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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修即修权,顾名思义即修治权力,加强君主统治。不过文章谈得多的是如何凝聚民众、富国强兵以达到称霸天下的问题。文章指出,国家要做到外可应敌、内可固守,必须开垦田野、禁止末业、爱惜民力、奖赏分明。要做到这些,君主必须善守法度;同时,还应该重视从细微处培育国民的礼义廉耻。
这一点又与《牧民》篇所说颇为相近。重法而又强调道德,是本篇在思想上的特点,这应是儒法融合的产物。文中“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
的言论,很富哲理。
万乘之国,兵不可以无主;土地博大,野不可以无吏;百姓殷众,官不可以无长。操民之命,朝不可以无政。地博而国贫者,野不辟也;民众而兵弱者,民无取也。故末产不禁,则野不辟。赏罚不信,则民无取。野不辟,民无取,外不可以应敌,内不可以固守。故曰有万乘之号,而无千乘之用,而求权之无轻,不可得也。
【注释】
乘(shèng):古时四马拉的战车为一乘。
取:取法,即民众所应当遵照而行的法则。
末产:指工商业,古代以农业为根本,所以称工商业为末产。但在《管子》中对工商业的禁止,远不像商鞅法家那样严厉,只是强调把农业放在首位而已。
【译文】
有万辆战车的大国,军队不能没有统帅;国土辽阔,地方治理不能没有官吏;人口众多,官府不能没有政长。掌握民众的命运,朝廷不能没有政令。土地广博而国家贫困的,是因为田野没有得到开垦;百姓众多而军力虚弱的,是因为人民无所取法,不知道怎样行事。所以,不抑制工商业,田野就得不到开垦。赏罚不诚信,百姓就不知道怎么做。田野没有开垦,人民没有准则,对外就不能抵御敌人,对内就不能固守。所以说,虽有万辆战车的虚名,却没有千乘战车的费用,要求得国家权力的不虚弱,那是不可能的。
地辟而国贫者,舟舆饰、台榭广也。赏罚信而兵弱者,轻用众,使民劳也。舟车饰,台榭广,则赋敛厚矣;轻用众,使民劳,则民力竭矣。赋敛厚,则下怨上矣;民力竭,则令不行矣。下怨上,令不行,而求敌之勿谋己,不可得也。
【注释】
舟舆:船和车,此处指代的是君主和权贵乘坐的舟船与车马。饰:装饰。榭:建在高台上的厅堂。
【译文】
田野开垦了而国家依然贫穷,是因为君主的车船装饰太华美,亭台楼阁太多太高大。赏罚诚信而兵力仍薄弱,是因为轻易兴师动众,使百姓太苦劳。车船华丽,楼台众多,赋税就一定繁重;轻易兴师动众,劳苦百姓,民力就衰竭。赋税繁重,百姓就要怨恨君上;民力衰竭,国家政令就无法实行。人民怨恨君上,政令无法实行,想要敌国不谋划侵害自己,是不可能的。
欲为天下者,必重用其国;欲为其国者,必重用其民;欲为其民者,必重尽其民力。无以畜之,则往而不可止也;无以牧之,则处而不可使也。远人至而不去,则有以畜之也;民众而可一,则有以牧之也。见其可也,喜之有征;见其不可也,恶之有刑。赏罚信于其所见,虽其所不见,其敢为之乎?见其可也,喜之无征;见其不可也,恶之无刑;赏罚不信于其所见,而求其所不见之为之化,不可得也。厚爱利,足以亲之;明智礼,足以教之。上身服以先之,审度量以闲之,乡置师以说道之。然后申之以宪令,劝之以庆赏,振之以刑罚,故百姓皆说为善,则暴乱之行无由至矣。
【注释】
为天下:争夺天下。
喜之有征:国家喜爱的,就必须要有喜爱的表现。
征,表现,征验,此处指实际的奖赏。
刑:通“形”,表现,此处指实际的惩罚。
度量:长短多少的标准,引申为法规,制度。闲:
防范。
师:负责宣教的官员。说道:教导。道,同“導(导)”。
振:通“震”,震慑。
说:同“悦”,高兴。
【译文】
想要夺取天下,就必须珍惜国力;想要治好国家,就必须慎重用民;想要治好国民,就必须爱惜他们的财力和劳力。君主不能养活国民,国民的离去就不可制止;不能统治国民,他们留下来也无法使其听从政令。远方的人们来投奔而不离去,是因为君主有办法养活他们;人口众多而能齐心协力,是因为治理有方。国家见到人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表达高兴应有实际的奖赏;见到人民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表达厌恶就应该有实际的惩罚。对见到的好事坏事,奖惩严明可信,那些见不到的坏事,人们还敢去做吗?见到有人做应做的事,喜爱却没有奖赏;见人做不好的事,厌恶却不能惩罚;对看到的好坏事不能真正做到奖惩分明,想要使人在不被看到的情况下去恶从善,是不可能的。君主付出厚爱厚利,就足以使人民亲近;申明知识和礼节,就足以教育人民。在上位的能以身作则起表率作用,审定制度来防范社会的不良现象,乡里设立教师教导人民。有了这样的基础,再向他们申明法度,用奖赏来鼓励他们,用刑法来威慑他们,百姓就都乐于行善,暴乱的事情就没有机会出现了。
地之生财有时,民之用力有倦,而人君之欲无穷,以有时与有倦,养无穷之君,而度量不生于其间,则上下相疾也。是以臣有杀其君,子有杀其父者矣。故取于民有度,用之有止,国虽小必安;取于民无度,用之不止,国虽大必危。
【译文】
土地产生财富有时节限制,民众劳力也会困倦,君主的欲望却无穷无尽,以有时节和气力限制的土地和民力供养欲望无穷的君主,如果没有节制和分寸,就会导致上下之间彼此怨恨。于是,就会有臣子杀君、儿子杀父的现象。
因此说,取财于民而有节制,使用民力有所克制,国家即使很小也能安定;相反,向人民征敛无度,耗费又毫无节制,那么国家即使强大,也必然灭亡。
地之不辟者,非吾地也。民之不牧者,非吾民也。凡牧民者,以其所积者食之,不可不审也。
其积多者其食多,其积寡者其食寡,无积者不食。
或有积而不食者,则民离上;有积多而食寡者,则民不力;有积寡而食多者,则民多诈;有无积而徒食者,则民偷幸。故离上、不力、多诈、偷幸,举事不成,应敌不用。故曰,察能授官,班禄赐予,使民之机也。
【注释】
积:通“绩”,功劳。食(sì):供给吃的。
偷幸:苟且,侥幸。
班:分赐。
