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鲁孙：故都梨园名妈福大奶奶

故都梨园名妈福大奶奶

 唐鲁孙

当年北平第一号名妈要算福大奶奶。福大奶奶在旗，青年孀居，只生一女就是梅兰芳继配福芝芳。福大奶奶人高马大，嗓音宏亮而且辩才无碍，发卷盘在头顶上，可又不像旗髻，喜欢穿旗袍坎肩马褂，跟当时蒙古卡拉沁王福晋同样打扮，市井好事之徒给她起了一个绰号“福中堂”。福芝芳初露头角是在北平香厂新世界大京班唱倒数第三出，她颇有母风，身量高嗓子冲，有一般大学生组织了一个留芳小集，天天到新世界去捧场。福大奶奶把那帮人敷衍得很周到，报纸上天天可以看到捧福芝芳的诗词文章，所以福芝芳在新世界除了金少梅，她渐渐就混成角儿了。

她天天上园子是坐包月的玻璃棚马车，当然是母女同车，既能做伴又尽保护之责。有一些无聊的捧角家渴欲望见颜色一倾衷曲，可是又怕福芝芳有母如虎，谁也不敢招惹。后来有人想出高招，写情书往马车里扔。起初福大奶奶尚没加以理会，不久变成不堪入目的裸照春宫，这下可把福大奶奶惹翻了。她不坐马车里面，她更上一层，跟赶马车的并肩而坐，手持长鞭，看见有人靠近马车，只要往车里一掷东西，她就长鞭一挥，抽得人鼠蹿而逃，从此“福中堂”大名算是叫响了。

16岁的福芝芳

盛京将军三多（六桥）自东北交卸返平，因为他的西斜街的新居尚未完工，他深爱舍间别院双籐老屋翠云嘉荫雅韵清凉，就借来暂住。后来新屋落成，全眷迁入，六桥先生长公子舒锋兄时在农商部供职，舍间跟农商部咫尺芳邻，为了趋公方便，所以他跟一位幕友金巨川仍住舍间。舒锋在偶然机会认识了福芝芳，对她的色艺极为欣赏，听歌捧场，手面阔绰大方。福大奶奶细心打听之下，才知张是（舒锋是蒙古镶白旗，汉姓张）世家公子，文采风流，而且无不良嗜好，于是使出全身解数，奉承巴结，很想让张舒铎早点儿量珠载去。因为当时中国银行总裁冯六爷耿光，自从梅兰芳原配王氏病体缠身，正在给兰芳物色佳偶，想给梅福两人撮合。在福芝芳能配玉人，心里自然十分情愿，可是福大奶奶看法可就不同啦。她知道兰芳赋性忠厚老成，梅的财权完全被冯六爷掌握，虽然家大业大，等于守着饼挨饿，所以对这桩婚事从心眼儿里反对，如果福芝芳能够于归张氏，就可以摆脱冯的纠缠了。

福芝芳《游龙戏凤》

恰巧福芝芳跟冯蕙林新学《女起解》，还没露过，张舒铎的朋友们一起哄，叫了一桌泰丰楼酒席。就在舍间客厅用围帘隔出上下场门，加铺一张地毯算是舞台范围，唱了一出软包堂会《女起解》，由一斗丑配崇公道。新声初试，而且近在咫尺，意境跟台上台下又自不同。从此每隔一两个月，凡是福芝芳学会一出新戏，张舒铎总要假座舍间先唱一次软包，等于响排，然后登台爨演。后来三六桥恐怕乃子沉迷声色，耽误前程，想法把他调往武汉工作。福大奶奶大失所望，又扭不过人情面子，加上银弹诱人，才答应把女儿嫁给小梅，不过有一条件，就是梅家财权要归她女儿掌管。后来福芝芳嫁给兰芳，发现梅的财产全是银行股票，通通归冯六爷保管，福大奶奶天天逼着兰芳实践诺言，陆续把股票收回；从此福、冯结怨甚深，最后才演了“凤戏龙”，兰芳偷娶孟小冬的闹剧。

福芝芳

梅兰芳赴美公演时，福芝芳正有孕在身，梅原打算带孟小冬到美国观光一番，谁知被福大奶奶窥知个中秘密，愣让福芝芳挺着大肚子送兰芳登上总统号邮船，看着邮船启碇，才乘渡轮上岸，害得孟小冬空欢喜一场，这些都是那位名妈的杰作。

最近传闻福芝芳今年（小编注：1980年）二月间病故，她那位名妈遥想更是早离尘世，想起当年她周旋应对，面面俱到，尽管爱财如命，可是当面绝不令人难堪的辞令手段，名妈一词确实当之无愧。

《民国文人的京剧记忆》中国戏剧出版社2013年6月出版  唐鲁孙“故都梨园三大名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