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的两次情悟

作者 孤鸿鸣

草因春而青，花因春而红，人因春色而自误。在一片青春世界里，贾宝玉踏青而来，寻花而去，是薛宝钗好，还是林黛玉俏，是薛宝钗媚，还是林黛玉美，想着傅秋芳的知书达礼，想着妙玉的高洁冷艳，想着史湘云的娇憨可爱，留恋花草丛中的莺莺燕燕，贾宝玉依旧在花草丛中徘徊萦绕，依旧在“情不情”中自醉自迷，可谓“春恨春悲皆自惹”。而前后的两次受挫，一为因情挨打一为情急之毒，让其对爱情和婚姻有了深刻的理解和感悟。

一

第一次，是在第36回，“识分定情悟梨香院”。

宝玉挨打后，黛玉和宝钗都曾来探望，黛玉在宝玉面前哭得泪人一般，“两个眼睛肿的桃儿一般”，劝宝玉“你从此可就改了罢”，然而宝玉的回答却依然故我，痴情难改，“就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

恰巧此时，凤姐来看望宝玉，黛玉出后院躲过。她知宝玉的性情和为人，他对众女儿有着一视同仁的尊敬和海纳百川的博爱情怀。宝玉当黛玉是知心人，托晴雯带去两条旧帕子，黛玉会意、深为感动，知宝玉把自己当做知心人，遂有感而发，作了三首题帕诗，是为“情中情因情感妹妹”。

旧帕至少三层含义，第一层聊表相思（手帕是丝织品，“丝”“思”谐音），第二层宝玉向黛玉表明自己并非是喜新厌旧之人（黛玉先于宝钗入住贾府），第三层对金锁、金麒麟等信物的反击。由不得黛玉深深感动，提笔作诗，泪流不止。

宝钗在宝玉挨打后，听信袭人转述宝玉小厮焙茗的话，说是薛蟠在背后调唆，迁怒于薛蟠，薛蟠怒急之下，道破宝钗的心思，宝钗更是气极，又加羞愧。宝钗对宝玉是有情的。“金玉良缘”无论是薛姨妈还是薛姨妈和王夫人姐妹在贾府散布的婚姻宿命论，都让萌动的少女的心有了涟漪和遐想。

这日，宝钗、黛玉等在王夫人处吃过西瓜，宝钗约黛玉一同往藕香榭去，黛玉回说立刻要洗澡，宝钗便独自来到了怡红院，在睡梦中的宝玉身旁做针线——绣鸳鸯，将这一份情表露无疑。

“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宝钗“怔”了，她终于明白宝玉的心了，宝玉的心在黛玉身上，而不在她身上。她的随分从时的个性也在此后显露无疑，她明白了宝玉钟情的是黛玉，并没有因此而怨恨嫉妒黛玉，而是选择与黛玉和解。由夏到秋，至45回，“金兰契互剖金兰语”，钗黛互诉衷肠，冰释前嫌，以往的争风吃醋、口角之争烟消云散。

在宝钗在宝玉床榻旁绣鸳鸯的几日后，宝玉信步来至梨香院，在梨香院中感悟到缘分注定，应用情专一。梨香院中的小戏子龄官正是自己前些日子在蔷薇花架下画“蔷”的小女孩，宝玉上前询问、想与其交谈，来至龄官身旁坐下，龄官却抬身起来躲避，并没有把眼前这位富贵公子哥放在眼里，宝玉受到了冷落，便到一旁和其他小戏子说话。

此时，贾蔷从外边提着一个雀儿笼子走来，在龄官面前，百般温柔讨好。龄官不理，贾蔷围着打转，说尽好话；龄官生气，说贾蔷提着雀儿笼子是来打趣她，拘束在“牢坑里”没了自由，贾蔷就打开雀笼，放了那只雀儿。宝玉顿悟，原来龄官有了意中人，有了意中人就不再对自己心动肠热，不再在自己面前欢笑言语。人有了意中人，就应该用情专一，一心一意，将心思和情感放在一人身上。

