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

作者：田诗贵，退休教师，四川平武县作协会员，平武县龙州诗苑协会理事长。退休后以追忆时光，怡情山水，挥洒泥土的芬芳为乐，曾在网络及纸媒发表多篇作品。

文/田诗贵

那天同行的李老师退休了，她即将随女儿去省城定居生活，离开之前，她想到曾今工作了十二年的乡下学校去看一看，顺便拜访几位老朋友，也算了却一桩心愿，要我开车陪同前往。事有凑巧，李老师要去的地方恰好是我的老家，我也正好借此机会故地重游，去看一看我的母校，去寻求童年的足迹，感受和体味那逝去的时光。

家乡的老学校已在“5、12”汶川大地震后搬迁了，但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几排平房还在，几十年前的那些树木还在，我们亲自参与垒砌在山边的石墙还在。李老师站在她曾经住过的宿舍门前，激动不已，感概万千，那写在脸上和嵌于眼角的兴奋，难于言表，同伴们用手机为她定格了永远的倩影。也是啊，十二年的青春岁月在这里度过，这里留下了年轻时代一段刻骨铭心的奋斗历程，教过的无数学生已长大成人，因患癌症而离世多年的老公曾经是这所学校的校长，还有老公任校长时亲手栽下的那一片梅林……可谓花开数载，硕果累累。

其实与李老师相比，我的内心从踏入家乡老校园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平静过。时过境迁，虽然当年我们读书时的老校舍已不复存在，但无数次走过的，通往后校园学农基地的小路还是老样子。挺立于校园中的所有树木都没有被砍伐，与当年相比，它们更加壮实，更加高大了，每一棵树木都留存了童年的故事。

台阶上的那棵香椿树，每年都有喜雀在上面建窝，我们最喜欢看一对成年喜鹊从远处衔来树枝和枯草之类。窝建成后，它们生儿育女，用虫子精心喂养，轮流用翅膀为小小喜鹊遮风挡雨，呵护有加。当秋天来临的时候，小喜鹊随父母飞向了山林，飞向了田野，他们终于自食其力了。喜鹊的勤劳与爱心，还有自然界演绎的许多动人故事，都深深地潜藏在童年的记忆里，给了我们信仰和力量，教会了我们生存的哲理，也启迪了我们的智慧和善良。

当年老师办公室前面的几株冬青树，如今更加葱郁，枝繁叶茂，学校在树下用石头砌成一张乒乓桌，成为了我们课余体育锻炼的场所之一。我还清楚地记得，在冬青树下我为同学们多次剪过头发，剪头发的手艺是校长亲手教我的。那时家里穷，没钱到街上店里去，每次头发长了校长就把我叫去，不仅剪短头发，还打水给我洗干净。后来校长就干脆把剪头的手艺传给了我，让我抽空于时间为其他同学剪头发，我非常乐意为为同学们服务，而且有一种受宠若惊的自豪感，也算是对校长的一种回报吧。当然我们剪头的手艺，也只是将长头发剪短，有个大概样式就行。还有下操场的那棵黑桃树是我们爬掉杆的主要支撑，上操场斜坡上的几棵桤木树是我们夏天经常庇荫的地方……新学校已搬迁到老街对面的半坡上，只有这些树木花草，还在执着孤独地守护着昨天那段远去的历史，延续着自然的生命和挥之不去的记忆。

老学校的主教学楼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就拆除了，说是教学楼，其实就是用土砖和石头砌起来的干打垒结构，如果放在今天，那肯定属一流的危房建筑。我们的教室非常简陋，土墙木窗，地面全是黄泥打成，时间久了，到处都是坑洼。我们随时在外面捡来石头把桌凳支平衡，才能放心写作业，打扫清洁时必须先浇水，不然就全是灰尘的世界。老教学楼的地面上，如今已成为了乡政府发展的中蜂养殖基地，成排的新式蜂巢整齐地摆放在一起，蜜蜂在忙碌着，蜂翅发出“嗡嗡”地颤动声，给荒凉寂静中的母校残留了一丝生气。我在蜜蜂传来的声息中静气凝神，思绪回到了当年的课堂，那声音酷似教室里传出的读书声，那不是幻觉，而是存储在脚下的土地和记忆中的真实。

我之所以喜欢动笔写点文字，还得力于母校的教育栽培，一生学业的根在这里，当年老师们的音容笑貌犹在。记得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总有点不大喜欢教语文课的吴老师，老觉得他讲课不受听，组织教学也差一些，每到他上课时，我们都故意要在课堂上找点麻烦。老师随时批评不守纪律的同学，好几次我就顺口小声地把老师批评同学的话编成顺口溜，同桌的同学很配合，立即举手站立起来给老师“告状，”并将原话转给老师。举几个例吧，老师:“请同学们不要在下面说话”，我就说:“上课不说话，肯定都会变哑巴”;老师:“请大家不要看外面，”我：“上课往外看，窗外阳光多灿烂……”让我感到不解的是，前几次老师对同桌的告状都未置可否，也没有当到全班同学批评我。后来的一次着实让我出乎意料，当同学告状后，老师竟然在讲台上，当着全班同学表扬了我。吴老师说:“你们都要向这位同学学习，要善于开动脑筋，思考问题，多读书，多积累，你们看这位同学随口编的顺口溜多押韵，意思表达的也不错。”我不知道老师是在表演我，还是在批评我，当时只觉得对不起老师，不该在课堂上扰乱老师的教学程序和耽误大家的时间。

后来我知道了，并非我的小聪明感动了老师，其实那就是老师施用的一种教育艺术，从此后我再也没有在课堂上接过老师的下句，也从心里改变了对吴老师的偏见，而且真正地喜欢上了语文。初中的一年半也是在这里读的，到小学高年级时，我的作文每次都会成为老师在评讲时的范文，初中就更不用说了，同学们选我当了学习委员、班长，班主任老师经常把班级办板报、墙报的任务直接打在了我的头上。也正是有这些机会使我得到了锻炼和进步，以至于初中还未毕业，文革十年后首次师范校招生，学校和班主任老师第一个就推荐了我。我感谢老师，感谢母校，更感谢脚下这片土地，是她们给予了我信心和力量，知识与营养；是老师那不经意的一句饱含深意的“赞扬，”让我受益一生；是那些课余间的书写编排，让我获取了更多。

一阵“叽叽喳喳”的鸦雀声中断了我的思绪，“哦，”不会是当年的老朋友来看我了吧，抬头望去，几只喜鹊站在高高的树丫上，翘动着白里带黑的尾巴，不停地点着头致意。树杈上的喜鹊窝还在，弄不清是当年的老窝还是后来新建的，看着它们，我有一种亲切感，童年的快乐与艰辛，生活的窘迫与无赖，儿时的梦幻与向往，还有老师的教诲和留存于心中的伟岸，都历历在目。时过境迁，转眼间四十多年过去了，岁月的风雨催生了白发，但淡不去曾经的回味，时间留存下一份深深的眷恋，泥土的芬芳已沉淀在心灵深处。

（插图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