【译文】
土地没有开垦,就等于不是自己的土地。人民没有治理,就等于不是自己的人民。凡对待行政官员,据其政绩颁给奖赏,这一点不可不认真从事。功绩大的俸禄多,功绩小的俸禄少,无功绩的不给俸禄。如果有功绩的不给禄赏,那么人们就会离心背德;如果功绩大而奖赏少,人们就不尽心尽力;功绩小而俸禄多,人们就弄虚作假;没有劳绩而白得禄赏,人们就会苟且侥幸。离心背德、不尽心尽力、弄虚作假、苟且侥幸,有了这几种情况,做事不会成功,抵御敌人也将失败。所以说,考察一个人的才能然后授予官职,根据他的功绩赐予不同的赏赐,这才是驾驭臣民的关键。
野与市争民,家与府争货,金与粟争贵,乡与朝争治。故野不积草,农事先也;府不积货,藏于民也;市不成肆,家用足也;朝不合众,乡分治也。故野不积草,府不积货,市不成肆,朝不合众,治之至也!人情不二,故民情可得而御也。审其所好恶,则其长短可知也;观其交游,则其贤不肖可察也。二者不失,则民能可得而官也。
【注释】
野:田野,此处指农业。市:市场,此处指工商业。
金:货币。粟:小米。《管子》中常以粟指代粮食。
肆:本义是排列、展开,用来表示市场买卖店铺林立状况。
【译文】
农业与工商业会形成争夺民众的现象,私人富家与官府会形成争夺财货的现象,货币会与粮食形成互争贵重的现象,地方和朝廷会形成争执权利的现象。由此可以说,田野不积满杂草,是农业占先的表现;官府不积累大量的财货,是私人积累占先的表现;街市上没有店铺林立,是私家用度自给自足的表现;朝廷上不聚众做事,是乡里分权治理有效的表现。土地不长草,官府不积货,市场不设铺,朝廷不聚众,是国家大治的最高境界!人性没有什么不同,所以民众的真实情况是可以把握的。了解他喜欢什么,厌恶什么,就可以知道他的长处和短处;观察人们与什么人交往,就可以明白他贤能与否。懂得了这两点,就可以对臣民进行有效管制了。
地之守在城,城之守在兵,兵之守在人,人之守在粟。故地不辟,则城不固。有身不治,奚待于人?有人不治,奚待于家?有家不治,奚待于乡?有乡不治,奚待于国?有国不治,奚待于天下?天下者国之本也, 国者乡之本也, 乡者家之本也, 家者人之本也, 人者身之本也, 身者治之本也。故上不好本事,则末产不禁;末产不禁,则民缓于时事而轻地利。轻地利,而求田野之辟,仓廪之实,不可得也。
【注释】
兵:兵器,此处指代军队。
待:对待,对付,引申为治理。
“人者”两句:意思是说有人才有人的身体,而人的身体是治理国家的先决条件。先秦诸子讲君主修养,往往强调先从“治身”开始,做到身心协调,不受外界或情绪干扰,如此才可以处理好国政。
本事:农事。古代将农耕生产视为本业,而将工商业等视为末业。
时事:指按照春耕秋收的时令进行的事,就是农事。
【译文】
国土的捍卫在城池,城池的捍卫在军队,捍卫军队的关键在人,守住人的根本则在粮食。所以说,土地没有开辟,城池就不牢固。自身不能治理,怎能治理别人?不能治理别人,怎能治家?不能治家,怎能治乡?不能治乡,怎么治国?不能治国,何以治天下?天下是国的根本,国是乡的根本,乡是家的根本,家是个人的根本,个人是身体的根本,身体又是治的根本。所以,如果君主不重视农业,就无法禁止工商业;不禁止工商业,百姓就会延误农时农事,轻视土地之利。在这种情况下,指望土地开辟,仓廪充实,是不可能的。
商贾在朝,则货财上流;妇言人事,则赏罚不信;男女无别,则民无廉耻。货财上流,赏罚不信,民无廉耻,而求百姓之安难,兵士之死节,不可得也。朝廷不肃,贵贱不明,长幼不分,度量不审,衣服无等,上下凌节,而求百姓之尊主政令,不可得也。上好诈谋闲欺,臣下赋敛竞得,使民偷壹,则百姓疾怨,而求下之亲上,不可得也。有地不务本事,君国不能壹民,而求宗庙社稷之无危,不可得也。
【注释】
商贾:商人的统称。古代把游走做买卖的称为商,把在商铺售货的称为贾,所谓行商坐贾。
货财上流:指财货通过贿赂流入朝廷或官僚手中。
妇言人事:当作“妇人言事”。古人认为妇女参与政治是非法的,会带来政治祸害,不当言事。这里的“妇”具体指的是后妃一类妇女。
安难:安于患难,使百姓在国家有危难时与君主一条心。
死节:为国尽忠。兵士的节操是捍卫国家安全,为国尽忠就是死于这样的节操。
度量:指国家制定的各种规范和度量衡。
衣服:与今天的“衣服”一词有区别。衣,衣服。
服,衣服上的各种装饰佩戴,如玉器等。
闲:防范,在此有勾心斗角的意思。
偷壹:苟且于一时,不从长远打算。
君国:君临国家。
宗庙社稷:指国家政权。宗庙,指国君的祖庙。社稷,指土地神和农业神。古人用其指代国家。
【译文】
买卖人在朝中掌权,就会使财货流向上层;妇人参与政事,赏罚就会无信用;男女没有界限,人们就不懂得廉耻。财富集中在少数人,赏罚没有信用,人民不知廉耻,有这些情况而希望百姓忍受苦难,士兵为国捐躯,是不可能的。朝廷不整肃,贵贱不明白,老少无分别,制度、规范不明确,衣服佩戴没有等级,上下等级无规矩,有这些情况而要求百姓尊重君主、安守法令,是不可能的。君主喜欢阴谋欺诈,臣下就争相横征暴敛,驱使人民只贪图一时利益,致使百姓痛恨,在这种情况下还指望他们亲近君上,是不可能的。拥有土地而不重视农业,治理国家却不能使人民精神一致,在这种情况下指望国家的宗庙社稷不出现危亡,那是不可能的。
上恃龟筮,好用巫医,则鬼神骤祟。故功之不立,名之不章,为之患者三:有独王者、有贫贱者、有日不足者。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一树一获者,谷也;一树十获者,木也;一树百获者,人也。我苟种之,如神用之。举事如神,唯王之门。
【注释】
龟筮:占卜。古代占卜,先卜后筮,卜用龟,筮用蓍草。
巫医:即巫术人员。古代巫和医不分,所以连言。
章:同“彰”,彰显,显露。
树:培养,种植。
【译文】
君主做事好求神问卜,任用巫鬼人员,那么鬼神一定经常作怪。身为一国之君,功业不成,声名不显,将造成以下三种祸患:孤立无援,贫穷卑贱,可能入不敷出。作一年的打算,最好种植五谷;作十年的打算,最好种植树木;作终身的打算,最好是培养人才。一种一收的,是种谷物;一种十收的,是种树木;一种百收的,是培养人才。
