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人把打猪草叫着捞猪草，只有在河里才叫打蕰草（水草）。可能江南一带水乡都这么叫吧，出生乌镇的茅盾在《水藻行》中就用了这种方言：“'哼！不过错过了今天，河里的蕰草没有我们的份了？’财喜暴躁地叫着就往屋后走。”其实打猪草这种孩子们干的农活，用“打”和“捞”描摹它的动作都不是很准确，老家人的土话又叫着“宽猪草”。这个“宽”字只是我借它的读音，不借它的本义。老家土话“宽”的意思是指用刀将猪草的根部切割断，老家人下菜园把菜割了，叫“宽菜”。“宽菜”都用菜刀，但“宽猪草”用的是废旧的镰刀。儿时的小伙伴们都是将旧镰刀的尖端弄掉，然后将其打磨锋利后便用来“宽猪草”。
在那“种田人吃不饱饭”的吊诡年代，农户养猪哪有多少饲料，少得可怜的谷糠就像是给猪当调料的味精，主食只能全靠野草当家。大人们都忙着干活挣工分，打猪草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我们孩子们的身上。一年四季，田埂、地头，茶园、山坡，到处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每天放学后和放假日，我们便背上竹篮，拿着自己加工后的旧镰刀四处寻觅。
春回大地一片绿，那些过去曾经熟悉的老相识似乎从天边回来了——棉花草、鸡肠草、长毛草、蜻蜓草、猫咪草、猪脚草、竹节草、鱼腥草、狗尾巴、狗脚迹、鸡脚底、犁头尖、鲤鱼翅、凤尾梳、蒲公英、马齿苋、龙骨菜、苦麻苔、野艾草、野苋菜、野芝麻等纷至沓来到我们的眼前、跳进我们的篮中。
盛夏，猪草茂盛但大多偏老，我们就转移阵地，纷纷下河打蕰草。其实是天气炎热，我们这些长在河边的孩子想趁此机会下河游泳。蕰草有三种，除了普通的水草；还有像海带模样的海带片，叶片长得跟兰花的剑叶差不多；还有一种长得像水竹叶样子的。海带片有粘汁，和糠皮一起煮后稠稠的，猪喜欢吃。这种海带片浅水少，深水区又多又长。我们就用家里的木头扎起木筏，撑到深水处扎猛子潜到水底一把一把地扯出来，像鸭子一样一会儿钻进水底一会凫出水面。我们村的男孩的游泳技术就是这样练就的，个个都是滑水好手。
入秋之后，山坞田开始收割了，我们就在割过的稻田边割糯米藤、拔水芥菜。糯米藤长在田磅上，拖下来老长老长的，割起来真带劲。运气好的话，一条田塝就能割到一大篮。水芥菜长在田边水沟里，连片长着，有的靠近水沟的水田边也长着很多，若是无人光顾，一丘田的四周水沟就能收获满满一大圆篮。
霜降了，草黄了、枯了。那些猪草们像春来冬去的燕子静悄悄地离开了我们，但苦菜（我们村管它叫苦把）和红花草却越长越大了。红花草，也就是紫云英，是生产队专门在秋季里将种子洒在晚稻田里的，来年开春做绿肥的。我们那时很自觉，也很单纯，田里的红花草都不会动它一根毫毛，那么苦把就成了猪的主打饲料，“宽苦把”也就成了我们孩子们冬季假日的正能量和主旋律。最难忘的是我们在主旋律之外自编自导了风趣、轻松、愉快、刺激的游戏节目——丢猪草。我们几个常在一起“宽猪草”的小伙伴在田里挖一个小竹篮大的坑，每人放一把猪草在坑里，然后在离坑有五六米的地方划一条直线，大家在直线外丢石块，谁丢进坑里猪草就归谁。若是一次多人丢进坑，那就丢进的所有人平分。这种孩子们自娱自乐的刺激游戏，后来我在看一代艺术大师齐白石的口述自传时，发现大师小时候也玩这种游戏，只不过他那时玩的道具是砍来的大家伙——柴禾。看来荆楚大地的古风要比我们吴越强悍的多，难怪自古以来他们那里多出武将枭雄，我们这里多出文人雅士。
默灵写于2014-6-24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
点击举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