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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布查人的衰落



雷布查人(Lepcha)在藏传佛教、基督教、万物有灵信仰中看到的相似之处,展现了人性不因种族、信仰而有别。



文 | R.K.Sprigg
图 | 美国国家图书馆
编辑整理 | 他者others


雷布查人,也被叫做绒巴人(Róng),是锡金原住民,也有人认为他们是从西藏东南部迁去的。很多雷布查人在传教时期改信了基督教,但也保留了很大部分藏传佛教信仰和传统习俗。在过去一百多年间,他们的文化特征逐渐淡去,部落也逐渐走向消亡。


 European Encounters

遇见欧洲人

 

1875年,英国陆军上校、语言学家George Byres Mainwaring在《绒巴(雷布查)语言语法》(AGrammar of Róng [Lepcha] Language)一书中就追溯了他们消亡的源头。和许多地方的原住民一样,雷布查人日渐式微正是从欧洲人的到来开始的,他们本来占锡金人口的60%,在政府机构中也占有一席之地。“他们的人口比例是从1839年开始减少的,”他写道。那一年,英国医生Archibald Campbell 以英国东印度公司管理员的身份来到大吉岭,这里在1835年才被割出锡金。他在山里建了一大片定居地。Campbell慷慨地邀请大量尼泊尔人和其他许多外族进入这块他所认为的全新、人口密度过低的区域居住。

 

1828到1829年,大吉岭人口只有百人左右,造成这个异常低的数字是因为许多包括雷布查人在内的当地原住民在锡金内战时逃离了家园。但是到了1850年,Campbell已经成功将人口提升到1万,1856年后涌入的移民就更多了,也就是那一年,大吉岭茶叶生产开始工业化,茶园进而需要更多劳动力。1866年,这里有39个茶园,1万英亩可耕地,1869年人口再翻倍,达到2.2万人。这段时间这里的雷布查人数量也呈上升趋势,但在1872年的人口调查中,雷布查人虽然有3952名,但总人口是46727人,他们所占的比例相当低。


耕种中

 

在锡金——雷布查人的主要根据地,也有相似情况,不过比大吉岭晚了半个世纪。据Campbell估计,1840年锡金的雷布查人大约有三千人,占是人口多数,一直维持到1870年代末。


 Sikkim vs Nepal

锡金与尼泊尔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锡金都禁止尼泊尔人和不丹人进入。他们清楚地记得1788年尼泊尔人入侵锡金的情况,Jahar Singh带领军队占领了锡金几乎全境,从提斯塔河(Teesta)以西,一路攻占当时的首都拉达孜(Rabdentse)。乾隆皇帝两次出兵,最终帮锡金击退尼泊尔军,但后者仍驻军锡金西部和南部,直到1817年Titalia条约签订结束了英国和尼泊尔的战争时才离去。此后锡金人坚决不让尼泊尔人入境。

 

英国植物学家Joseph Dalton Hooker1848年带着两个尼泊尔随员从尼泊尔进入锡金时,两名随从被要求立即返回尼泊尔。1875年,一些锡金贵族开始把尼泊尔人带入锡金南部,他们和这些来自大吉岭的尼泊尔商人做生意,后者受到英国政府支持。几年时间里,为了是否继续维持“纯锡金人”状态,当地发生了不少冲突。1889年,英国摄影师、作家、土木工程师约翰·克劳德·怀特(John Claude White)被指派担任英国驻锡金政务官,抵制尼泊尔人的情况总算结束。和50年前Campbell在大吉岭建立自己小产区时做的一样,怀特引入大量移民到锡金造路筑桥、建立学校,他主张开垦更多土地,以极优惠的条件鼓励尼泊尔人进入锡金,到1891年已经有15925名尼泊尔人定居锡金,而雷布查人只有5762人。


在锡金筑路的尼泊尔女工

 