我做君主的如能扶植人才,那效果就像有神在起作用。做这种有如神效的事情,才是打开了王业的大门。
凡牧民者,使士无邪行,女无淫事。士无邪行,教也;女无淫事,训也。教训成俗而刑罚省,数也。凡牧民者,欲民之正也;欲民之正,则微邪不可不禁也。微邪者,大邪之所生也。微邪不禁,而求大邪之无伤国,不可得也。凡牧民者,欲民之有礼也;欲民之有礼,则小礼不可不谨也;小礼不谨于国,而求百姓之行大礼,不可得也。凡牧民者,欲民之有义也;欲民之有义,则小义不可不行;小义不行于国,而求百姓之行大义,不可得也。凡牧民者,欲民之有廉也;欲民之有廉,则小廉不可不修也;小廉不修于国,而求百姓之行大廉,不可得也。凡牧民者,欲民之有耻也;欲民之有耻,则小耻不可不饰也;小耻不饰于国,而求百姓之行大耻,不可得也。凡牧民者,欲民之修小礼、行小义、饰小廉、谨小耻、禁微邪,此厉民之道也。民之修小礼、行小义、饰小廉、谨小耻、禁微邪,治之本也。
【注释】
厉:同“励”,勉励,劝勉。
【译文】
凡是治理百姓的人,应当使男人没有邪恶的行为,使女人没有淫乱的事情。使男人不邪恶,靠教育;使女人不淫乱,靠训导。这种教育、训导蔚然成风,国家就可刑法减少,这是很自然的道理。凡所谓治理民众,就是使民众走正路;使民众走正路,微小的邪恶就不能不禁止。微小的邪恶,是大邪大恶的根源。微小的邪恶不加以禁止,指望大邪大恶不危害国家,肯定是不可能的。凡所谓治理民众,是使他们守礼;想使他们守礼,那么微小的礼就不能不重视;如果小礼不重视,指望百姓信守大礼是不可能的。
凡所谓治理民众,是让民众守义;要使民众守义,那么微小的义不能不遵从;如果不遵从这种小义,而要求百姓守大义,那是不可能的。凡所谓治理民众,是使民众有廉德;想使民众有廉德,那么微小的廉德就不能不讲究;如果不讲究小廉德,希望百姓有大廉德,那是不可能的。凡所谓治理民众,是使民众有耻辱感;想使他们有耻辱感,那么微小的耻辱感就不能不倡导;如果不倡导小的耻辱感,要求百姓知大耻,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所谓治理民众,就是要求他们重视小礼、遵从小义、奉守小廉、杜绝小耻、禁止小邪,这是劝勉百姓的根本办法。只要做到了重视小礼、遵从小义、奉守小廉、杜绝小耻、禁止小邪,这就是治国的根本。
凡牧民者,欲民之可御也;欲民之可御,则法不可不审。法者,将立朝廷者也;将立朝廷者,则爵服不可不贵也。爵服加于不义,则民贱其爵服;民贱其爵服,则人主不尊;人主不尊,则令不行矣。法者,将用民力者也;将用民力者,则禄赏不可不重也。禄赏加于无功,则民轻其禄赏;民轻其禄赏,则上无以劝民;上无以劝民,则令不行矣。法者,将用民能者也;将用民能者,则授官不可不审也。授官不审,则民闲其治;民闲其治,则理不上通;理不上通,则下怨其上;下怨其上,则令不行矣。法者,将用民之死命者也;用民之死命者,则刑罚不可不审。刑罚不审,则有辟就;有辟就,则杀不辜而赦有罪;杀不辜而赦有罪,则国不免于贼臣矣!故夫爵服贱、禄赏轻、民闲其治、贼臣首难,此谓败国之教也。
【注释】
可御:可以驾驭,也就是接受驾驭的意思。
将:扶持,确立。
爵服:爵位服饰。古代授官命爵,爵位不同,服饰也不同。贵:保持尊贵。
闲:非议,反对。
辟:同“避”,回避,躲让。就:靠近。
首难:首先发难。
【译文】
凡治理百姓,都希望百姓服从管制;要百姓服从管制,法条规章就不能不审慎。法条规章,是确立朝廷权威的保证;树立朝廷权威,就必须重视爵位和相应的服饰制度。把爵服给了那些不义的人,人民就轻贱爵位;人民轻贱爵位,君主就得不到尊奉;君主得不到尊奉,国家法度就不能推行了。法条规章,是使用百姓的法宝;使百姓出力,俸禄奖赏就不能不重视。赏禄给没有功绩的人,人民就轻贱禄赏;人民轻贱禄赏,君主就无法劝勉百姓;君主不能劝勉百姓,也就不可能推行命令。法条规章,是使用人民才能的工具;使用人民的才能,任官授职就不能不慎重。任官授职不慎重,百姓就会阻碍官府的治理;百姓阻碍官府的治理就会导致下情不能上达;下情不能上达,人民就怨恨君主;人民怨恨君主,国家政令就不能推行。法条规章,是决定人民生死存亡的典则;决定人民的生死,刑法一定要审慎。用刑不审慎,就会有施法不均的现象;施法不均,就会有无辜者被杀、有罪者免刑的现象;无罪者被杀,有罪者得逃,国家就难免要被贼臣颠覆了!所以,爵服被轻贱、禄赏受蔑视、人民反对治理、贼臣发动叛乱,这是国家败亡的教训。
所谓立政,就是确立军职治国的基本政治原则。文章认为,国家单靠强制不足以立,重要的是对民众轻税薄敛,发展经济,在用人上做到德当其位、功当其禄。强调经济对国家安危的决定作用,强调德治和任贤的政治原则,这样的思想与《牧民》篇颇为接近,但在表达上则更为痛切。
国之所以治乱者三,杀戮刑罚不足用也。国之所以安危者四,城郭险阻不足守也。国之所以富贫者五,轻税租、薄赋敛不足恃也。治国有三本,而安国有四固,而富国有五事。五事,五经也。
【注释】
恃:依靠。
【译文】
国家之所以治乱兴亡有三个原因,杀戮刑罚是不解决问题的。国家之所以安定危亡有四个原因,城郭险阻是靠不住的。国家之所以贫困或富裕有五种原因,轻徭薄赋是不可靠的。治理国家有“三本”,安定国家有“四固”,使国家富裕则有“五事”。这五件事,是五项纲领。
君之所审者三:一曰德不当其位,二曰功不当其禄,三曰能不当其官。此三本者,治乱之原也。
故国有德义未明于朝者,则不可加以尊位;功力未见于国者,则不可授以重禄;临事不信于民者,则不可使任大官。故德厚而位卑者,谓之过;德薄而位尊者,谓之失。宁过于君子,而毋失于小人。过于君子,其为怨浅;失于小人,其为祸深。是故国有德义未明于朝而处尊位者,则良臣不进;有功力未见于国而有重禄者,则劳臣不劝;有临事不信于民而任大官者,则材臣不用。三本者审,则下不敢求;三本者不审,则邪臣上通,而便辟制威。
如此,则明塞于上,而治壅于下,正道捐弃,而邪事日长。三本者审,则便辟无威于国,道涂无行禽,疏远无蔽狱,孤寡无隐治。故曰,刑省治寡,朝不合众。
右“三本”。
【注释】
原:根本。
材:同“才”。
便辟(bì):帝王亲近宠爱的小臣。便,善于花言巧语取媚的人。辟,通“嬖”,君主宠爱的人,指女人,也指男人。
