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坑村的“前世”与“今生”
——“滨海客家”文化考察之旅（六）
甘坑村，位于深圳市龙岗区布吉街道往北十公里的山区，是一个传统的客家村落。历史上，因为位置偏僻、交通不便等原因，社会经济发展远远落后于其它地区。在进入新世纪后，不甘落后的甘坑人，他们奋起直追，把一个传统、落后的客家山村，转变为一个融合多样文化元素、现代的“客家小镇”，实现了一次华丽的转身。
“百年传说”解读了先辈的拓荒历程
在甘坑村有两个流传了两百多年的历史传说，不仅成为他们世代流传的祖先记忆，也给这个山村历史添上了一份神秘色彩。
传说一：《打虎英雄》。相传200年前，在牛尾岭中段的石洞，藏有一条高大威猛的老虎，专吃附近村庄的猪，每月叼好几头。一天，受老虎危害最为严重的西边樟坑径村的村民们，手持各种器械上山打虎，其中有一位四方手青年举起三齿铁叉，狠劲插进老虎喉咙，将老虎打死。但此时他举着的双手，却怎么也放不下来。正在焦急之时，一位毛遂自荐的私塾先生走到人群中间，出其不意地把四方手裤子一扯，四方手本能地放下双手拉住裤子，他的双手居然神奇般的活动正常了。
传说二：《妃子村的灭亡》。约250年前，甘坑村西北面3公里处牛尾岭山下有个叫“合罗口”小村子，世袭的村长在苏州有一富甲一方的亲戚。村长有一女慧玲，被送到苏州读书。10年之后，貌美如花的慧玲被乾隆派人接进宫中，成为妃子。村长得意之余便将村名改为“妃子村”，并开始仗势凌人，鱼肉乡里。后被附近各乡联名写状上告朝廷。皇上震怒，派官兵围剿匪民。最终全村百余人无一幸免，全部被杀。
民间传说作民间口头叙事文学，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反映一定的历史事件、历史人物及地方风物。《打虎英雄》的传说展现了这里曾经是一个野兽出没、人烟稀少、荒山野岭的自然环境。而《妃子村的灭亡》的传说则反映了当时这里还存在着复杂的族群关系。据史料记载，明代至清乾隆年间的甘坑，是一个是瑶民居住的地方，在清乾道年间编修的《广东通志》就“柑（甘）坑山，在县（时为新安县）东北四十里，延亘四十多里，盛产赤竹，瑶民居之”的描述。同时，在其附近还居住着比他们先来的、有一定势力的广府人。那么，要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获得生存立足，是何等的艰难。然而，他们的先辈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不畏艰难险阻，战天斗地，最终建家立业。因此这两个传说，不仅是他们后代怀着对祖辈的怀念和敬意，记载着先辈们拓荒的足迹，也是一部甘坑客家人的奋斗史。
“碉楼排屋”见证了岁月的沧桑变化
在清初“迁海复界”之后的乾隆年间，先后有谢姓、邓姓、张姓、钟姓、彭姓、李姓、叶姓、刘姓、陈姓等客家人，从粤东兴梅等地迁到甘坑村定居。初到之时，面对当时险恶的自然环境和复杂的社会背景，他们克服重重困难，最终赢得立足生存和发展的机会，碉楼、排屋就是最好的历史见证者。
在今天的休闲广场上耸立着一座建于清末时期的碉楼，背后有三排依山傍水而建的横屋。从整体布局来看，它既不像闽西、粤东地区的客家建筑，也不单纯是珠三角地区的排屋建筑，它是客家人来到沿海地区后，根据所处环境特点，结合自身文化传统，吸收广府文化元素，形成的一种兼具客家特色和广府风格的建筑。这种样式的客家村落，在深圳中部、西部地区的客家人、广府人杂居的地方比较突出的，它一方面说明了深圳地区的族群分布、人口结构的特点，同时也反映了这一地区经过冲突和融合的族群关系演变。因此，像这种“碉楼+排屋”建筑布局的村落，在深圳地区的分布也是较为多见的。
甘坑村的碉楼、排屋，既没有观澜碉楼的高大，也不具“鹤湖新居”的气势，无论是在高度、面积，还是布局、规模，它都要小得多。从这点可以说明，甘坑村的客家先辈们由于受到山区环境的局限，一直以来都以农耕为主要生活方式，其经济条件就无法与龙岗、观澜一带的客家人相比，明显要落后许多。但从另一角度看却又从他们身上，看到客家人那份不畏困境、勇于开拓的精神。
尽管这些碉楼、排屋显得沧桑、陈旧，但却见证了甘坑村的风风雨雨。直到今天，它就像一支甘坑客家人的精神支柱，依然屹立，留给后人一笔宝贵的财富。
“甘坑凉帽”演绎了别样的客家风情
也许上天恩泽，让这个土地贫瘠的山村长满遍野的“赤竹”，质地特别优良，易于撕裂，便于编织各种竹具。自当地人学会了编织“凉帽”的手艺，从此“凉帽”逐渐成为甘坑村的代名词，也让这个山村走出了大山。