19世纪下半叶,英国人宣称雷布查人没办法发展经济,“雷布查人自认是锡金主人,但他们顶多就是木匠。虽然他们了解鸟类和牲畜,有丰富的动物学和植物学知识,也有自己的命名系统。但近年来,山中砍树以开垦,欧洲人督促尼泊尔人种地。林业部门反对以原住民的方式耕种,提倡更快捷的农法,原住民就逐渐跟不上速度了。不过改变是否直接导致雷布查人口比例下降并不好说,对他们来说工作机会并不少,事实上劳动力需求量很大,而且薪水颇丰,大吉岭山中部族就在欧洲工厂进入时人口大增,也成为茶叶生产的主要劳动力。只有雷布查人怀疑着——生活在先进文明的暗影里是否值得。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这样的想法在不久之后就会让雷布查人彻底选择回到森林中,他们觉得那儿才是自己真正的家园。”英国民俗学家Herbert Hope Risley在1894年写下这段文字时,认为雷布查人已经落伍了。


着传统服饰的雷布查人


雷布查人的传统农法是刀耕火种和轮耕制。英国政府接管他们的土地时,这里全都被森林覆盖。雷布查人在季风来临前烧去一些林木,在季风过后播种。锡金原住部族基本上永远都在迁徙,在森林中过着半游牧生活,畜群是生活必须,就像水牛之于北美大平原上的印第安人一样。当畜群被毁灭,这些人也就注定消亡。雷布查人始终要为畜群寻找牧草,一般第二年就会寻找新的土地耕种。火耕和轮耕能让土地在荒芜后完全恢复。

 

Herbert Hope Risley在《锡金地方志》(The Gazetteer of Sikhim)上曾写道:“锡金没有城镇,甚至连村落也没有,最接近村落的是在庭姆隆市和甘托克市宫殿附近的一些房屋群,在其他一些大型寺庙附近也有这样的村落。一些铜矿、市集附近同样如此。”


山间散落着雷布查人家


19世纪,刀耕火种在锡金已经完全消失了,全都被茶园取代。茶园的耕种方式要比刀耕火种来得快速有效得多,也需要更多劳动力,包括建立茶园、修整、灌溉等各种农活,在这方面尼泊尔人要比雷布查人来得勤劳,技艺也更高超,因此很快就取代了原住民,雷布查人的地位也日益式微。


雷布查人是技艺高超的木匠

 

也有人对雷布查人颇具好感,植物学家Joseph Dalton Hooker就和Risley的看法非常不同,他在1865到1885年间是英国皇家植物园邱园的主管。1848年他第一次拜访锡金时雷布查人还没有走向没落。他写道:“和原住民呆在一起总是非常有趣,尤其是和山民,他们的小屋散落在人烟稀少的山谷里,背后就是大山。和他们一起进入幽暗森林更是能让人大吃一惊,一个没受过多少教育的人竟然可以懂得那么多。我最喜欢的伙伴莫过于雷布查人了,我从没和这样有趣的人一同生活过,他们愉快、善良,对自己侍奉的人极具耐心,或许有时候有些粗鲁,但绝不野蛮,即无知又充满智慧。他们用一把小刀就能快速、敏捷、富有创造力地建起房子,做出家具。除了喜欢喝酒、有些粗心外,这些快乐的人几乎没有其他缺点,有些人光着头,也没有汗毛,只穿一件棉布褂,带着长刀就跟我一起呆了几个月,我们一起走过炙热的平原、度过仿佛永远不会停的大雪天。最重要的,不论是在森林还是大山中,他们总是随时准备好帮助你,拿东西、建营地、收集柴火或炊煮。他们是愉快的旅伴,在他们朴实的帮助下,我的工作进展飞快。”


Language & Religion

语言和宗教的衰弱

 

1839到1913这短短74年间,雷布查人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1839年他们还是锡金三个部族中人口最多的,1913年已经在庞大的移民中成了少数,曾经的家园森林也都变成了茶园,故土已经陌生。


传统雷布查木屋底楼豢养牲畜,二楼住人

 

20世纪,雷布查人改变最大的是语言和宗教。随着尼泊尔人的到来,他们带来的西孟加拉语传播开来,会说母语的雷布查人越来越少。雷布查人有自己的语言文字,但当时能够读写的人已经很少,且绝大多数都上了年纪。没人说得清雷布查人的文字到底是如何产生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藏传佛教宁玛派在17世纪中期来到这里,文字的产生正是为了促进佛教的传播。

 