涂:同“途”,道路。行禽:道路上禽兽横行。这是对政治昏暗的比喻说法。
疏远:指那些没有权势可依靠的一般小民。蔽狱:
冤狱。蔽,蒙蔽,舞弊。
隐治:苦痛的政治遭遇。
【译文】
君主必须在以下三点上慎重:一是德行与地位不相称,二是功劳与俸禄不相称,三是能力与官职不相称。以上三条原则,是国家治理与否的根本。所以,对于德行没有显露于朝廷的人,不能授给崇高的爵位;对于功劳没有表现于邦国的人,不能给予优厚的俸禄;主持政事而没有取信于民的人,不可以任命为重要官职。德行深厚而授爵卑微,这叫做过错;德行浅薄而地位崇高,这叫做失误。宁可对君子有过错,也不能对小人有失误。对君子有过错,招致的怨恨浅;对小人有失误,招致的祸害深。所以,国家有德行未显露于朝廷而身居高位的现象,贤良的大臣就不会积极进取;有功劳未表现于国而享受厚禄的现象,有才干的大臣就不会奋发;有执政未取信于民却担任大官的现象,有才能的人就不会主动发挥作用。三个根本处理精当,臣下就不敢妄求什么;三个根本处理粗疏,奸邪大臣就会上来,宠佞们就会控制权力滥发权威。这样,上层的清明的政治被堵塞,下层的治理就被阻塞,正确治理被抛弃,而邪恶的事情日益增长。三个根本得到精心维持,君主宠佞的近臣不能作威作福,道路上就无禽兽横行的现象,普通小民不蒙受冤枉,孤寡无依之人没有苦痛。所以说,刑罚减省,政务精简,朝廷上也就无须召集群臣议事了。
以上是“三本”。
君之所慎者四:一曰大德不至仁,不可以授国柄。二曰见贤不能让,不可与尊位。三曰罚避亲贵,不可使主兵。四曰不好本事,不务地利而轻赋敛,不可与都邑。此四务者,安危之本也。故曰:卿相不得众,国之危也;大臣不和同,国之危也;兵主不足畏,国之危也;民不怀其产,国之危也。故大德至仁,则操国得众;见贤能让,则大臣和同;罚不避亲贵,则威行于邻敌;好本事,务地利,重赋敛,则民怀其产。
右“四固”。
【注释】
大:尊崇,崇尚。
都邑:泛指城镇。都,古代划分行政区域,周代以四邑为丘,四丘为甸,四甸为县,四县为都。邑,本义是用土墙围起的城防。
【译文】
君主必须对以下四点慎重其事:一是尚德却未达仁爱的人,不能授予国家大权。二是见贤能者不能让位的人,不能赏赐尊贵的爵位。三是执行刑罚回避亲贵的人,不能任命他带兵。四是不重视农业,不开发地利又轻易征取赋税的人,不能任命为地方官。这四项原则关系国家安危的根本。所以说:卿相如果得不到民众拥护,国家就危险了;大臣之间不能同心协力,国家就危险了;军队统帅没有威望,国家就危险了;人民不安心于自己的产业,国家就危险了。所以,崇道德能至于仁爱的人执掌国政,就能得到民众拥护;能尊贤让能,大臣们就会同心协力;操刑罚不避亲贵,国家威严就可以传到敌对的邻国;重视农业,开发地利,慎重地征赋征税,人民就会安于自己的产业。
以上是“四固”。
君之所务者五:一曰山泽不救于火,草木不殖成,国之贫也。二曰沟渎不遂于隘,障水不安其藏,国之贫也。三曰桑麻不殖于野,五谷不宜其地,国之贫也。四曰六畜不育于家,瓜瓠荤菜百果不备具,国之贫也。五曰工事竞于刻镂,女事繁于文章,国之贫也。故曰:山泽救于火,草木殖成,国之富也。沟渎遂于隘,障水安其藏,国之富也。桑麻殖于野,五谷宜其地,国之富也。六畜育于家,瓜瓠荤菜百果备具,国之富也。工事无刻镂,女事无文章,国之富也。
右“五事”。
【注释】
渎:小沟渠。遂:畅通。
障:堤坝、塘堰之类。藏:贮藏,储存。
瓠(hú):葫芦。荤:葱蒜之类有特殊气味的蔬菜。
工事:指手工技艺之事,多指雕刻建筑的手艺。刻镂:雕刻,镂空,多指对房屋梁木的装饰。
女事:指女红针黹之事。文章:服装上的纹样图案。
【译文】
君主必须注意以下五点:一是山林沼泽不能免于火灾,草木不能繁殖生长,国家要贫困。二是渠道有阻碍不能通畅,塘堰的蓄水不稳固,国家要贫困。三是田野里没有种植桑麻,五谷粮食没有因地制宜,国家要贫困。四是人们的家中没有饲养六畜,各类蔬菜瓜果也不齐全,国家要贫困。五是工匠争相刻意雕琢,女红力求文采,国家要贫困。
所以,山泽防火,草木茂盛,国家就能富庶丰盛。渠道畅通,塘堰蓄水安稳,国家就能富庶丰盛。桑麻满布田野,五谷种于合适的土壤,国家就能富庶丰盛。家家饲养各种牲畜,蔬菜瓜果百类俱全,国家就能富庶丰盛。工匠不过分雕琢,女红不过分追求花花绿绿,国家就能富庶丰盛。
以上是“五事”。
乘即计算,马通码,乘马即运算、筹算。本文以乘马为题,旨在说明筹划国家一些重大的经济问题。涉及可利用土地的比例、市场和物价,以及如何组织民众积极开发地利等诸多方面。强调政府应调动民众有效利用土地发展经济,是本文的中心。充分认识到市场的作用,又是全文的精要之点。选文略有删节。
凡立国都,非于大山之下,必于广川之上。高毋近旱,而水用足;下毋近水,而沟防省。因天材,就地利,故城郭不必中规矩,道路不必中准绳。
右“立国”。
【注释】
因:凭借,借助。
规矩:校正圆形和方形的工具,后来引申为规则,法式。
准绳:测量物体平直的工具,后与准则同义。
【译文】
凡是营建国都,不在大山下面,就在大河旁边。城址高不能高到易受干旱,并且有充分水源;低不能低到太近河流,这样就可节省防水沟渠的费用。利用自然资源,依靠大地之利,因而城墙不一定非要方圆规矩,道路也不一定就要平直如绳。
以上是“立国”。
市者,货之准也。是故百货贱,则百利不得。
百利不得,则百事治。百事治,则百用节矣。是故事者生于虑,成于务,失于傲。不虑则不生,不务则不成,不傲则不失。故曰,市者可以知治乱,可以知多寡,而不能为多寡。为之有道。
右“务市事”。
【注释】
准:平,水平,古代商品交换的固定用语,给货物定价,叫做准;一个地方货物流通到另一地方,从而互通有无,填补物产地域性差别,也叫准。因此准就是商品在流通、交换中确定其价格的意思。
百利:指商人获得的暴利。
节:适度消费,是《乘马》的重要概念。
务:从事。
【译文】
市场,是货物在交换中各自获得其应有价格的地方。
所以各种货物如果价格低廉,商人就不能从各种货物牟取厚利。没有这样的牟取暴利,各种事业就都能得到发展。
