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杜牧诗歌的艺术特色》
【关键词】 杜牧 诗情画意 情景交融 艺术特色
杜牧是唐朝晚期的诗人、散文家。字牧之，号樊川居士，京兆万年（今陕西西安）人，是宰相杜佑的孙子。其诗劲爽风流，自称'不今不古'，也就是不同流俗，创造了刘熙载说的'雄姿英发'，敖陶孙称为'铜丸走板，骏马驻坡'的独特风格。《全堂诗》收录了杜牧的526首诗，《杜牧诗全集》（海南出版社，1992年）收录了他的539首诗。杜牧的诗不论是五言还是七言，不论是古体诗还是格律诗，都有很多佳作。他的诗能以短小的形式创造出一幅幅优美的图画，用精炼的语言传达含蓄深刻的思想，使人荡气回肠，回味无穷。本文就杜牧诗歌的艺术特色做些分析。
一、议论入诗 立意新颖
杜牧诗的这一特点在其咏史诗中表现的非常突出。这些咏史诗句不流于凡想，不囿于众议，敢于打破旧的固有成见，说出新意，而且议论精辟独到。这正像诗评家赵翼所评的：'杜牧之作诗，恐流于平弱，故措辞必拗峭，立意必齐辟，多作翻案语，无一平正者。'历史的结论已经摆在那里，但诗人却提出了另一种假设，形成自己独特的'翻案法'，这看似悖谬，实则正表露出诗人的抱负和见识，比如《过骊山作》：
始皇东游出周鼎，刘项纵观皆引颈。
削平天下实辛勤，却为道旁穷百姓。
黔首不愚尔益愚，千里函关囚独夫。
牧童火入酒泉底，烧作灰时犹未枯。
对于秦始皇统一中国的伟大历史功绩，历代史家多有赞誉，认为秦始皇结束了战国时期七国混战的局面，统一了文字、货币、度量衡，是彪炳史册的功劳。但是杜牧却通过'黔首不愚尔益愚，''千里函关'、'烧作灰'等字眼，表达了自己痛恨与蔑视秦始皇的独特观点。杜牧在诗句中肯定了秦始皇统一天下是有功劳的，也是很辛苦的。'削平天下实辛勤'就体现了这一点。但是秦始皇不顾老百姓的死活，借助函谷关的天险环境，不惜利用大量人力物力建造自己的皇陵，最后皇陵却由于意外失火毁于一旦。所以杜牧在同情广大老百姓的同时，十分痛恨秦始皇的暴戾和残忍。'黔首不愚尔益愚'、'烧作灰时犹未枯'这两句正体现了杜牧的这种思想。杜牧写诗就是这样不落入前人的窠臼，于已经定论的历史事件中，用自己独到的视角，观察到与众不同的观点。读来令人耳目一新。
又如《赤壁》：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于吴蜀在赤壁之战中大破曹军之事，过去史家都把功绩归于周瑜，杜牧的这首诗，却反其道而说。他认为如果单纯来比较军事实力，周瑜不一定是曹操的对手。赤壁之战中周瑜之所以取得胜利，主要原因是'东风'给了方便。在杜牧看来，'东风'是周瑜取胜的关键，但是诗人没有正面描写东风是如何帮周瑜取得胜利的，而是以一个否定句式，从反面议论，说明东风如果不给周瑜以方便，则胜败双方的位置便要交换，整个形势就会改变，其后果是江山旁落他人，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作者不直接从这些大的方面进行议论，而是通过吴国两个大美女——大乔和小乔的命运来间接点明。'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这两句诗既包含哲理，又生动有趣，情理兼备。
这类咏史诗，作者的态度和观点寓于深含哲理的议论之中，立意新奇，耐人寻味，很能显示其咏史诗的艺术特色。
二、诗情画意 令人回味
杜牧不仅写了很多咏史诗，也写了很多写景诗。他的写景诗以短小的篇幅描绘了大自然的美景，正像诗人王维写的诗一样'诗中有画 画中有诗'。杜牧的诗有一种风流自赏而又含蓄隽永的深远意境。这类诗把诗情和画意熔于一炉，令人浮想联翩，回味无穷。使人从美妙的画面中感受到强烈的艺术气息，如那首著名的《寄扬州韩绰判官》：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读完此诗，头脑里就会呈现出一幅秋天明月夜凄清的美景。画面色彩清丽迷人，'青山'和'明月'是黑白色彩相互对照，'草木'、'二十四桥'勾勒了秋夜的静美，'吹箫声'仿佛天籁之音，听来如泣如诉。静夜里传来了哀怨的箫声，更让人感受到秋夜的静谧、凄清。这首诗用看似简单的一些景物，描绘了一种诗情画意的美景，令人回味无穷。
又如《寄远》：
前山极远碧云合，青夜一声《白雪》微。
欲寄相思千里月，溪边残照雨霏霏。
