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秋，当公办教师的父亲，响应国家号召，下乡到农村支教。懵懂记事的我，坐着牛车，“吱嘎、吱嘎”地走了差不多一整天的路，来到巴林左旗北部公社的 一个叫“东山湾”村子，落了脚。
村子有两个生产队，人口不足200，一到四年级的学生总数超不过60人。除了父亲以外，还有一个当地的民办教师助教，采用复式班的方式，给学生授课。两个教室，一个教室是一、三年级混合，另一个教室就是二、四年级。给一个年级学生授课，另一个年级的学生就写作业，或者思考老师留下的问题。总之，一节课45分钟，这样交替着三四次才完事。
从一年级到四年级的学习过程中，我，都是师从于父亲，所以认为父亲是一个全才的老师，语文、算术、音乐、体育、美术、地理和历史，他样样都通。论教学能力，在公社乃至全旗，父亲也是一个有名气的教师。教室的黑板上方高悬着斗大的字：忠诚党的教育事业。侧面墙上写着毛主席的教育方针。直到现在也会时不时地想起当年的学习场景，因为它让我度过了小学快乐的学习时光。
父亲在教学上独当一面，但是，让我更加仰慕和佩服的是，他对医学的钻研和研究。在农村缺医少药，就是“赤脚医生”一个大队才有一个，方圆二十多里。村子里谁家有个头痛、感冒、泻肚、抽风的病人，就医、解患都非常不便，尤其是半夜三更发病的。但是，我的父亲，针灸、把脉、小汤药、土方和偏方还有挑“翻起”，样样都拿得出手。在农村，因为受潮凉，上吐下泻经常发生，当地把这种病叫“翻起”，又叫“沙帐”。只要把肛门里的水疱挑开，在消毒棉上抹上烟袋油子，就万事大吉。
村子里的人都非常信任父亲，特别是针灸，抽风的病人，几针扎下，病人的病情立刻得到缓解。当年有一部电影“红雨”，主题歌里面有一句唱词“一根银针炙百病，贫下中农人人夸”，广播里一唱起来，我就想到了父亲。至于打针，村里有人打一只“安痛定”也来找他。 每次到林东，他到药品公司买两样东西，一个是银针，用于针灸替换破损；另一个就是型号不等的注射器和针头。
印象比较深刻的是，1971年的仲夏，村子里的张姓人家，男主人突然发病。漆黑的夜晚，下着大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梦中惊醒。父亲起来开门，一个十几岁男孩急促地说着：“我爸爸快不行了，老师你行行好，救救他.......”说着说着，“扑咚”一下跪在地上。父亲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安慰着那个男孩，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病人家中。好“跟脚”的我，也和父亲一起冲出雨幕。病人的周围围了一圈儿人，看到父亲的到来，好像救星到来，主动闪开一条缝。只见父亲又是掐“人中”，又是心肺复苏又是扎针地折腾起来……
一袋烟的功夫，病人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有了生命迹象。忙了一头汗的父亲，告诉他家人，趁着病人缓解的空当，赶紧去公社卫生院。后来病人康复回村，为了感谢父亲，他家人给我家送来20多个鸡蛋。腊月时，他家杀猪，我和父亲又成了他家的座上宾。
到了五年级，由于实行“开门办学”，学生经常帮生产队里干活，我体力弱，干不动，经常逃学。偶尔翻出一本《药性歌括四百味》的书，小小的薄册子，不过三十页，翻来看看。第一个就是人参的药性：“人参味甘，大补元气，止渴生津，调荣养为”。下面有一行小字：“人参反黎芦”，说明它和人参犯冲。又看了甘草的药性：“甘草甘温，调和诸药，炙则温中，生则泻火”。下面一行小字，写着：“一名国老，能解百毒，反药有：芫花、甘遂、大戟、海藻”。觉得挺有意思，也想起了父亲，每次给别人开药时，总是放上几段甘草，我们管它叫“甜草根”。
父亲看到我对此有了兴趣，随后从锁着的抽屉里拿出来几本药书：《医宗金鉴》《汤头歌》《针灸要略》。还说，你要想学医，我给你找个师傅。等我跟着他再去林东时，他果真给我找了个师傅，按辈分来说，我应当管这个人叫“舅爷”。
老头非常严肃，规矩也多：拜师要磕头，听他讲授方剂和药性时要先敬礼，然后规规矩矩地站着，立正。吐痰时，你要恭敬地上纸接着。老头有两个徒弟，一个是他的亲外甥，另一个就是我。跟着舅爷，学了几次，背了好多方剂，比如：“补养元气四君子”，说的就是四君子汤可以用来大补元气；“参苓术草枣生姜”，说的是入药需用人参、茯苓、白术、甘草4味草药，等等。在爸爸再领着去见舅爷汇报成果的时候，有叛逆心理的我，就跑着找表哥玩去了，不见了踪影。
后来得知，老头的外甥学成了，目前在林东也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中医了。父亲一看不成器的我，也就放弃了让我学中医的想法，把所有的药书都送给村子里一位姓丁的小伙子。丁姓小伙后来接替了父亲，成了村子里看病的好把式。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因为辨色能力差些，学了数学。虽然中医学徒半途而废，但是我把《药性歌括四百味》全部背了下来。当年高考备战，累了就出去到学校后面的小山坡上，背一背《药性歌括四百味》，给疲惫的神经轻松一下，另外也捡拾一下过去的记忆。
随着年龄的增长，也许怀念《药性歌括四百味》那本书和那个时代，多次去书店找寻无果。2016年夏季的一天，终于买到了一本人民卫生出版社第七次出版《药性歌括四百味》，填补了小小的遗憾。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