百业并兴,各种社会需求也就可以调节了。因此,任何事业都生于谋虑,成于努力,败于骄傲。不谋虑事业就无起点,不努力就不会成功,不骄傲就不会失败。所以说,从市场可以了解国家的治乱兴亡,可以明晰社会财富的多少,只是不能通过它创造财富而已。这些,做起来都有规律可循。
以上是“务市事”。
黄金者,用之量也。辨于黄金之理,则知侈俭。知侈俭,则百用节矣。故俭则伤事,侈则伤货。俭则金贱,金贱则事不成,故伤事;侈则金贵,金贵则货贱,故伤货。货尽而后知不足,是不知量也;事已而后知货之有余,是不知节也。不知量,不知节,不可谓之有道。
【注释】
用:用度,费用。量:计量。
伤事:伤害各种事业。事,主要指宫殿、台榭、车舆等方面的建造,是上层的消费活动。
伤货:伤害财货的生产。价格太低,生产财货的积极性就会减低。
【译文】
黄金,是各种费用的计量。辨明黄金使用的道理,就可以了解消费的奢和俭。知道奢俭,就可以调节各项用度。
用度过俭将妨碍各种事业,过奢则伤害财货生产。过俭使黄金价格低廉,金贱各种事业就因材货短缺办不成,所以说金贱妨碍事业;过于奢侈,使金价抬高,货物就低贱,所以对货物生产不利。各种物资用光了才知道不足,是因为不懂得计量;事情完毕才知道财货有余,是因为不懂得适度耗费。不知计量,不知适度耗费,不可以称之为懂得治国之道。
天下乘马服牛,而任之轻重有制。有壹宿之行,道之远近有数矣。是知诸侯之地千乘之国者,所以知地之小大也,所以知任之轻重也。重而后损之,是不知任也;轻而后益之,是不知器也。不知任,不知器,不可谓之有道。
【注释】
服:驾驭。
千乘之国:国力强盛的大国。古代一辆四匹马拉的车称为一乘,千乘是大国的标志。
【译文】
天下事如同驾马驭牛,因而负担轻重要有限制。有一夜行程的多少,对道路的远近心中就有数了。所以,知道一个诸侯国是一千乘战车的国家,就可以推知它的土地大小了,也可以知道它负担的轻重了。负担很重了才知道减轻,是不了解其承受能力;负担很轻了才知道增加,是不了解承担的器量有多大。不知道能担当多少,不知道器量大小,不可以称为治国有道。
地之不可食者,山之无木者,百而当一。涸泽,百而当一。地之无草木者,百而当一。樊棘杂处,民不得入焉,百而当一。薮,镰得入焉,九而当一。蔓山,其木可以为材,可以为轴,斤斧得入焉,九而当一。汎山,其木可以为棺,可以为车,斤斧得入焉,十而当一。流水,网罟得入焉,五而当一。林,其木可以为棺,可以为车,斤斧得入焉,五而当一。泽,网罟得入焉,五而当一。命之曰地均,以实数。
【注释】
樊:荆棘。字当作“楚”。
.(mò):绳索。
蔓山:连绵之山。
九:当作“十”。
汎:古“盘”字,环绕的样子。
罟(gǔ):渔网。
命:同“名”。地均:将所有国土面积折合成实际可生产财富土地面积的方法。
【译文】
不长粮食的地,不生树木的山,一百亩折合为一亩可耕地。干涸的沼泽,一百亩折合一亩。不生草木的荒地,也是百亩折合一亩。荆棘丛生无法进入的土地,百亩折合一亩。沼泽之地,镰刀绳索可以开采的,九亩折一。逶迤连绵的山脉,树木可作材料,可作车轴,斧头可以采伐的,十亩折合一亩。盘旋回环的山岭,树木可以做棺材,可以制造车辆,斧头可以采伐的,十亩折合一亩。活水的河流,可以下网捕捞的,五亩折一。林地树木可以做棺材,可以制造车辆,斧头可以开采的,五亩折一。水泽,可以下网捕捞的,五亩折一。这可以称之为“地均”,上述的国土经过折算,都可以计入国家实际田亩数中。
方六里命之曰暴,五暴命之曰部,五部命之曰聚。聚者有市,无市则民乏。五聚命之曰某乡,四乡命之曰方,官制也。官成而立邑。五家而伍,十家而连,五连而暴。五暴而长,命之曰某乡。四乡命之曰都,邑制也。邑成而制事。四聚为一离,五离为一制,五制为一田,二田为一夫,三夫为一家,事制也。事成而制器。方六里,为一乘之地也。一乘者,四马也。一马其甲七,其蔽五。一乘,其甲二十有八,其蔽二十,白徒三十人奉车辆,器制也。
【注释】
暴(pù):古时户籍单位,五十家为暴。
制事:组织起来从事活动。
蔽:指防护战车的盾牌兵士。
白徒:战争中不拿武器、不穿铠甲的服务人员。奉车辆:当作“奉车一辆”,负责车辆杂务的意思。
【译文】
方圆六里的地区命名为一暴,五暴命名为一部,五部命名为一聚。聚要有集市,否则人们无法买到所需物品。
五聚命名为一乡,四乡命名为一方,这是行政编制。这样的编制一经确定,就可以设立城邑了。以五家为伍,十家为连,五连为暴。五暴为长,命名为某乡。四乡命名为某都,这是居民编制。居民编制之后,就可以组织做事了。
四聚为一离,五离为一制,五制为一田,二田为一夫,三夫为一家,如此,生产之类的事情就有底了。编制之后,就可以经营军事器物了。方圆六里的地区,就是出兵车一乘的单位。一乘,是四匹马的战车。每一匹马配备甲士七人,执盾牌兵士五人。一乘共二十八名甲士,二十名盾兵,另外有三十人负责战车的杂务,如此,战争器物就备齐了。
方六里,一乘之地也;方一里,九夫之田也。
黄金一镒,百乘一宿之尽也。无金则用其绢,季绢三十三制当一镒。无绢则用其布, 暴布百两当一镒。一镒之金,食百乘之一宿,则所市之地,六步一㪷,命之曰中。岁有市,无市则民不乏矣。
方六里,名之曰社。有邑焉,名之曰央,亦关市之赋。黄金百镒为一箧,其货一谷笼为十箧。其商苟在市者三十人,其正月、十二月黄金一镒,命之曰正分。春曰书比,立夏曰月程,秋曰大稽,与民数得亡。
【注释】
镒(yì):二十两或二十四两,古代钱币单位。
尽:通“赆”,赠送别人的礼物、路费,此处作费用讲。
季绢:轻软的细绢。季,当作“穗”,细绢。制:一丈八尺。
.暴布:一种细白的上好布。两:匹。
.:同“斗”,古代容器单位。
箧(qiè):小箱子,这里为征税的单位。
商苟:非正式的商人,没有市籍的小贩之类。
正分:合理的征收。
与:通“举”,记录,记载。得亡:有无。得,在此为“有”的意思,与“亡”相对;亡、无古通。
【译文】
方圆六里,是一乘之地;方圆一里,是九个农夫的土地。一镒黄金供应一百辆兵车一夜的费用。没有黄金就用绢,细软的绢三十三制折合黄金一镒。没有绢就用布,一百匹薄布折合黄金一镒。一镒黄金供应一百辆兵车一夜的费用,那么征收布匹的地方,就相当于六步土地征收一斗粮食,这是中等年岁的税率。一年之中必须有集市,否则百姓无从购买物品。方圆六里的地区命名为社。修建城镇,命名为央,也要征收关税和市税。以黄金百镒为一箧计算,一谷笼货物算作十箧。市场上的小贩每三十人在正月、十二月交纳黄金一镒,称之为合理的征税。春天公布税率,叫做“书比”;夏天按月品量货物,叫做“月程”;秋天则考察总的税收情况,叫做“大稽”,同时,还能统计市场百姓人数的增减。