这首诗与《江南春绝句》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是渲染了秋夜的寂静、明月的柔美、乐声的悠扬，青山的渺远。让人仿佛走进了秋天的一幅图画中。在'前山极远碧云合'中，诗人描绘的是远景，远处的青山和天上的碧云构成了一幅淡淡的水墨画。'欲寄相思千里月，溪边残照雨霏霏。'更像是一幅泼墨水墨画，读来有一种湿淋淋的感觉：明月映照在雾濛濛的溪水里，如烟如梦，似真似幻。此时传来清晰的乐声，婉转悦耳，更加衬托出秋夜的寂静。
杜牧的其他诗中，无不充满诗情画意，作者通过诗中的特定画面，在读者面前呈现出斑斓的色彩美。'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荫子满枝'、'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两竿落日溪桥上，半缕青烟柳影中'等诗句，都充满诗情画意，令人回味无穷。
三、景中含情 情景交融
杜牧的诗很善于把在写景中抒情，在抒情中写景，做到景中含情，情景交融。
具有震撼人心的艺术魅力。比如这首《江南春绝句》：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短短四句诗，描绘了一幅令人心旷神怡的江南美景：绿柳红花，莺歌燕舞，邻水村庄，傍山成郭，酒旗迎风，烟雨濛濛，寺庙林立，诗人充分发挥了诗歌的语言艺术特点，用色彩、光线、形象，构成了一幅妙趣横生，动静宜人的江南春图画，概括了整个江南历经兴亡盛衰而繁华依旧的风貌。诗的最后两句写的景就像一幅画，景中又饱含热爱江南的深情。诗人对'南朝'的佛寺只是一笔带过，作者并没有严厉地谴责南朝的统治者，而是表达了对南朝灭亡的凭吊之感。从而让读者联想到佛寺建造的历史，以及唐王朝信佛教导致衰亡的现实。于是，江南的大好春色与诗人对国运的担忧融为一体。
又如杜牧那首有名的七绝《泊秦淮》：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这首诗表达的是触景伤怀之情。金陵曾是六朝都城，曾经无比繁华。诗人目睹如今唐王朝的衰败，统治者昏庸荒唐，不免要重蹈六朝覆灭的命运，因而非常的感伤。第一句写景，河水荡漾，烟雾缭绕，淡月朦胧；第二句叙事，点明夜泊的地点；第三、四句写感怀伤逝之感，由'近酒家'引出商女之歌，由歌曲的靡靡之音，引出'亡国恨'，抨击当权者沉溺于声色，不理国政，感情含蓄而深沉。又有'亡国恨'推出'后庭花'的曲调，借陈后主的灭亡，鞭挞统治者的荒淫，深刻犀利。全诗凄清迷茫的景物与诗人的忧国之情结合得非常紧密，浑然一体，达到了和谐统一的艺术效果。
四、含蓄蕴藉 意犹未尽
杜牧写的很多诗虽然短小，但是它精炼、含蓄、婉转、深沉，能表达丰富的情感，描绘动人的景象。杜牧的写景抒情诗，很能体现含蓄蕴藉、意犹未尽的艺术特色，比如《秋夕》：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这首诗描写了在寂静的秋夜，宫女哀怨自怜的情思。第一句诗中的一个'冷'字，写出了深宫中寂寞的景象。第二句诗中的一个'扑'字，写出了禁闭在深宫中的少女们活泼、天真的姿态，这些可爱的宫女们即使生活在深宫，没有自由，也懂得寻找生活的快乐。虽然诗句中没有出现一个抱怨的字眼，但是'凉如水'的秋夜，少女们仰望那高远的夜空，观看迷人的牵牛星和织女星，想象神话传说中的爱情故事，想到自己在深宫中的孤独寂寞，自然触动她们顾影自怜的伤情。她们心中向往什么，追求什么，读诗的人一看就十分清楚。诗人就是这样善于用含蓄委婉的描写手法，表达深沉蕴藉的思想和情怀。
与《秋夕》的艺术手法相类似的诗还有《过华清宫》：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这首诗没有正面描写唐玄宗和杨贵妃沉迷酒色，醉生梦死，也没有批判他们的荒淫和和腐朽，而是选取了生活中'妃子笑'这一特有的画面，表现了唐玄宗对杨贵妃的极度宠爱与纵容。皇帝让本来用于作战的马匹，采取'接力赛'的方式给妃子送新鲜的荔枝，这固然体现了皇帝夫妻之间的恩爱之情，但这种不顾国家利益以及边疆安宁的'溺爱'，却体现了皇帝的极度自私与昏庸。虽然诗句中没有出现一个'愤恨'的字眼，但是却对皇帝荒淫误国的行为进行了无情的揭露，深刻的讽刺，尖锐的批判。真是'不着一字而尽得风流'。这不得不人佩服杜牧卓绝的诗歌艺术手法。
