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故事系列【65】——难忘“雾露粉”

 

在我的老家，村里人都将蕨根粉叫着“Wu Lu粉”。因我们村里的土话说“雾露粉”和“无路粉”的读音是一模一样的。我问过村子里还算有点文化的老前辈：这“Wu Lu粉”到底是写作“雾露粉”还是“无路粉”？蕨根粉为什么要叫做“雾露粉”或是“无路粉”？他们也搞不清楚。

小时候，听奶奶说，自打她能记事开始，为了度过饥荒而挖蕨根洗粉的，在我们村出现过两次高潮。第一次是1960年的大饥荒，全村的山上蕨根挖完之后就挖野菜；野菜没了，刮树皮；最后只有吃观音土填饱肚皮了，村里还是饿死了好多人。第二次是1970年的小饥荒，全村人也是上山挖蕨根来洗粉。我幸运的是没有经历60年的大饥荒。70年的小春荒，我已经8、9岁了，记得非常深刻。那年一开春，我们生产队每月1号分发口粮就开始减半了。好在我们村家家户户在头年的秋天、冬季里挖了不少蕨根、葛根，洗粉之后积存了起来，派上了帮助度过春慌的大用场。

当年，我年幼力气小，还挖不动蕨根；但能跟着大人的后面帮助拾捡蕨根，拍打掉蕨根身上的泥巴。大人们先把挖来的蕨根挑到率河里淘洗干净后，挑回家倒在院子中间的一块大石板上。石板的四周，爷爷已经用松树板把它们固定地围了起来；然后，全家人就可以用木头锤子捣碎蕨根。大木头锤子，我举不起来。爷爷就特地给我做了一个小木头锤子。那些日子的早晚时间，我就天天协助家人敲打、捣碎蕨根了。大约五六担蕨根捣碎之后装在谷篓里，然后大人们就挑到率水河边去洗粉了。

率水河的河滩上，并排摆放着家家户户过年做豆腐用的木桶，一般人家都要准备两只木桶。没有桶的人家，就相互合用或借用。其中一只木桶上放置一个木架子，木架上放着淘洗的竹篮，在夕阳的斜晖里成了一道美丽的山村晚照美景。洗粉的工具一切准备就序，开始洗粉了：先是将捣得稀烂的蕨根倒进木桶里不停地搅拌敲打之后再捞出来，放在另一只木桶上的竹篮里，用河里的清水冲洗三遍，然后将桶里的蕨根浆水倒在原先那只木桶中，再用做豆腐的过滤沙布袋过滤蕨根浆。通过过滤，把蕨根的残渣过滤出来。蕨根浆水便流到底下的木桶里了。经过一夜的沉淀，第二天早上，妈妈和姐姐轻轻地倒去木桶里的水，桶底就露出细腻滑嫩的的淀粉。然后妈妈用锅铲一块一块地将它们铲出，挑回家用手一捏就碎了。趁着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凉晒它个几天后，用手一撮就成粉粒了。奶奶便将晒干的蕨根粉连同阳光的温热一起收入一只五斗陶罐里，以备来年对付饥荒。但过年的时候，妈妈还是舀点出来和在糯米粉、山芋粉里做肉圆子的。添加了蕨根粉或葛根粉之后，圆子就晶莹剔透了，而且很有嚼劲，特别好吃！不过，我家的蕨根粉在春荒时节大多是用来裹菜糊糊当晚餐吃的。我们兄弟姐妹喝完蕨粉菜糊糊之后，奶奶就对我们说：“乌昏（晚饭）吃好早点睡，睡着就不知道饿了。”

我们村1970年之后就没有闹过饥荒了。虽然早餐都是喝稀粥、吃山芋、玉米、高粱、荞麦、马铃薯等杂粮，按照现在城市人的保健饮食说法——吃“营养餐”来着！从那年之后，村里再也没有人去挖蕨根洗粉了，因为这个过程太费事耗力了；况且，一百斤蕨根还洗不出十斤干淀粉，收获与付出极不划算！

我虽然好多年没有吃过奶奶裹得蕨粉菜羹了，也有好几年没有吃过妈妈做的蕨粉肉圆子了；但却忘不了蕨粉菜羹和蕨粉肉圆子的滋味，更忘不了当年乡亲们口口声声叫的“Wu Lu粉”。

其实，在我心中，早就写成是“雾露粉”，而不是“无路粉”了！

 

    默灵写于2018年6月11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