三岁修封,五岁修界。十岁更制,经正也。
十仞见水不大潦,五尺见水不大旱。十一仞见水轻征,十分去二三,二则去三四,四则去四,五则去半,比之于山。五尺见水,十分去一,四则去三,三则去二,二则去一,三尺而见水,比之于泽。
【注释】
经正:正常的、制度性的做法。
仞:古代一仞为八尺或七尺。潦(lǎo):涝。这句应是说池塘河岸的吃水线。
十一仞见水轻征,十分去二三,二则去三四:这几句错衍较多,当为:“一仞见水轻征,十分去一,二则去二,三则去三。”
比之于山:是说地势高难以灌溉,如同山地一样。
下文“比之于泽”意思大同。
四则去三,三则去二,二则去一:当作“四则去二,三则去三,二则去四”。
【译文】
三年整修一次边界,五年修建一次地界,十年重新划定一次封、界,这是常规做法。十仞高的地方才见到水就不会有大洪涝,下掘五尺深就见水不会有大旱。一仞见水的土地,应该减少十分之一的租税,二仞见水的土地,减轻十分之二,三仞减少十分之三,四仞减少十分之四,五仞减半,比照于山地。五尺见水的地方,也减少十分之一的租税,四尺见水的土地,减少十分之二,三尺则减少十分之三,二尺减少十分之四,比照于沼泽。
距国门以外,穷四竟之内,丈夫二犁,童五尺一犁,以为三日之功。正月,令农始作,服于公田农耕,及雪释,耕始焉,芸卒焉。士闻见博学意察,而不为君臣者,与功而不与分焉。贾知贾之贵贱,日至于市,而不为官贾者,与功而不与分焉。工治容貌功能,日至于市,而不为官工者,与功而不与分焉。不可使而为工,则视贷离之实而出夫粟。是故智者知之,愚者不知,不可以教民;巧者能之,拙者不能,不可以教民。非一令而民服之也,不可以为大善;非夫人能之也,不可以为大功。是故非诚贾不得食于贾,非诚工不得食于工,非诚农不得食于农,非信士不得立于朝。是故官虚而莫敢为之请,君有珍车珍甲而莫之敢有。君举事,臣不敢诬其所不能。君知臣,臣亦知君知己也,故臣莫敢不竭力俱操其诚以来。
【注释】
竟:通“境”,边境。
二犁:两副犁的耕牛面积。
芸:同“耘”,锄草。
闻:当作“闲”。闲,通“娴”,熟练。意察:精明。
分:古通“颁”,此处为颁赐、赏赐的意思。
贾:本句第二个“贾”同“價(价)”,价格。
工:即“功”,与上文“三日之功”同义,都是为国出力的意思。功能:技能,手艺。
贷离:家庭财产的差别。
夫人:众人,人人。
【译文】
从都城大门之外到全国境内,成年男子按两犁耕作面积的定额,身高五尺的未成年男童按一犁定额,为君主服役三天。正月,命令农民开始耕作,到公田服役,从雪化时,春耕开始,到夏天锄草为止。士见多识广,学问渊博精明,还没有成为君主的臣属,也要服役但不能接受赏赐。
商人了解物价高低,每天在市场经商但不是官商的,也要服役但不能接受赏赐。工匠打扮好了摆出自己的手艺,每天到市场出卖但不是官方工匠的,也要服役但不能接受赏赐。至于那些不服劳役的,则要根据家产差别交纳粮食。
只有聪明人明白而笨人不懂的事情,不能用来要求一般百姓;只有灵巧人能做到而笨拙人不能做到的,也不能要求于所有的百姓。命令不是一下达百姓就能遵从执行,就不可能实现大治;要求若不是人人都可做,就不可能建立大功。所以,不是诚信的商人,不得经商;不是诚信的工匠,不得做工;不是诚信的农民,不得务农;不是守信用的士人,不得在朝中任官。这样,就是官位空缺也无人敢于冒请,君主即使给予珍贵车甲的待遇,也无人敢于享用。君主想办什么事,臣下就不敢谎称他们不能做。君主了解臣下,臣下也知道君主了解自己,那么,臣下就不敢不尽心竭力,拿出真诚来为君主服务了。
道曰:均地分力,使民知时也,民乃知时日之蚤晏,日月之不足,饥寒之至于身也。是故夜寝蚤起,父子兄弟,不忘其功,为而不倦,民不惮劳苦。故不均之为恶也,地利不可竭,民力不可殚。不告之以时,而民不知;不道之以事,而民不为。与之分货,则民知得正矣,审其分,则民尽力矣。是故不使而父子兄弟不忘其功。
右“士农工商”。
【注释】
分力:公平地为国家出力。分,在此指平分、公平的意思。
蚤:通“早”。晏:晚。
得正:当作“得征”。得,民之所得。征,官之所征。
【译文】
有道是:把土地分给农民,公平地收取劳役,让他们抓紧农时,他们就懂得时令的早晚、光阴的紧迫和饥寒的威胁。因此百姓夙兴夜寐,父子兄弟,不忘记他们要做的事情,不知疲倦,不怕劳苦。如果土地分配不均,地利不能充分开发,民力不能充分使用。不告知农时,人们就不能按时耕种;不在农事上引导,百姓就不会有作为。讲明生产所得的分成,百姓知道自己的所得和国家的税收,百姓明确知道自己的份额,就会尽力了。这样,即使国家不予督促,百姓也会父子兄弟尽心尽力地做好自己的事情。
以上是“士农工商”。
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善分民也。圣人不能分民,则犹百姓也。于己不足,安得名圣?是故有事则用,无事则归之于民,唯圣人为善托业于民。
民之生也,辟则愚,闭则类。上为一,下为二。
右“圣人”。
【注释】
分:意思是将民分作士、农、工、商来管理,使各守其分。
生:通“性”,本性。
辟:同“僻”,邪恶。
闭:坚定,不受外恶的干扰、影响。类:善,美好。
【译文】
圣人之所以成为圣人,是因为他善于使民各守其分。
不能使民守分,就与普通百姓无异了。像小百姓那样,连自己都管不好,怎么能称为圣人?所以,国家有事就取用于民,无事就使民各归其事,只有这样的圣人才能把国家事业托付给百姓来做。百姓的本性是邪恶了就愚昧,坚定了就善良。在上位的做一分,下面的百姓就会以两倍的作为来回报。
以上是“圣人”。
时之处事精矣,不可藏而舍也。故曰,今日不为,明日亡货。昔之日已往而不来矣!
右“失时”。
【注释】
亡:无,没有。货:货物。
【译文】
时令对于事业太宝贵了,时间到了,是不可因为要暂时休息而将时光收藏起来的。所以说,今天不做事,明天就财富匮乏。过去的时光一去不复回啊!
