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明珠：悲歌一曲秋海棠

　一、关于小说《秋海棠》 
　　《秋海棠》，号称“民国第一言情小说”，是“鸳鸯蝴蝶派”作家秦瘦鸥在20世纪40年代创作的作品。叙述了伶人秋海棠由盛而衰，由少至老的悲剧的一生。故事讲述20世纪初期，秋海棠作为一位著名京剧男旦演员，技艺精纯、名动一时，却为人耿直，不屈服于当时的社会权贵。他历经人世间沧桑、坎坷与磨难，最终被恶势力所不容，艺术摧残、爱情破灭，他本人也被军阀毁容致残，在遭受精神、肉体的双重打击下，走投无路，秋海棠悲苦而终。该小说又被称作旧上海“第一悲剧”。 
　　读到《秋海棠》，使我想起了《龙须沟》里的程疯子，民间音乐大师阿炳，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是为了捍卫艺术的纯洁和做人之尊严，被致残逼疯，生不如死。这是那个时代的悲哀，更是艺术的悲哀。对当时的艺人，有鲁迅先生谴责阿Q那样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更有秋海棠犹如老舍、傅雷一样，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舍生取义，用自杀捍卫着自己的尊严，更守护者艺术的尊严。 
　　中国如此，外国也不例外。欧洲著名古典油画家伦勃朗，只因坚持不更改自己的作品《夜巡》，被当时的社会所排挤打压，妻离子散，孑然一生，孤独终老，去世后连下葬的钱也没有。做人难，作艺更难。故此孟子讲：“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看了舞蹈《秋海棠》之后，观者除了对舞蹈本身而震撼，更多地还是为艺术道路的艰难而痛哭流涕，长叹不已。今天的我们生在伟大的时代，从事艺术工作，自然不会有秋海棠、程疯子的遭遇，但也绝非一帆风顺。要能“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清贫，稳得住心神，经得起诱惑”，更要有“板凳宁坐十年冷，不做文章半字空”的精神才行。 
　　二、关于舞蹈《秋海棠》 
　　舞蹈《秋海棠》，荣获中国第六届桃李杯舞蹈比赛创作一等奖、青年组表演一等奖。舞蹈一开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昏暗的舞台布景，定点光下的舞台中央摆放着一个戏曲旦角行当中带有身份象征的戏曲头饰—“凤冠”为引子，在幽怨的音乐声中，演员身着戏曲装扮，从侧幕对着舞台中间的凤冠，颤颤巍巍，偻背躬腰、步履蹒跚地，颠步移动到中间凤冠的位置，抒发秋海棠面对年轻时的自己和作为自己生命的戏曲旦角艺术，以及对黑暗旧社会的血泪控诉和拷问！显尽时光之流逝，岁月之蹉跎。可以说，秋海棠代表了当时那个年代的戏曲艺人的特殊群体，在艰苦的生活状态下对艺术执着的不懈追求， 而这顶凤冠是其生命的依靠，艺术的基点，精神的寄托。 
　　进入音乐的慢板。这时的舞台形象，自我展现，自我陶醉，身体是舒展的，精神是饱满的，犹如电影的慢镜头一般，舞者把自己内心的活动拉长扩大，表现出人物内心的满足感、成就感和愉悦感。所以当他看到凤冠时，整个表情、身段为之一变，眉目流露出难以阻挡的喜悦和激情。人立刻回到了戏里，体态婀娜，翩翩起舞， “流云是身段，传神是眼睛”，仿佛回到了戏台。示意的是当年在戏台上的风光景象，令人好不惬意！ 在舞者抱着凤冠跑、跳的一系列动作要求下，其速度的爆发力几乎达到极致，艰难的甩袖和绕袖的动作使情感赋予甩袖一种份量，空中的横甩、竖甩、斜甩等等，甩袖变成了情感的表现，把艰难的情感和艺术感觉表现了出来，观众通过这种动作传达的信息感受到了形象的情感表达。 
　　忽然，他摸到了自己脸上被破相的伤疤，怒从心头起，愤由胆边生，舞者随着音乐的高涨而疯狂地舞动。既平静又震撼。平静的是那凄婉的乐曲，角色蹒跚的舞步；震撼的是秋海棠脸上那证明着他一生凄苦的疤痕。哭中带笑、笑中带哭，是一种奋力挣扎、力量悬殊自感力不从心后哀莫大于心死的痛苦。使观众的心深深地被人物的悲惨命运而打动，从而产生了共鸣。 
