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书法》（又名《书法：七个问题》）是邱振中先生为非书法专业大学生写作的一部教材与读物，一年构思，三年成书，出版伊始，即被断言“必将成为一部名著”。书中第四章“书体流变”是分书体对书法史代表作的讲述，既有关赏析，又是对历史的一种陈述。现分期刊出以飨读者。
明代是一个草书盛行的时代。明代初期，擅长草书的书家有宋克、张弼等，中期有祝允明、陈淳、王宠等，晚期风格一变，重要书家有徐渭、张瑞图、黄道周、倪元璐、王铎等。明代草书个性强烈、风格鲜明，就总体而言，大多数人对晋、唐草书传统并无深入的把握，而是就草书流动、自由的一面加以发挥，但是这带来了一个重要的结果，那就是解放了人们对草书的畏惧之心，煽动了明代书写草书的风气。明代是书法史上少有的热衷于草书的时期。另一方面，明代书家由于书法观念和训练背景的影响（由楷书至行书再到草书），在某种程度上都有将行书快写而成草书的趋向，因此许多作品介于草书和行草之间：行笔是草书的节奏，但其中夹杂不少行书的结构。这与王羲之、王献之等人在行书中夹杂草书的做法恰成比照。
王铎是明代草书的集大成者，他在笔法、结构、章法和墨法上都做出了历史性的贡献，从而成为草书发展史上的重要人物。
图25（明）宋克 杜甫壮游诗卷
宋克（1327-1387）着意在草书中加入章草的笔法——当然只是经过后人改造的，参入楷书、隶书等笔意的“章草”，不料这倒成全了宋克草书的特殊面目。《杜甫壮游诗卷》（见图25）笔触流畅，行进中不追求变化，但正因此而明快、洒脱，这与元代的康里巎巎等不无关联，亦是明代初期典型的节奏；结构舒展，似乎朝每一个可利用的空间伸展，形成颇有特色的章法，然而并不显得拥塞。偶尔平向飘出的捺脚，是作者着意追求的“章草”意味。
图26（明）祝允明 草书杂诗卷
祝允明（1460-1526，见图26）对各种书体都有很好的控制能力，小字草书有精致的作品，大字草书追求狂放的风格，笔画有时显得过分粗糙；单字之间联系不够紧密，影响到作品的完整性。晚明诸家未出时，被称为“明代第一”。
图27（明）徐渭 草书轴
徐渭（1521-1593，见图27）笔触迅疾、奔放，作品强调结构和运动的随机性，但就整体而言，节奏似乎停留在某种状态中，密实而均匀的构成也强化了这种印象。他没有为笔法上带来什么新的内容，但是在选择、运用上不同凡响，从而开创了草书全新的意境。
明代草书到这时才显示出自己的特征，并创作出在书法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的作品。
王铎（1592-1652）1645年于南明朝大学士任上降清，入清后任礼部尚书，7年后去世。出于惯例，通常都把他列在清代书家中，其实不论从他的学术渊源、艺术风格，还是一生活动的主要时期，都属于晚明。他是明代草书成就出色的代表者。他既受惠于他那个时代，综合了明代草书的成就，又做出了自己独特的贡献。
图28（清）王铎 临张芝草书轴
明代后期社会危机四伏，但草书正处于一个新的高潮中：一大批书家致力于草书——或者把行书写出草书的节奏，作品幅面扩大，个性强烈；观赏者对这种激烈的风格持的宽容甚至是默契的态度。就技巧而言，亦为草书的腾跃做好了准备——新的章法形式、结构的自由变化、对人们所习惯的提按笔法的背离——如张瑞图以简化的笔法表现强烈的个性。——王铎在这一基础上做出了重要贡献，如精到与放纵的准确控制、章法的丰富性和想象力、新的节奏形式、笔法与墨法的交融（枯笔、涨墨的大量运用，既见笔又衬托出墨的变化）（见图28）等。
王铎作品各行边廓变化剧烈，加上折线行轴线的运用，跳跃腾挪，气势恢宏。
王铎的作品中有不少是临摹古代的法帖，但他并不是亦步亦趋的临写。他随意删取法帖的片断，有时也把几件法帖拼合在一起，结构、笔法只是以法帖为大致的依凭。他把古代作品当作他想象、发挥的支点。其中许多作品成为他的代表作。文献记载，他“一日临帖，一日应请索”。书法历来以临摹为发展个人风格的支点，但从来无人把临摹放在这样特殊的位置上。一位以个性著称的书家如此依赖古典作品，颇给后人以启发。
图29（明）张瑞图 草书饮中八仙歌卷
张瑞图（1570-1641，见图29）、黄道周（1585-1646）、倪元璐（1593-1644，见图30）为晚明重要书家。他们共同的特点是，与古典风格的差距、行距的扩大、节奏强烈、流动疾速，此外轴线平直、结构有压迫感——这两点使他们的作品有时显得拥挤。
图30（明）倪元璐 题冯祯卿给谏画石诗轴
清初以草书知名的书法家有傅山（1607-1684）。
傅山留下了很多草书作品，其中不乏他人的代笔，但就他最好的一批作品而言，仍然缠绕过甚，无法挺立。问题首先出在他某些基本的线型上，例如回转曲线，总是过度收束，形成促迫的空间。
图31（清）傅山 草书轴
《草书五言诗轴》（见图31）属于他最优秀的作品之列。笔画的分离、字结构的压缩与排列的紧密，都成为他在某种程度上摆脱平时书写习惯的契机。
王铎以后300年，没有出现重要的草书书家。
图32（现代）林散之 草书论书诗轴
打破草书沉寂局面的是林散之（1898-1989，见图32）。他早年师从黄宾虹，学习绘画，在艺术观念上，在用笔、用墨等技巧上，都深受黄宾虹的影响。70年代以后，他的草书形成水墨并施、笔毫缠裹与铺陈来回交织的新笔法，作品线条变化丰富。
笔法是书法中的核心技法，经过几千年的发展，各种的可能方法都被人使用过，并创造出出色的作品。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再做出重要贡献的领域，但是林散之所创造的笔法破除了这一观念。它带来的不仅是笔法的新变，同时给与人们一种信念，已经经过如此长久发展的书法技巧，在今天还能够做出重要的贡献。
【以上图片文字均由停云文化编辑整理，使用或转载请注明出处】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