以上是“失时”。
上地方八十里,万室之国一,千室之都四。
中地方百里,万室之国一,千室之都四。下地方百二十里,万室之国一,千室之都四。以上地方八十里,与下地方百二十里,通于中地方百里。
右“地里”。
【注释】
室:古代一个家庭为一室。
【译文】
上等土地八十里就可以供应万户的邦国和四个千户的城市。中等土地则需一百里,才能供应一个万户的邦国和四个千户的城市。下等土地却需要一百二十里,才能养得起一个万户的邦国和四个千户的城市。所以,八十里的上等土地和一百二十里的下等土地,与一百里中等土地是相当的。
以上是“地里”。
七法即七项法则,即则、象、法、化、决塞、心术、计数。本文阐明它们的含义和重要性。与此相关,文章还论述了下面三部分内容:一是“百匿”问题,指出藏在君主左右的各种坏人对治国用兵有四方面的伤害(威、法、教、众),名之为“四伤百匿”;二是论述了用兵以匡正天下的基本原则,名之为“为兵之数”;三是分析了如何安排战略进行攻伐,名之曰“选阵”。选文除了选取前四段之外,还选入讨论“四伤百匿”的第一段。
言是而不能立,言非而不能废,有功而不能赏,有罪而不能诛,若是而能治民者,未之有也。
是必立,非必废,有功必赏,有罪必诛,若是安治矣?未也。是何也?曰:形势、器械未具,犹之不治也。形势、器械具,四者备,治矣。不能治其民,而能强其兵者,未之有也;能治其民矣,而不明于为兵之数,犹之不可。不能强其兵,而能必胜敌国者,未之有也;能强其兵,而不明于胜敌国之理,犹之不胜也。兵不必胜敌国,而能正天下者,未之有也;兵必胜敌国矣,而不明正天下之分,犹之不可。故曰:治民有器,为兵有数,胜敌国有理,正天下有分。
【注释】
形势、器械:指军事形势与军事装备。
犹之:依然。
数:指策略。
分:名分,这里指适当的方法。
【译文】
主张正确而不能采纳,主张错误而不能废除,有功劳而不予赏赐,有罪过而不予惩罚,像这样而能治理好人民的,向来没有过。正确的一定采用,错误的一定废止,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像这样就能治理好国家了吗?还不能。
为什么?因为,军事力量和军事装备没有具备,仍然不能治理好国家。有了军事力量和军事装备,再具备上述四点,那就可以治理好国家了。人民不能治理好而能使其军队强大的,从来没有过;但是,即使能治其民而不懂用兵的策略,仍然不能使军队强大。不能壮大军队而能战胜敌国的,从来没有过;但是,即使能够壮大其军队而不明白战胜敌国的道理的,仍然不能获胜。兵力不能必胜敌国而能够征服天下的,从来没有过;即使兵力有了必胜的把握而不懂得匡正天下的名分的,仍然是不行的。所以说:治民要有凭借,用兵要有谋略,战胜敌国要有头脑,匡正天下要有名分。
则、象、法、化、决塞、心术、计数。根天地之气,寒暑之和,水土之性,人民、鸟兽、草木之生,物虽不甚多,皆均有焉而未尝变也,谓之则。义也、名也、时也、似也、类也、比也、状也,谓之象。尺寸也、绳墨也、规矩也、衡石也、斗斛也、角量也,谓之法。渐也、顺也、靡也、久也、服也、习也,谓之化。予夺也、险易也、利害也、难易也、开闭也、杀生也,谓之决塞。实也、诚也、厚也、施也、度也、恕也,谓之心术。
刚柔也、轻重也、大小也、实虚也、远近也、多少也,谓之计数。
【注释】
决塞:疏通堵塞。
根:根源,根本。
寒暑之和:寒暑协调。和,指交替往来,协调并存。
义:一说当作“仪”。
衡石:称量轻重的工具。斗斛(hú):两种量器,此处泛指各种量器。角量:平斗斛的用具。
顺:通“驯”,驯服。靡:通“磨”,消磨。服:适应。
【译文】
则、象、法、化、决塞、心术、计数。源本于天地的气,寒暑的协调,水土的性质以及百姓、鸟兽、草木的生长,事物虽不甚多,却共同拥有的而且未尝改变的,就是所谓的“则”。形状、名称、年代、相似、类属、依次、状态等等,是所谓的“象”。尺寸、绳墨、规矩、衡石、斗斛、角量等等,是所谓的“法”。渐进、顺服、消磨、浸淫、适应、习惯等等,是所谓的“化”。予夺、险易、利害、难易、开闭、死生等等,是所谓的“决塞”。老实、忠诚、宽厚、施舍、度量、宽恕等等,是所谓的“心术”。刚柔、轻重、大小、虚实、远近、多少等等,叫作“计数”。
不明于则,而欲出号令,犹立朝夕于运均之上,担竿而欲定其末。不明于象,而欲论材审用,犹绝长以为短,续短以为长。不明于法,而欲治民一众,犹左书而右息之。不明于化,而欲变俗易教,犹朝揉轮而夕欲乘车。不明于决塞,而欲驱众移民,犹使水逆流。不明于心术,而欲行令于人,犹倍招而必射之。不明于计数,而欲举大事,犹无舟楫而欲经于水险也。故曰:错仪画制,不知则不可;论材审用,不知象不可;和民一众,不知法不可;变俗易教,不知化不可;驱众移民,不知决塞不可;布令必行,不知心术不可;举事必成,不知计数不可。
【注释】
出号令:据下文当为“错仪画制”。
夕:古代测日影以定方向的仪器。均:指制陶器所用的转轮。
一众:协调和统一民众。
和:据上文当为“治”。
【译文】
不明白事物的法则,而想要制定号令,如同在转动着的陶轮上用标杆测定时间,摇动竹竿却想稳定它的末端。
不了解事物的象,而想量才而用,犹如把长的当短的来使,把短的当长的来用。不了解事物的规范,而想治理人民、调和民众,犹如用左手写字,而闲着右手。不明白变化的道理,而想移风易俗,如同早晨刚制造车轮,晚上就要乘车。不懂得疏通堵塞,而想驱使和调遣人民,如同使水倒流。不懂得心术,而想对民众发号施令,如同背对着靶子射箭而想命中。不懂得计数而想要兴办大事,如同想不用舟楫渡过险恶的河流。所以说:立法定制,不了解“则”
不行;论材审用,不了解“象”不行;治理人民、调和民众,不了解“法”不行;移风易俗,不了解“化”不行;驱使和调遣民众,不疏通堵塞不行;发布命令、令出必行,不了解心术不行;举大事、事必成,不了解计数不行。
百匿伤上威,奸吏伤官法,奸民伤俗教,贼盗伤国众。威伤,则重在下;法伤,则货上流;教伤,则从令者不辑;众伤,则百姓不安其居。
重在下,则令不行;货上流,则官徒废;从令者不辑,则百事无功;百姓不安其居,则轻民处而重民散;轻民处、重民散,则地不辟;地不辟,则六畜不育;六畜不育,则国贫而用不足;国贫而用不足,则兵弱而士不厉;兵弱而士不厉,则战不胜而守不固;战不胜而守不固,则国不安矣。故曰:
常令不审,则百匿胜;官爵不审,则奸吏胜;符籍不审,则奸民胜;刑法不审,则盗贼胜。国之四经败,人君泄见危。人君泄,则言实之士不进;言实之士不进,则国之情伪不竭于上。
【注释】
百匿:指君主左右的各种坏人。匿,指邪恶。
重在下:权威下移。
辑:和睦顺从。
轻民:尹注“轻民谓为盗者”。重民:尹注“重民谓务农者”。
厉:张扬,强盛。
符籍:指通行凭证与户口簿册。符,凭证。籍,簿册。
【译文】
