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记忆：故乡的山水

（作者按：拙作《山居记忆：故乡的山水》昨日在公众号《山居记忆》发表后，众多读者批评作者粗心，指出文章中有数处文句不通，错别字连篇。今应读者要求，重新修改发表。特向读者致歉，并感谢读者真诚。）

在我的故乡粤东乡村，许许多多的地名都是以山形地势来命名的。

归纳起来，有坑、窝、塘、坪、岗、坳、岽等七种称谓。每一种名称，也代表了其独特的地形特点。

以“坑”命名的地方最多，例如，南坑，茜坑，羊公坑，半坑，深坑，朱坑，朱氏坑，丹竹坑，三坑，井坑，双坑，背坑，杨梅坑，秆坑，直坑，锡坑，乌遍坑，乌石坑，江背坑，加东坑，高坑，冷水坑等等。打开百度地图，密密麻麻的，都是称为“坑”的地名。

一般来说，被称作“坑”的地方，处在两座并行山脉组成的峡谷之中，通常会有奔腾急湍的溪流穿过。峡谷中，相对宽阔平坦之处，通常就是村落所在。民居通常依山而建，错落有致。水流则从屋前流过，为人们提供生活用水的方便。人们在溪流中洗菜，洗衣服。溪水长流，晶莹澄澈。小溪，也是家乡的人们，童年时代的游钓之地。读过很多乡贤回忆家乡的文章，他们都常常会提到，童年时在小溪中抓鱼嬉戏的情景。

其次是窝，例如坳背窝，直窝，白须窝，雾横窝，牛栏窝，大窝，石岗头窝，杈窝，椒头窝，山椒窝，磨石窝，麻竹窝，青山窝，唐窝，下窝，旱窝，青荆树窝，枫树窝。窝，通常是由一条主山脉分支出来的两个山脊三面围闭而成的小空间。山窝之中，通常也有细小水流。因为集水面积小，加上因为“源”不远，“流”不长，所以多是“涓涓细流”。人们通常不选择在“窝”中居住，即使有人居住，也多是“单家独户”。

至于坪，多数是山中相对平坦的地方。例如，荷坪，狐狸坪，朱茅坪，饶坪，黄岗坪，茅坪，荐坪，酸枣坪，凤坪等等。平坦的地方，适合开山造田，也便于修筑房屋，安居乐业。例如凤坪，属于丰顺县潭江镇一个自然村，位于凤凰山下，是少数民族畲族聚居地。山村景色优美，屋舍俨然，云蒸霞蔚，宁静安祥。这里的村民，远在客家人来到粤东之前，就早已来到这里定居，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小时候，常常听爷爷说起他在凤坪的所见所闻。那里的人，以狗为图腾，自称祖先为狗头人身，让人觉得非常神秘。因此，我一直心怀好奇，心生向往，期待能够前往探秘。只是多种原因，至今未能成行。

在抗日战争时期，日军占据潮州，韩江被封锁，造成食盐等物资短缺，爷爷和同村中一群青壮年，步行前往潮州凤凰镇挑盐，途径凤坪。当时才是初秋时节，天气依然炎热。到了凤坪，大家却都冷的浑身发抖，以为是得了传染病，打摆子了，心中恐慌得不行。后来，看到村里人都穿着棉袄，手提火囱取暖，而自己还是短袖单衣，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在此高山之上，已经入冬。村民淳朴热情，把爷爷他们接到家里，煮了姜汤驱寒。每忆起爷爷讲的这个故事，我都会对凤坪畲族人的善良，心生暖暖的敬意。

岗，多数是一个坡地，坡度也比较大。通常会有石板道路可以拾级而上，通往遥远的地方。如火烧岗，黄龙岗，新田岗，禾程岗，赤沙岗。有岗的地方，人们就在此处开荒种地，开拓梯田。作为客家人聚居地，粤东北地区平地不多，人们只好在坡地上开拓种植，开辟出层层叠叠的梯田来。

在童年记忆中，家乡有一名叫“高石坎”的地方，山岗上，梯田层叠，白云缭绕，高耸入云，梯田蜿蜒的线条，如一根根灵动的飘带。每逢春耕时节，站在远处高山上瞭望，梯田层叠，高低错落，水光潋滟，景象万千；每逢谷熟季节，稻浪翻滚，更是美不胜收。后来常常在网络上看到一些有关稻田的摄影图片，都会联想起家乡的山岗，想起高石坎梯田翻滚的稻浪来，其中之美，毫不逊色。心想，如果将来有投资者，把它开辟成摄影基地，发展旅游业，一定会有良好的商机。

坳，是山口。坳上，风大而急，山高路长，出入不便，极少有人在此安居。如川龙坳，伯公坳，石鸡坳，扛猪排坳。人们常常会在山坳修筑凉亭，提供给行人歇息，作遮风挡雨之用。

家乡人有热心公益的传统，人们有了大的出息，大都会努力行善积德，踊跃捐款，修桥补路，修筑凉亭。尤其是那些旅居海外的华侨，更是把修筑凉亭，作为对祖脉乡根血浓于水的情感表达。

凉亭造型各异，或质朴庄重，或典雅清逸。亭中多有碑记或者楹联，记述凉亭由来，或撰写一些励志，劝善之类的内容。因此，它也是一个地方文化底蕴的展示场所，反映了一个地方人文素质。

大埔桃源镇，有一座凉亭，名叫'思亲亭'。联中表达了旅居海外的华侨怀念家山，怀念亲人，籍遣旅怀的深厚情感，具有很高文学品位。对联为鹤顶格，将“思亲”两字，嵌入联首，饶有趣味：

思念了无时，客中岁月，邦国萦怀，物孰不关情，渺渺云山乡里梦；

亲恩深罔报，膝下提携，闾门倚望，人谁能尽孝，萧萧风树路边亭。

丰顺小胜镇的穿龙坳，有一座凉亭，名曰“风雨亭”，亭名由当地著名书法家李逸民先生所题写。字体气象雍裕，轻重错落，逸趣横生。对联也将“风雨”两字入联：

风送野花香，到此且留片刻，

雨欲骤然行，劝君暂歇一时。

楹联书法堪称上乘之作。但总觉得对联不够工整。每次经过，都有修改对联的冲动，但又因自己才疏学浅，未能找到更好的替代。

岽，也称作顶，则为山的最高处，有山巅之意。如狮子岽、石头岽、耥耙岽、马头顶、喇叭顶、仰天海螺顶、石牙顶等等。极少有人居住。但也有例外，如小胜镇三坑乡的耥耙岽，就有近百人口。

还有一些“岽”，是人工所作。在小胜镇东部，有一“尖山岽”，是一座人工风水景观，又称为“笔架山”，建于清朝康熙年间。山体形如笔架，又似展翅欲飞之雄鹰，惟妙惟肖。自从笔架山筑就之后，小胜镇钟灵毓秀，人才辈出，人文蔚起。人们都认为，这得益于笔架山景观的风水滋润。有诗赞曰：

巧取天工胜境开，

云萦笔架总徘徊。

谁持彩笔当空舞？

点染江山入画来。

坑、窝、塘、坪、岗、坳、岽，故乡虽然地处偏僻，层峦叠嶂，但白云生处，却处处都是人家，而且，文风鼎盛。人才辈出，崇山峻岭之中，隐藏着众多的教授村，将军第，进士楼。一大批的院士，将军，高级干部，豪商巨贾，从这里走出大山，成为国家栋梁，社会翘楚。人们不得不惊叹于这山水的神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