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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江记忆:八字

在童年记忆中的客家乡村,常常会会听到大人在话语中提到“八字”。例如说一个人命运多舛,诸事不顺,就说他“八字不好”;如果一对夫妻常常闹矛盾,人们就会说他们“八字不合”;如果一个人,顺利躲过某种劫难,就说他“八字硬”;一个人如果连续丧夫,或者丧妻,也会被说成为“八字硬”。

小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八字”。曾经问爷爷,爷爷告诉我,八字就是一个人出生的年月日时。用天干地支来表示,一共是八个字,所以叫八字。爷爷说,八字决定人的性格命运。对爷爷的话,当时我也是似懂非懂。

小时候,常常跟随爷爷到小胜镇附近下寨村,找一个名叫天相伯公的算命先生排八字。每逢家中堂弟、堂妹出生,爷爷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找天相伯公排“八字“。

村中的木杜伯,也懂得“排八字”,但他却没有以此为业,而是帮人家“择日”。“择日”在客家话中也叫“拣日”。无论是建筑房子、垒建炉灶、房屋上梁还是修建阴宅,或者人们选择婚期等等,都需要“拣日”。据说,“拣日”和排“八字”方法也是很相似的。

曾经在一旁观看木杜伯帮人家“拣日”。只见他伸出左手,拇指在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中转动,口中念念有词。然后,他就能告诉人家具体日子,具体时刻。一切显得非常的神秘。来求他“拣日”的人,通常都会奉上用红包装好的“经(读geng)金”。“经”实际上是指“罗经”,即“罗盘”。虽然“拣日”并不需要罗盘,但人们依然把“拣日”费用称作“经金”。

木杜伯的儿子是我小学同学,初中毕业后就辍学了。木杜伯就教他学中医和“拣日”。当时我约他出去玩,他父亲却不让他出去,整天待在家里,反复在背诵什么《四君子汤》的口诀。至今还记得《四君子汤》开头的几句:“四君子汤中和义,参术茯苓甘草比。益气健脾基础剂,脾胃气虚治相宜。”至于什么意思,当时并不理解,只觉得读起来朗朗上口,听多了也就把它记住了。

“拣日子”也有口诀。曾经听木杜伯教他儿子背诵《五虎遁》口诀。这也是一首诗,读起来朗朗上口:

甲己丙作首,乙庚戊为头。丙辛庚起步,丁壬壬上推。戊癸何处起,甲寅再寻求。

《五虎诀》倒是非常有趣,也非常实用的。根据《五虎遁》口诀,可以推断出不同年份的每个月的天干来。

《五虎诀》看起来复杂艰涩,实际上也不难理解。古人把寅月为第一个月,其他月份就顺次为:卯、辰、巳、午、未、申、酉、戍、亥、子、丑。那么,天干配什么呢?这个《五虎遁》口诀就给出了答案:例如今年是庚子年,年的天干是“庚”,按口诀“乙庚戊为头”,则寅月起寅,卯、辰顺序排下去。明年是辛丑年,按口诀“丙辛庚起步”,从庚寅开始排,辛卯、壬辰顺序排下去。

我们常常可以看到算命先生在掐指推算,说破了其实也很简单,就是用口诀,借助手指的不同指节来帮助记忆,以此来推演,进而把八字还原出来。有点像数学快速口算法。不过,算命的月份,并不完全是按照农历的月份,而是用二十四节气。即“立春、雨水、惊蛰、春分”这些节气。寅月指的是从立春到惊蛰这一个月。卯月则从惊蛰开始的第二个月;而第三个月为辰月,是从清明开始,以此类推。

从日上起时,也有口诀:

甲己还加甲,乙庚丙作初。丙辛从戊起。丁壬庚子居。戊癸何方发,壬子是真途

方法跟年推月的方法是一样的。把一天24小时,从晚上十一点开始至次日凌晨一点为子时,顺次用十二地支表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戍、亥。十二地支前面,按照口诀,分别加上:“甲、乙、丙、丁、庚、辛、壬、癸”中的某个字,就组成代表日子的干支。

所以,要知道自己的八字,也非常简单。但算命先生根据易经理论,赋予每个日子的五行属性,就有“金木水火土”命之说。我们常听算命先生说,你属于什么命,属于金命,属于木命等等,并且具体到了诸如“海中金”、“大林木”、“山头火”、“大溪水”之类,可谓错综复杂。因此就有了八字中五行的盈亏情况,也就了五行的相生相克的关系。

因此在客家乡村的婚俗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就对八字,要看相互之间八字生克关系,因此,也就有了“八字合与不合”的说法。

按照算命先生的说法,所谓“命硬”的人,就是五行中各要素都齐全的人,金木水火土都不缺。这种人,当然属于好命,不管什么灾殃祸患,他都能平安闯过。但是,这种人,在婚配上却必须找到,八字上命也很“硬”的人,才是合适的对象,否则,就会出现“刑夫”或者“克妻”的情况。

在我家乡一个小山村,有一位叫阿三(化名)的人,因为“命硬”而成为一个传奇人物。

阿三因为辈份高,小小年纪,就被人称呼为“三叔公”。据说,他一生娶过七房的女人,前面六个都因为各种原因先后死去,颇有些小说《白鹿原》中白嘉轩的情形。后来,好事的人,给他介绍了一个连续死了七个老公的寡妇。人们猜想,两个人的命都这么硬,把他们配成一对会是怎么样?

