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商吴天行：西门庆的“原型”？

《金瓶梅》是中国第一部以现实社会生活为题材的白话章回小说，其主人公西门庆在作者兰陵笑笑生的笔下被演绎出色彩斑斓的传奇，成就了一部洋洋百万言的巨著。说到明代徽商吴天行，可能知者甚少。即便是在他的家乡黄山市徽州区西溪南村，问到吴天行及其家族的故事也鲜为人知。但近年有学者考证指出，西门庆的原型就是徽商吴天行。透过这位当年风光一时、妻妾过百，号称“百妾主人”的一代徽商名贾，我们似乎的确能看到西门庆的“影子”。

吴天行的“十二楼”

徽商们在经过多年打拼，拥有了巨额财富之后，在“乌纱帽与红绣娃”这两件事情上最肯花钱，一掷千金，在所不惜。乌纱帽指捐官，以提高身份和地位；红绣娃就是指纵情声色，吴天行可以说是此类徽商中的代表人物。

吴天行，盐商巨富，今徽州区西溪南村人，他有一个广为人知的特别称号：“百妾主人”，一生妻妾过百。吴天行位于西溪南村的旧园名叫“果园”，也称为“十二楼”，就是他昔日金屋藏娇和享乐之所。近年，民间学者潘志义通过考证，提出一个观点：古典长篇小说《金瓶梅》的作者兰陵笑笑生就是明代徽州人汪道昆，西门庆的原型就是徽商吴天行。西溪南村就是《金瓶梅》小说故事发生地。

吴天行，生卒年代不详。其祖上世代经营盐业，到了吴天行这一代，即明代嘉靖、万历年间，吴氏家族已是徽州“财雄西乡”的盐商大族，成为显贵。那么，吴天行的生意究竟做得多大呢？据《金瓶梅》中所述，“西门庆经营的盐生意是三万盐引”，按明代每引计重285市斤，三万盐引合计是855万市斤。这个数字是非常庞大的。一般资料说起吴天行的财富，都说他“资产百万”，从吴天行建造“十二楼”和娶纳百妾的大手笔动作来看，这个数字还是保守估计，吴家是世代累积，吴天行是富翁中的富翁，他是徽商的顶层盐商之中的顶极巨富。

吴天行无意于做官，他意在女色，而且好色的程度和他拥有的财富是成正比例关系的。他要把一个人的疯狂演绎到极限。吴天行的父亲吴无逸建有一座大型私家园林，名叫十二楼。园林建成之时，吴无逸请姻亲兵部左侍郎汪道昆亲自撰写了一篇《十二楼记》。吴无逸去世后，“十二楼”就传到了吴天行的手上。吴天行又耗资对“十二楼”进行了装点，据说江南风流才子唐伯虎、祝枝山来西溪南村作客时，专门为吴天行指导设计过。“十二楼”在当时的豪奢程度是空前的，园有建藏春坞、钓雪园都诸多景点，亭台楼阁，假山奇石，奇花异草，无所不有。

接着，吴天行广罗美女，安置到园内。就这样，他先后纳了一百多个妾，每个妾由两个丫环服侍。这座“十二楼”中的女人，就在三百人以上。想当年，十二楼里美女如云，绮纱罗裙，徜徉花间，吴天行整日里嬉戏其中，歌舞达旦，不知日月。

“百妾主人”的悲喜人生

可是，据《吴氏宗谱》记载，尽管吴天行妻妾众多，但他并无子嗣，这多半与他的生育能力有关。年近终老，吴天行叹了一口长气说：“既园春风不春十二楼，那就不叫十二楼了，改叫‘果园’吧。”吴天行“果园”的名字一直沿用至今。

从有关记载来看，吴天行的百妾之中，不乏青楼名妓。名妓身价一般很高，将其从青楼赎身并收入房中供养起来，其耗费更是不菲。当然，吴天行是有这个财力的。关于吴天行百妾的具体情况，我们只能从相关文献记载中略知一二。中国最后一代翰林歙县人许承尧的《歙事闲谭》中云：

琐琐娘，艳姝也，妙音声。明嘉靖中，新安多富室，而吴天行亦以财雄于丰溪，所居广园林，侈台榭，充玩好声色于中。琐琐娘名聘焉。后房女以百数，而琐琐娘独殊，姿性尤慧，因获专房宠。时号天行为百妾主人，主人亦自名其园曰‘果园’。无何，琐琐娘遭疾死，天行痛之甚，葬之果园中，上植牡丹数本，筑土而环之以为台。

这是吴天行的百妾之中，一位名叫琐琐娘的宠妾的记载。琐琐娘是南京莫愁湖畔的一位名妓，吴天行花费巨资娶回。该女声色俱佳，“妙音声”，就是指她善于唱戏。因为当时的徽商富室家中，一般都养有家庭戏班。吴天行的百妾之中，歌女戏子肯定是必不可少的。

