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仙人論性書】作者：明·袁宏道

 讀吳觀我問答文字，知師卓識玄旨，斷斷乎以形神俱妙為期，下土賤士，踴躍慶倖之不暇，何敢妄置一辭。雖然洪鐘法鼓，不叩不鳴，浮漚細沫，巨海不擇，試竭蛙腸，敢陳膚論。

    夫心者萬物之影也，形者幻心之讬也，神者諸想之元也。生死屬形，去來屬心，細微留住屬神。形有生死，心無生死，心有去來，神無去來。形如箕，然誅仙赴箕，偶爾一至，箕之成壞，無與與仙。若使為仙者，認箕為我，必慾使之堅固不壞，則亦愚惑甚矣。心雖不以無物無，然必以有物有，辟之神，若無箕則無所讬。因問有對，因塵有想，因異同有分別。此心無前塵，與瓦石無異，故曰妄言。妄者言其謬妄不實。如俗言說謊扯淡是也。神者變化莫測，寂照自由之謂。然莫測即測，自由亦由，自即有所，由是何物？極而言之，亦是心形練極所現之象，雖脫根塵，實不離根塵，經曰：“縱汝到秋潭月影，靜夜鐘聲，隨叩擊以無虧，逐波濤而不散，猶是生死岸頭事。”正是指此神識。此識生天生地，生人生物，不識不知，自然而然。縱上大仙，皆是認此識為本命元辰，所以個個墜落有為趣中，多少豪傑，被其沉溺，可不懼哉！然除卻箕，除卻形，除卻心，除卻神，畢竟何物為本命元辰？弟子至此亦眼橫鼻豎，未免借註腳於燈檠筆架去也。笑笑。

    夫師現今有知所不足者，非身也；一靈真性，亙古亙今，所不足者，非長生也。毛孔骨節，無處非佛，是謂形妙；貪嗔慈忍，無念非佛，是謂神妙；天堂地獄，無情有情，無佛非佛，是謂拔宅飛身，但恐師未到此境界耳。若透此關，我身我心我神，皆如鏡中之影，水上之沫，有何間圖度為他計算長久哉！一切計較，皆緣見性未真，誤以神識為性。既誤神識，便未免認神之軀殼。既誤認軀殼，便將形與神對，性與命對。性與命對，故曰性命雙修；形與神對，故曰形神俱妙。種種過計，皆始於此。若夫真神真性，天地之所不能載也，凈穢之所不能遺也，萬念之所不能緣也，智識之所不能入也，豈區區形骸所能對待者哉！

    鄙意如此，不知玄旨以為如何？唯終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