角的时候，我们更容易注意到线条的美感而非板材的交接线。

清中期 黄花梨镶漆地百宝嵌人物故事四扇围屏 研习社珍藏

同时，它还在家具实用性上起着一定作用，这一点与圆角方形类似，现代家具中仍然有打磨棱角或用软装包裹棱角的做法，这种做法通常是为了保障使用者的安全，避免磕碰时被尖锐棱角撞伤，对“角”的关注体现了中国古代工匠对人体感受与安全的细致考量。

二十世纪 红木透雕八角花几摆件 研习社藏品

在能雕善饰的古代工匠手中，广泛存在于边框、边角、亮脚、牙板、卡子花等等部位的委角其实还和不同纹饰衍生出了奇妙的“化学反应”，简洁的线条常被用作边框，使繁复的纹样排布有序，集中展现装饰之美。

明 黄花梨木雕花卉纹藤心圈椅 故宫博物院藏

明 黑漆撒螺钿嵌珐琅面双龙戏珠纹圆凳故宫博物院藏 （束腰上分五段嵌装绦环板，各段中间开委角长方形透光）

拐子龙、螭龙、螭凤、夔龙、蟠虺、卷草、拐子、如意、竹子、西番莲、卷书文、卷云纹、寿字、花芽、梅花、绳纹、海棠花等等纹饰都能与委角结合，这种结合往往还十分巧妙，互相穿插衔接，既能展现自身的随性自由，又无损家具的整体性。

它规矩而不失变化，融曲直与方圆，还能海纳万物于内，恰如君子修身处世之道，尽显中国古代造物中的哲学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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