第一个书写雷布查语经文的人是佛教徒,但第一个把雷布查文字打印出来的则是基督徒,雷布查语圣经由加尔各答的Baptist Mission Press在1849年第一次出版。基督教传教士被雷布查人温顺的举止和他们万物有灵的信仰跟佛教的结合所吸引。其实也正是因为他们性格温和、潜意识里认为不同宗教可以相融的原因,雷布查人才不像藏传佛教徒和尼泊尔印度教徒那样完全不愿改信基督教。


锡金的喇嘛寺院

 

还有一个原因是雷布查人要比其他人更容易理解圣经。在雷布查人的传说中,有许多和《旧约》相似之处,像是他们的神明Fudong Thing和Nazong Nyu从他们的家园山脉中被驱逐,跟亚当和夏娃一样。雷布查人也有类似巴别塔的故事,他们要建一座通天塔,建到天际时,顶端的人给地上的人指示因为距离太远,导致地上的人听错了,最终造成通天塔倒塌。

 

雷布查传统和佛教交融共存,他们有自己的圣职人员:Bongthing和Mun。雷布查作家Arthur Foning写道:“我们知道自己的神明,敬畏、尊敬祂们。我们也知道、害怕恶灵,还有纠缠我们的恶魔。然而生而为人,我们没办法直接保护自己,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缺陷,我们知道并确信,在我们诞生之初,创世神Debu Rum就为我们安排好了将要面对的困难和阻碍。Mun和Bongthing也是因此而存在的,他们是命定有力量和神明沟通的人,也能和恶魔邪灵对话。他们为我们向神明求情,安抚恶灵,这样普通人才能免遭伤害。”


喇嘛庙中宁静的一隅

 

从Bongthing和Mun的职能中不难看出,雷布查人完全可以理解耶稣,在他们的信仰体系中,耶稣这样的人物确实存在,即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Bongthing。

 

Foning的祖母就是一位Mun,曾成功驱魔。噶伦堡附近的一处山洞是不可靠近之地,人们相信,正是洞里的恶魔作祟使当地许多婴儿死亡。Mun做法之后,一大块岩石掉落,发出如欢呼般的声响,证明祖母驱魔成功。

 

Foning在距离故乡和家人400英里以外的加尔各答接受大学教育,然后返回故土,写成《雷布查,我的正在消失的部落》(Lepcha, My Vanishing Tribe),记录了基督教对他们一家和整个部落的影响。他认为一切都是从传教士Macfarlane在1880年首次抵达噶伦堡后开始的,那是作者爷爷一辈的时代。Macfarlane七年后死在当地,把他未尽的事业留给传教士Sutherland和Graham,他们分别在1880和1889年抵达。在噶伦堡和大吉岭传教早期,除了雷布查人,几乎没有其他人改宗基督教。


集市上能找到尼泊尔人、藏人、锡金人

 

后来不少尼泊尔人和藏人也皈依了基督教,这些人在婚姻选择上更倾向于相同信仰而非相同族群,甚至连雷布查人的首领也同外族通婚,出生在这种家庭里的孩子很少会说雷布查语。到1953年以后,连被翻译成雷布查语的圣经都不再再版,其他雷布查语书籍更早绝迹。

 

Foning认为,不以牺牲传统文化为代价成为一个基督徒也完全可能,就像雷布查人17世纪与藏传佛教相遇时那样,他们成功把两者结合到一起。传教士不会这么看,对他们来说,雷布查人的“迷信”是一大障碍,比如坚信传统宗教仪式能够安抚那些会导致人们生病的恶灵。雷布查人理解上帝,但绝不会放弃安抚恶灵。


在阳光下诵经的喇嘛

 

不管怎么说,如今依然生活在锡金的雷布查人失去自己的强势地位已经很久了,他们和尼泊尔人通婚、与藏人商贸,有人信基督教,有人信藏传佛教或万物有灵;也许到今天,他们最大的文化特征是从不同的宗教中找到共通点,并用自己的方式融合到生活中。

 

如今雷布查人仍处于日益式微、人口减少的命运中,很多人认为他们文化面目模糊,但他们看到的藏传佛教、基督教、万物有灵信仰的相似之处,也正展现了众生之人性不因种族、信仰而有别于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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