　　戏终归是戏，梦总是要醒，抚摸到脸上的伤疤，一切又回到了现实。一切都变得那么的可怕，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狰狞，他怕，怕是一场好梦，一场好戏就这样曲终人散；他痛，痛惜多年的心血、多年积累的一刹那成为泡影；他憎，憎恶那些依权仗势、残害百姓的魑魅魍魉；他怨，怨“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梦已碎，人欲绝，天地为君歌。当秋海棠伏地恸哭，残废的身子挣扎着向前，用戏装裹起那破碎的凤冠时，他的艺术毁灭了，人绝望了！ 
　　三、关于演员的表演 
　　《秋海棠》整个昏暗的舞台布景渲染了一种黑暗的现实环境，那个荧光闪烁的头饰是舞者心中的明灯和依托，是主人公对舞蹈的追求，对舞蹈的热爱。舞蹈和其他艺术是一样的，不仅需要都需要二度创作，不仅需要有优秀的编导，更需要优秀舞蹈演员的表演。《秋海棠》整部作品体现了编、导、演等创作者们，在把握人物形象的优长及对内心刻画的“细微入扣”，优秀的舞蹈演员不仅要有扎实的舞蹈功底、精湛的舞蹈技艺，还必须具有进入角色的领悟力和塑造艺术形象的创造力。从对人物性格塑造的舞蹈语言中体现出人物独特的情感。这就是准确地把握和体现舞蹈的特点、风格、韵律、节奏的能力和生动的创造舞蹈形象的本领，这是一种真正的高层次的舞蹈艺术技巧。舞蹈表演是舞蹈演员在舞蹈艺术的时间和空间中，以自身不断流动的人体动作姿态和表情，按照舞蹈编导的艺术构思和具体编排进行二度创造，塑造艺术形象，完成舞蹈作品创作的全过程。作为表演者，武巍峰的表演非常到位，有机结合了古典、戏曲、芭蕾等舞蹈动作，在扣人心弦的乐曲声中，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作品中几个高难度的舞蹈技巧被他处理的流畅自如，没有丝毫生涩的感觉。连续的侧空翻、凌空跳和快速的旁腿转接仰胸转，舞袖翻飞，演员与音乐的配合相得益彰，都在渲染着舞蹈高潮处的情绪，充分发挥舞蹈营造气氛的特长。将舞者内心对黑暗社会的的痛恨之情一展无遗。那躬背缩搐的叟态，精神肉体的摧残，被刻画得入木三分，诗人用华丽的辞藻诠释情感，舞者用骨感的身姿演绎生命。这样的角色必须以个人情感对所饰演人物做大的投入才能使表演达到一定境界，演得是骨子里的那股疯魔，寻求着在演绎上达到的精妙细微的音乐表现，来触及人内心深处最敏锐幽深的心理体验。表演者武巍峰也通过该作品最终获得了“桃李杯”金奖的殊荣。 
　　四、关于舞蹈《秋海棠》的音乐 
　　舞蹈《秋海棠》采用了作曲家何占豪先生的二胡协奏曲《乱世情侣》，乐曲描写了在历史上的一对生逢乱世，世代“家仇”的一对爱国情侣，女主人是爱国英雄岳飞的后裔，男的却是大卖国贼秦桧的曾孙。均为主战派的青年才俊，朝廷的投降派为达到集团的利益，他们利用其家族的仇恨，前辈的恩怨，进行挑拨、离间、陷害，使他们爱恨交加，致使相爱的两人逐渐相互猜疑，越走越远，在战场上差点被敌人置于死地。乐曲没有描写具体的故事，而是细腻地刻画了情侣的内心感受和情感世界。在快板部分表达精忠报国、战场的奋勇杀敌之声，慢板、柔板部分，可以听到情侣相爱、相思和满腔怨愤之情。舞蹈《秋海棠》截取的是乐曲的后半部分，用的就是乐曲满腔怨愤的情绪表达。 
　　由此可见，所有的艺术门类，无论是什么样的物质媒介和艺术表现，均承载着人类情感、思想的表达、宣泄功能，是人类所共有的情感体验。舞蹈更是如此。欣赏舞蹈，就是观众对舞蹈作品的一个认知过程，了解并接受它所塑造的舞蹈形象。每个作品都会具体地反映社会生活、人物的思想感情，以及舞蹈编导对这种生活现象的审美评价，通过舞蹈这条纽带，创作者们将自己的情感传递给观众，逐步引发观众的情感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