清代余怀的《板桥杂记》中也有关于吴天行妾李大娘的有关记载：

李大娘，一名小大，字宛君，性豪侈，女子也，而有须眉丈人气。所居台榭庭室，极其华丽，侍儿曳罗縠者十余人。置酒高会，则合弹琵琶、筝，或狎客沈云、张卯、张奎数辈，吹洞箫、笙管，唱时曲。酒半，打十番鼓。曜灵西匿，继以华灯，罗帏从风，不知喔喔鸡鸣，东方既白矣。

后归新安吴天行。天行钜富，资产百万，体羸，素善病，后房丽姝甚众，疲于奔命。大娘郁郁不乐。曩所欢胥生者，赂仆婢，通音耗。渐托疾，客荐胥生能医，生得入见大娘。大娘以金珠银贝纳药笼中，挈以出，与生订终身约。后天行死，卒归胥生。胥生本贫士，家徒四壁立，获吴氏资，渐殷富，与大娘饮酒食肉相娱乐，教女娃人歌舞。生复以乐死。大娘老矣，流落闤闠，仍以教女娃歌舞为活。余犹及见之，徐娘虽老，尚有风情，话念旧游，潸然出涕，真如华清宫女说开元、天宝遗事也。

从这段记载中可以看出，吴天行当了回冤大头。李大娘在到了“十二楼”之后，竟然暗通旧时相好胥生，偷盗吴天行的家产，以致“生复以乐死”，真是可悲。从这段记载中还可以侧面了解到吴天行的情况，他似乎活得并不很快活，“体羸，素善病”，本就多病的身体，再在众丽姝中疲于奔命，这只能加速这个巨富的灭亡。

余怀的这段记载有着高度的真实性，“余犹及见之”、“话念旧游”，余怀与这位李大娘不但认识，而且很可能当年也是其座上幕宾之一。余怀将自己偶遇李大娘，比作杜枚于洛阳重见张好好，并书于素扇以赠，以致李大娘捧扇而泣，哀动四邻。李大娘何以如此悲恸呢，当时的她，芳华早逝，穷困潦倒，过着的是流落街市的生活，她哭的是奢华不再，哭的是晚景凄凉。然而，这能怨谁呢，如此种种，难道真的都是财富的罪过？

西门庆的“原型”？

据传《金瓶梅》的作者明代徽州人汪道昆，字伯玉，歙县人，嘉庆年间进士，官至兵部左侍郎，与王世贞并称“南北两司马”。汪出生在一个盐商家庭，家资亦钜万，汪氏家族业儒就是从汪道昆开始的。汪道昆从23岁入仕离乡，后两次挂冠归里，在故乡徽州一共生活了45年。汪道昆对徽州巨富们的发家途径和他们“西门庆”式的奢华生活是非常熟悉的，而且，他还曾为应约为吴天行父亲的“十二楼”撰写楼记。作为一个有良知和责任感的文化人，他是完全有可能拿起笔，写一部警戒之书的。《金瓶梅》东吴弄珠客的原序中云作者创作此书：“盖为世戒，非为世劝也。”万历词话中欣欣子的序言中也指出：“窃谓兰陵笑笑生作金瓶梅传，寄意于时俗，盖有谓也。”这些话都点明了作者的创作宗旨，是有所寄的，是一部劝世之作，即“无非明人伦，戒淫奔，分淑慝，知盛衰消长之机，取报应轮回之事”。

那么，吴天行是否就是西门庆的原型呢？笔者也认为很有可能。

在《金瓶梅》中，西门庆的生意，第一是药铺，其次是当铺、盐业、绸缎铺、绒线铺和高利贷。这是典型的徽商经营。西溪南村的民间学者潘志义，从西门庆的发家方式、经营模式、运送货物的途径、小说中的语言及建筑风格等各方面，进行了广泛的考证，指出吴天行就是西门庆徽州的原型。徽商向来以儒名世，无恶不做的地痞式巨富西门庆成了徽商的代表，这让许多人无法认同。不过，文学形象总是高于生活的，不管吴天行是否是西门庆的直接原型，不可否认的是，在西门庆身上，带有浓重的吴天行之流徽州盐商们的影子。

吴天行最后的结局如何，各种资料中并未见记载，但料想，那必定是有些凄惨的。他生前都说了，春风不归十二楼，他用财富精心打造的十二楼，成了埋葬财富和耻辱的坟场。

一个曾经的财富时代走远了，但是，这个财富时代中的人和他们的故事，留给我们的思考和启发是多方面的，也是复杂的。我想，拥有财富的吴天行并没有真正获得快乐。一个人用财富制造的快乐和真正的快乐风马牛不相及。当曲终人散，人世间又多了几点可供娱笑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