据传甘坑凉帽村始祖张锦超，在嘉庆年间，学到从福建长汀府张太婆承传过来的凉帽手艺，从此编织凉帽成为甘坑村世代谋生的绝活，直到上个世纪70年代。他们用赤竹做成凉帽，不仅能遮阳挡雨，而且配上装饰，实用而精美，很快得到人们的喜爱，产品不仅畅销深圳、香港新界、东莞、惠州一带，甚至远销东南亚、欧、美等地，深受海外华侨客家妇女喜爱。当地人习惯称为“凉笠哩”，而外地人则赞称为“客家凉帽”。
凉帽由竹编的“帽薄”（即帽壳）、帽帘、帽穗三部分组成，直径一般在50至70厘米之间。也许源于福建闽西客家，从凉帽外形看，就有点像闽西的客家土楼的形状。它的周围用细细的竹篾制成，中间开了个圆圈，帽沿缝上一条四寸宽的柔软绸布，作为遮挡太阳的帽帘，在帽帘装饰垂下两条线绣的穗带。凉帽的制作工艺精细，从原材料竹节的采集，刀具、磨具的成形，到竹签的削平、晒干、上桐油，再到帽帘的剪裁、褶皱，前后要经过有33道工序，每道工序都是手工制作，手艺师徒口诀相传，有着相当高的工艺价值。凉帽编织的花纹图案精美，还可通过凉帽“穗带”佩带作为识别姑娘婚否的标志，文化内涵十分丰富。每当凉帽戴在女性头上，习风吹来，帽帘帽穗随风飘动，让人感受到了客家女性的美感和韵味，极富美学价值，有着浓郁的客家特色。“凉帽”也成为了甘坑客家人的一个文化符号，并于2008年成为了深圳本土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客家笋板”品出了祖辈的生活艰辛
“荷坳屋，雁田谷，甘坑菠萝布隔粟，草埔蕃薯煮麦粥，石碑头米西仔多过谷。”这是一首流传于深圳客家地区的民谚，它不仅道出了本地各处的特产及其依存关系，更为重要反映了当时深圳地区客家人的生活特点。在甘坑客家人的饮食，最有特色的就是吃“笋板”。
“笋板”，又叫“笋粄”，是一道客家传统小吃。它源于中原汉族人吃“饺子”的习俗。后来，随着客家先民南迁，也把这一习俗带到了南方。由于南方山区不产小麦，无法找到所需材料，他们只好把当地种植的山芋、薯根制成淀粉作面皮，用当地盛产的竹笋、香菇以及肉料制成形似“饺子”的笋粄，作为节日贺岁食品。笋粄其制作包括皮和馅两部分。粄皮以薯粉为原料，用开水拌和揉搓，配以适量煮熟的芋或甘薯，制成薄薄的小圆形粄块。村料以竹笋、米粉、香菇、木耳、豆干、香菜等，然后用粄皮裹住馅，捏稳封口成半月形，放进开水锅中煮至粄块浮起即熟，便可加上作料食用。这样做出来的笋粄，既有中原传统“饺子”的形和神，又有南方客家的韵和味，成为客家人喜爱的一道美食。
每当逢年过节，甘坑客家人都要大家一起做笋粄、吃笋粄。但受山区限制以及经济条件不允许，制作的材料多以山区土特产为主，肉类较少。到了后来，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肉类才逐渐增加，并且还加入一些虾米、鱿鱼丝等海鲜类，这样做出来的笋粄兼具鲜、咸、香等味，再加上这里遍布泉源，泉水清凉透澈，犹如甘露一般，煮出来的笋粄，特别好吃，成为一道久负盛名的小吃。因此，笋粄不仅是甘坑客家人的一道小吃，更是甘坑人的生活写照。
“客家小镇”实现了时代的华丽转身
光阴似苒，物转星移。到了20世纪80年代，面对改革开放的大潮，由于受到区域位置、环境条件的影响，无法享受像南岭村、渔民村一样的机遇，因此甘坑村仍然是布吉街道甚至是深圳最贫穷的村落之一。
由于经济发展和城市建设的需要，深圳众多村落和旧屋纷纷消失，随之而起的是高楼大厦。或许因为位置关系和发展缓慢，让村里老屋仍然得到了保留。现今，它已经成为甘坑客家人的发展重要资源。2012年开始，甘坑村民自筹资金1.5亿元，将原有老屋150栋和25000平方米旧厂房进行改造，逐步打造了一个集本土客家乡土饮食、传统民居生活、蔬菜种植、土特产展示、乡土文化休闲、观光等功能于一体的“客家小镇”。它的总面积有230.96公顷，主要由客家小镇和生态公园两大板块组成，分为文化休闲区、特色产业区、农耕体验、湿地科普区、农业观光区、山地运动区等六大功能区。既有客家风情碉楼、广府风格的骑楼，也有江南风情的阁楼、民族风情的吊脚楼，它们依山傍水，房连巷通，错落有致，犹如画卷，成为深圳市民的休闲圣地，被誉为“深圳丽江”。
甘坑这个曾经贫困落后的小山村，在新的世纪走上一条既传承又创新客家文化的可持续发展之路。用他们的实际行动，不仅弘扬了“吃苦耐劳、艰苦拼搏、勇于开拓、不断进取”的客家精神，更展示了滨海客家人特有的“开放、包容、创新”的思想品格。
（图/文：黄震 深圳市客家文化研究会学术顾问兼代理秘书长，文中图五、六来自于网络，特向原作者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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