二

第二次，是在第58回，“茜纱窗真情揆痴理”。

第57回，“慧紫鹃情辞试忙玉”。紫鹃作为黛玉的贴身大丫鬟是明白黛玉的内心世界的，黛玉寄人篱下，唯一的依靠是外祖母，黛玉钟情于宝玉。老太太在，黛玉或可有所依靠，有人为黛玉说话做主，倘若有一日，老太太不在了，谁人可为自己的小姐说话做主？因此，慧紫鹃便以黛玉南归为由来试一试宝玉的真心。

这一下子，惹出了宝玉的“呆病”、“痴病”，贾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也都明了了宝玉钟情于黛玉，有力地冲击了散布在贾府中的“金玉良缘”论。紫鹃不可谓不慧！为自己的小姐代了言，说了话！薛姨妈眼见“金玉良缘”论受到强烈冲击，贾府的未来少奶奶会是黛玉，却也无可奈何，姻缘不强求，于是就和黛玉推心置腹，将黛玉认作了干女儿。是为“薛姨妈爱语慰痴颦”。

因朝廷有丧事，规定民间三月内不许嫁娶，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梨香院的小戏子戏剧团被遣散，中有多数人不愿回家，被分配给了各房做丫鬟，芳官分给了宝玉，藕官分给了黛玉，蕊官分给了宝钗。

清明节下，藕官在大观园山石处烧纸钱，被干娘夏婆子发现，要拿去上报，大观园幽洁清静之地，众女儿居住之所，是不允许有冥灵秽物出现的。宝玉及时出现，抢白夏婆子，救下了藕官。

宝玉问是给何人烧纸钱时，藕官感念宝玉的袒护，告诉宝玉只有芳官、蕊官知道这一段故事，让宝玉回房去问芳官。宝玉回怡红院后，趁晴雯、袭人等出去吃饭之际，使眼色留下芳官，芳官告诉了宝玉内情：

“他祭的是死了的菂官，说他自己是小生，菂官是小旦，常做夫妻，虽说是假的，每日那些曲文排场，皆是真正温存体贴之事，故此二人就疯了，虽不做戏，寻常饮食起坐，两个人竟是你恩我爱。菂官一死，他哭的死去活来，至今不忘，所以每节烧纸。后来补了蕊官，我们见他一般的温柔体贴，也曾问他得新弃旧的。他说：'这也有个大道理。比如男子丧了妻，或有必当续弦者，也必要续弦为是。便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若一味因死的不续，孤守一世，妨了大节，也不是理，死者反不安了。’你说可是又疯又呆？说来可是可笑？”

宝玉听了这话，是又喜又叹，称奇道绝，“天既生这样人，又何用我这须眉浊物”。还让芳官转告，以后不可烧纸钱，设案焚香，供奉一花或一果，不拘什么，心诚意洁即可。宝玉对藕官的为人和处事是极度认可的，于此中宝玉也表明了自己的婚姻观念。

实际上，藕官的这段言论隐喻着后文的故事情节，解释着宝玉的婚姻行为——黛玉死后，宝玉娶了宝钗。虽然有“木石前盟”，但最终还是迎合了世俗的“金玉良缘”。但宝玉心中始终念念不忘的还是黛玉，正如藕官对菂官的情分一样，宝玉在与宝钗婚后，定会有祭奠黛玉的故事情节。

三

值得注意的是，宝玉的两次情悟都是从小戏子中得来，一为龄官，诠释了爱情观，一为藕官，解读了婚姻观。虽说戏子无义，但他们在感情面前，却是真情实意，犹有可圈可点可钦可佩之处！

爱情里没有谁对谁错，是爱情就去珍惜共有的时光，就算最终没有结成连理，亦有牵肠挂肚的你在我的生命里出现，给予青春的回忆和曾经拥有的美好！婚姻里亦没有谁对谁错，既然走在了一起就珍惜好生命剩下来的时光，理解包容，相扶相守！如此，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