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杀牛现场

作者： 施泽会

 

一看到这个题目，我心里就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为什么要杀牛？牛为山民工作了一辈子，辛苦了一辈子，到自己不能为山民劳动的时候，我们的山民就把它杀掉，吃它的肉，喝它的血，感到有点残忍。不过，动物总归是动物，是不能与人比拟的。我的怜惜之心也救不了它。

吃过午饭，生产队长就站在晒坝里大声喊：大家注意了，今天下午，我们把那头老黄牛杀了，把牛肉分给各家各户，给你们大人细娃打牙祭。点到名的人就准备杀牛的刀，大木盆子等。听见了没有？好像没有人答应。我在听话中，怎么听见有我父亲的名字？我问爸爸，爸爸，你要杀牛？爸爸说，没有办法，他们都不愿意杀牛，所以队长说，让我去杀牛。我说，爸爸，你不能去杀牛，杀了牛是不好的，牛为我们耕地耕了一辈子，到了老了的时候，自己还被自己的主人杀掉，多么残忍呀！是要受到惩罚的。爸爸说，我已经答应了队长，不去杀，大家说我是胆小鬼，说话不算数，知道吗？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那时我才10岁。

晒坝里来了很多人，大人细娃老人都来了。目的只有一个，看杀牛。父亲拿着长长的白晃晃的杀牛刀，其他人拿着一个大木盆子和一块大木板，他们把老黄牛从牛圈里拉出来。我看见老黄牛不愿意出来，或许它已经意识到自己活在世上的日子不长了。它慢慢的挪动步子，走一步看一看大家，仿佛临刑前最后的一望。我分明看见牛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我知道它是很悲伤的。也许它在想，亲爱的山民们，再见了。从前，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多高兴呀！你们把我拉到水田里，给我套上犁铧，我那时很年轻，我的力气很大，我一使劲，你们就要用最快的速度才能把握住犁把，我很高兴，我那时耕了一块又一块农田。不过，你们也爱我，让我吃嫩嫩的青草，每一天都吃得很饱，吃饱了我的力气就大了，我们相互依恋，相互照顾。你们给我赶走背上的牛虻，我给你们舔掉身体上的灰尘和忧伤。我们仿佛成了恋人啊！我还想去田野看看，想看看我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我看见那些绿油油的麦苗，看见那些微风吹着的秧苗，我心里就有说不完的感慨。不是我不愿意劳动，而是我真的老了，力气不足了，就像你们的老人一样，他们也没有力气了，连走路都很麻烦了。不过，那些山地，田野里，那些玉米地，红薯地，甘蔗地等都有我的影子。我是一头忠实主人的牛呀！今天你们把我从牛圈里拉出来，我就知道，你们不爱我了，你们要结束我的生命了，我是不甘心的。我老了，你们就不要我了，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呀？我看着老黄牛流出了痛苦的眼泪，我心里很难受。

杀牛开始了。三四个大男人把老黄牛的四肢用绳子捆绑起来。大家把放倒在一块大木板上。很多人用最大的力气按住老黄牛，父亲举刀，朝着老黄牛的喉管处使劲一捅，，再往里面一顶，一股强大的鲜血喷射而出。父亲抽刀，牛的鲜血如注。父亲的脸上手上都沾上了牛的鲜血。父亲仿佛成了刽子手。两个大男人把大木盆子往牛的喉管处一放，血液射出一尺多远，两大个男人赶紧把大木盆往后一拖，牛血正好流放在大木盆子里。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剐牛皮，四五个大男人拿着白晃晃的尖刀，开始剥开牛四条腿的牛皮，他们一刀一刀的剃着，仿佛在完成一种布贴画。画的原材料是牛皮，还有血淋淋的痕迹。四条腿的牛皮剥开了之后，七八个大男人把牛用绳子吊在一根石柱上，然后开始剥牛正身子的牛皮。我只见李叔用尖刀在老黄牛的脖子处顺着往肚皮向下方花开，只见有点血迹带肉的皮就裂开了。他们就一刀一刀的剃，一刀一刀的剐，这项工作大约进行了两个小时，终于把牛皮剥完了。

最后就是开膛破肚，剔骨割肉了。牛是草食动物，它的毛肚是很大的。里面装满了咀嚼回味的草，倒在木桶里就是一大桶草料。发出了牛粪的臭味。父亲用刀把牛排和牛肉分开，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牛肉，这样做的目的是在分发时很方便。

会计说，按公安人口分，没有上户口的不能分牛肉。一些社员傻眼了。有的说，我家的娃为啥不能分？他难道不是生产队的人。队长也支持会计的想法。队长说，叫你们出生了人口就去上户口，现在知道户口的重要性了。没有办法，你们少吃点，省给自己的娃吃。

根据会计统计，每一个人可以分到0.5斤牛肉。我家有6个公安人口，可以分到3斤牛肉，另外，队长说，是我父亲亲自杀死的牛，奖励一个牛头。父亲很高兴，觉得自己的汗水没有白流。父亲背着牛头往家走，母亲在家里埋怨父亲。

母亲说，生产队里100多人，他们为什么不杀牛？就你一个人能干去杀牛，你的头脑有问题吧？我看到牛怪可怜的，你是做缺德事。以后要遭报应的。父亲不说话。

我听村里人说，凡是杀猪呀，杀牛呀，杀羊呀，杀鸡鸭呀，杀多了的人，当你离开人世的时候就很难断气，或许要把杀动物的刀拿来，把装血的木盆子拿来，那些人看见了才能断气。那么宰杀动物真的不好了，连死就不是放心的死，这不是捉弄人吗？村里人说因为那些动物都有生命。不过不杀动物怎么能吃它们的肉？这也许是封建迷信吧。八十年代初，父亲的眼睛患了白内障。母亲说，怎么样？现在遭报应了吧，眼睛看不明了，就是你杀了牛的缘故。父亲是唯物主义者，从来不相信封建迷信。父亲说我的眼睛患了白内障，是劳累多了受风湿的缘故，照你这么说，全国全世界那么多患白内障的人不是也杀了牛吗？母亲说的话就站不住脚了。我不知道父亲眼睛的白内障与杀牛有关，这是不是真的？

这种惊心动魄的杀牛场面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一想到家乡的牛，我不由自主就想起了那天下午的杀牛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