在大家的撮合之下,鳏夫寡妇喜结连理。两人成婚后,夫妻恩爱,相依为命,日子慢慢的过得红火起来。

听说他们有一个秘方,专治肚腹胀痛,效果出奇的好。因此,方圆几十里的人都来找他们。正因为此,他们本来贫困的日子,有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收入来源。后来,他们儿女成行。后来,他们白头到老。

有人说,药方是阿三祖传的。又有人说,这个药方是寡妇带来的。人家问寡妇,寡妇说不是,人家问阿三。阿三笑而不答。

被人追问多了,老实的阿三只好承认,是在老婆拜神的时候,无意听到老婆说的。

据说,寡妇嫁给阿三后的第一个春节,寡妇点香拜神,嘴里念念有词:肚里膨胀胡椒好。肚里膨胀胡椒好。

当时,阿三正好腹胀,不舒服,胀痛难受。听了妻子的话,赶快煮了一碗胡椒水喝了,腹胀迅速得到缓解。

后来,人们问寡妇,你怎么知道肚子胀痛胡椒好?

寡妇不禁两颊绯红:我是在念叨我死去的7个老公:杜李彭张胡焦贺。

原来,寡妇从前的七个老公,分别姓杜,姓李,姓彭,姓张,姓胡,姓焦,姓贺。在客家话,贺和好同音,因此,“杜李彭张胡焦贺”,就成了:“肚里膨胀胡椒好”了。

听说阿三先生10年前就去世了。虽然斯人已去,但他传奇的人生故事,却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出人们的记忆。

我的同村,也有一位“命硬”的传奇人物。按照辈份,我叫她壬姑婆。壬姑婆曾经抱死了九棵树。这个故事,至今还是人们茶余饭后的美谈。说者言之凿凿,故事千真万确。

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壬姑婆在十五、六岁就出嫁了。夫家在三十里外的潭江镇汤沙村,先生是当地的著名的乡绅,官至县参议员。出嫁那天,送嫁队伍取道张阿贵岽,准备经箭江塘村,到加东坑渡口,再坐木船沿韩江直上。汤沙村也就在对岸的韩江边上。

这是一条崎岖的羊肠小道,平时也很少人行走,只有耕山和放牛的人偶尔出入。虽然事先有人对小路做了简单的修整,但路旁的山藤野草阻拦,依然给抬轿的人和肩挑嫁妆的送嫁队伍,带了诸多的不便。人们一个个在心里嘀咕,怎么放着大路不走,偏偏选择这样一条荒僻的山径?

当送嫁队伍来到张阿贵岽,大家已经是汗流浃背了,大家在一片松树林中停下来歇息。忽然,新娘壬姑婆走下轿来,抱住林中的一颗树,对着树高声的喊“老公”。她接连抱了九棵树,都说是她老公。送嫁的人一个个都吓得目瞪口呆,以为她发了神经,大家都急得不知所措。大喜日子,竟然出了这样的怪事,这如何是好?最后,一些胆大的人,上去拉住她,问她怎么回事?可壬姑婆却依然如故,仍然说这些树都是她老公。折腾了一番之后,壬姑婆才若无其事的催促大家启程上路。

幸好一路再也没有发生什么怪事,一切都平安顺利。送嫁队伍出席完婚礼,第二天回到村子,心中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但壬姑婆抱树喊老公的事,却还为人们私下偷偷议论着。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被壬姑婆抱过的那九棵树,全都莫名其妙的接连枯死了。

后来人们才知道,壬姑婆出生时,她家人给她算过命,说她命中注定“刑九夫”,也就是说,要克死九个老公。而壬姑抱九棵树喊老公,并非发神经,她是想用九棵树来换取九个男人的性命。

九棵树确实是死了。可树是怎么死的,却一直是个谜,迄今没有被破解。有人说,树是被人故意弄死的。但问题是,即便是现在,要弄死九棵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可是九棵粗大的树,树径都如大海碗般粗细了。这件事情科学上不知如何来解释。这难道仅仅是一个巧合吗?

树确实是死了。人们相信,树是被壬姑婆抱死的。

据说,壬姑婆嫁到汤沙后,家庭幸福,而今已经儿孙满堂了,儿孙一个个都很有出息。写到这里,内心不禁产生出对壬姑婆由衷的敬佩来,敬佩她的善良,敬佩她的智慧。

而今,随着科学的普及,“八字”逐步被人当作封建迷信丢弃了。多数人不再用男女生辰来“合八字”。但八字却没有消亡,取而代之的,是简化版的“八字”,即用生肖的相生相克,诸如所谓的生肖相生的“三合”、“六合”以及属相不合的三刑”、“六害”、“六冲”等等说法。这种新型的八字“,依然大行其道,一些公司的老板,在选择合伙人,甚至选择员工时,都要考虑员工的属相跟自己是否相生,是否会相冲相克。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非常奇特的社会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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