还有很多诗也体现了杜牧'含蓄蕴藉 意犹未尽'的艺术特色。比如'欲把一麾江海去，乐游原上望昭陵'表达了作者渴望遇见明君，以身报国的情怀。'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写美丽女子绿珠为了荒淫无度的石崇而跳楼身亡的凄惨历史事件，含蓄地抨击了当朝统治者享乐无度，不顾人民死活的罪恶。
五、修辞丰富 意象生动
杜牧的诗景物传神，情景交融，意蕴丰富，是因为他很善于使用比喻、拟人、典故等修辞手法。
一）运用比喻、拟人等修辞的手法
比如'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这两句诗，把深秋红灿灿的枫叶比喻成二月的春花，非常生动贴切，把秋叶的灿烂、静美写得十分传神，令人陶醉。又如诗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中，写了落花纷纷扬扬、飘然而下的景象，用落花来比喻粉面含春、身披罗裳、体态轻盈的美人坠楼，既生动又传神，表达了对美人坠楼的无限怜惜之情。在诗句'多少绿荷相依恨，一时回首背西风'中，杜牧把满池的荷叶随风翻转，比喻成内心的无限愁情，这个比喻实在是别出心裁。在诗句'娉娉婷婷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出，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中，诗人把春天的'豆蔻梢头'比喻窈窕娉婷的少女，十分清新动人。在'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这两句诗中，诗人把没有生命的蜡烛比喻成流泪的人儿，让人仿佛看到一个失意孤独的人，在深夜独自哭泣的凄凉景象。把蜡烛燃烧的情态也写得活灵活现，逼真传神。
二）运用典故使诗歌涵义丰富
比如诗句'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中，用的是吴国将军周瑜在赤壁之战中借东风战胜曹操的典故，表达了'若不是东风帮助周瑜，曹操或许取胜'的独到观点。在'落魄江南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这两句诗中，用的是楚王喜欢细腰的典故，描写了楚王的王后赵飞燕身轻腰细能在掌上跳舞的情形。又如'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两句中写到了南朝陈后主的《玉树后庭花》，是靡靡之音。那些宫女整天唱着'后庭花'这样的歌曲，导致了南朝的灭亡。在'红尘一骑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中，写了唐玄宗用驿站的快马从南方运送新鲜的荔枝，送给杨贵妃品尝，博取美人欢心的典故。又如'却笑吃亏隋炀帝，破家亡国为谁人'......
总之，杜牧的诗意境优美、内涵丰富、涵义深刻、脍炙人口，在中国的文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对后世的诗人进行诗歌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其鲜明独特的艺术特色值得我们去品鉴、学习和探究。
【参考文献】
[1]（南朝梁）钟嵘./杨焄.《诗品·译注》[M].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5年版.
[2]袁行霈.《中国文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
[3]（明）夏完淳./白坚.《夏完淳集笺校》[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
[4]（清）李贽.《藏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版.
[5](清)王国维.《人间词话》[M].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1960年版.
[6]（当代）鲍恒.《杜牧绝句艺术风格初探》[M].安徽师大学报（哲社版）,1983年版.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