君王左右的各种坏人破坏君主的权威,奸诈的官吏破坏国家的法制,奸诈的国民伤害风俗教化,贼盗伤害国内的民众。君上的权威被伤害,权力就会下移;法制被破坏,财货就会集中到上层;教化被损害,臣民就不会和顺地听命;民众被伤害,百姓就不得安宁。权力下移,政令便难以推行;财货上流,官员就会腐坏;臣民不听命,凡事都难有功效;百姓不得安居,就会导致盗贼横行而农民离散;盗贼横行而农民离散,土地就得不到开辟;土地不开辟,则六畜得不到养育;六畜得不到养育,邦国就会财源不足;邦国财源不足则军队羸弱、士气不振;军队羸弱、士气不振,则不能胜战、也不能固守;战不胜而守不固,国家就无法安定了。所以说:常规法令不严明,君王左右的坏人就得逞;官爵制度不严明,奸诈的官吏就得逞;符籍制度不严明,奸诈之民就得逞;刑法不严明,盗贼就得逞。治国的四经(大法、官爵、符籍、刑法)败坏了,君主又轻慢懈怠,就会出现危机。这是因为人君不重视,说真话的人就不被任用;说真话的人不被任用,国家的真实情况就不能传到君主这里了。
所谓“版法”,即刻在版牍之上的法则。此篇短文实际上是为君主指明了保有国家的三项法则,概括起来就是:赏罚要公正,不要受到主观好恶的影响,即“正彼天植”;审用财物,慎用民力,要量力而行、适可而止;法度要正直,用法要严格有信。总之,此篇着重在说明君主如何把握施行法度的尺度问题,强调君主要依法公正、严格、诚信地办事,以确立权威。
本文无疑是《管子》重法思想的重要体现。
凡将立事,正彼天植,风雨无违,远近高下,各得其嗣。三经既饬,君乃有国。喜无以赏,怒无以杀。喜以赏,怒以杀,怨乃起,令乃废。骤令不行,民心乃外;外之有徒,祸乃始牙。众之所忿,置不能图。举所美,必观其所终;废所恶,必计其所穷。庆勉敦敬以显之,富禄有功以劝之,爵贵有名以休之。兼爱无遗,是谓君心。必先顺教,万民乡风。旦暮利之,众乃胜任。
【注释】
天植:指心。
嗣:通“司”,主持,掌管。
三经:指上面提到的正天植、无违风雨和各得其司三方面。
牙:通“芽”,萌生。
置:一说当为“寡”。
庆:奖赏。
【译文】
凡君主欲建立一番事业,首先要端正心志,其次是不违背风雨天时,第三是使远近高下的人们都得到治理。这三个方面都整饬完善以后,君主才能够保有其国家。不能因个人喜欢而行赏,不可因个人恼怒而杀戮。因喜而赏,因怒而杀,人民就会心生怨恨,政令就会废弛。政令不通的次数多了,人心就向外;有外心的人向外结党,祸乱就开始产生。众怒之下,少数人是难以图谋应对的。兴办喜欢的事,一定要预计到事情的结局;废止厌恶的事,一定要考虑到事情的后果。赏赐敦厚之人以示表彰,把俸禄颁给有功的人以表鼓励,把爵位授予有名望的人以示美誉。
兼爱而没有遗漏,这才是君主的胸怀。要先严格教诲,民众才趋从风化。经常给予利益,民众才会恪尽职守。
取人以己,成事以质。审用财,慎施报,察称量。故用财不可以啬,用力不可以苦。用财啬则费,用力苦则劳。民不足,令乃辱;民苦殃,令不行。施报不得,祸乃始昌;祸昌不寤,民乃自图。正法直度,罪杀不赦;杀僇必信,民畏而惧。武威既明,令不再行。顿卒怠倦以辱之,罚罪宥过以惩之,杀僇犯禁以振之。植固不动,倚邪乃恐。倚革邪化,令往民移。法天合德,象地无亲,参于日月,佐于四时。悦在施,有众在废私,召远在修近,闭祸在除怨。修长在乎任贤,安高在乎同利。
【注释】
取人以己:取用于人要比照自己。
成事以质:办事要量力而行。质,指实际。
称量:计量轻重的工具,这里指事物的分量、限度。
苦:指过头。
费:同“拂”,悖逆。
辱:指遭到违背或反对。
寤:同“悟”,醒悟。
顿卒:斥责。顿,挫折。卒,同“啐”,呵斥。
僇(lù):通“戮”,杀戮。振:通“震”,震慑。
倚革邪化:指怪僻邪恶的行为。
【译文】
用人要比照一下自己,办事要根据实力。要详细审察各种用度,慎重处理施予和报酬,明察事物的限度。所以,用财于民不能太吝啬,征用民力不能太过头。用财吝啬则事情难办,征用民力过头则民众疲劳。民众贫困,政令即使繁缛也没有功效;民众苦于劳役之灾,政令就无法贯彻。
施予酬报不当,祸乱就开始萌发;祸乱萌发而人君还不觉悟,民众就自图造反了。法律公正,制度明确,有罪而杀,绝不宽赦;诚信执行杀戮,民众就会畏惧。权威明示于众,法令就不必一再重申。训斥懈怠的人使之感到羞辱,处罚有罪过的人予以惩戒,杀戮犯罪的人以示震慑。君主执法之心坚定而不动摇,怪僻邪恶的人就会恐惧。怪僻邪恶的行为都有了改正,法令颁布下去,民众才能依法行事。君主应该取法于天,普遍施德;模仿地,对万物没有私亲;要与日月参齐,与四时并列。要取悦众人就要善于施予,要得民众拥护就要扫除私心;要招徕远方的人们,就要修好附近的人;要避免祸乱的发生,就要消除人怨。长远大计在于任用贤人,巩固高位在于与民同利。
五辅,即执政治国的五个方面的内容。《五辅》主要论述了这五个方面:一是体现“德”的六项措施,改善民生、输导财货流通、改善交通、减税宽刑、救人之急、救济穷困之人;二是体现“义”的七项行为准则,即孝悌慈惠、恭敬忠信、公正友爱、端正克制、勤俭节约、敦厚朴实、和睦协调;三是保证八个方面有“礼”,也就是上下有义、贵贱有分、长幼有等、贫富有度;四是五个不同地位的人即君主、大夫、官长、士、庶各尽其职;五是权衡考虑三方面的因素,即天时、地利、人和。综上可知,所谓“五辅”,实际是《管子》给君主提供的一个施政纲领。不过,本文的内容还不仅如此,开头两段论述了得民心的重要性以及如何得民心(给予利益),末尾两段还讨论了控制意识形态、引导民风和重视农业、推行仁义等重要观点。如此种种体现了《管子》的儒家政治观念和政治精神。本书选取了中间五段。
德有六兴,义有七体,礼有八经,法有五务,权有三度。所谓六兴者何?曰:辟田畴,制坛宅,修树艺,劝士民,勉稼穑,修墙屋,此谓厚其生。
发伏利,输积,修道途,便关市,慎将宿,此谓输之以财。导水潦,利陂沟,决潘渚,溃泥滞,通郁闭,慎津梁,此谓遗之以利。薄征敛,轻征赋,弛刑罚,赦罪戾,宥小过,此谓宽其政。养长老,慈幼孤,恤鳏寡,问疾病,吊祸丧,此谓匡其急。衣冻寒,食饥渴,匡贫窭,振罢露,资乏绝,此谓振其穷。凡此六者,德之兴也。六者既布,则民之所欲,无不得矣。夫民必得其所欲,然后听上;听上,然后政可善为也。故曰德不可不兴也。
【注释】
(zhì)积:囤积,贮积。
将宿:指送迎。
潘渚:回流与浅滩。回旋水为“潘”,水中小洲为“渚”。
贫窭(jù):指贫穷的人。
罢露:疲惫、败坏。罢,同“疲”。露,败坏。
振:同“赈”,救济。
【译文】
德有“六兴”,义有“七体”,礼有“八经”,法有“五务”,权有“三度”。什么叫六兴呢?是:开垦田野,建造住宅,研习种植,勉励士民,鼓励农耕,修缮房屋,这叫作改善民生。开发潜在的财源,疏通积滞的物产,修筑道路,便利贸易,重视迎送商旅往来,这叫输导财货流通。
疏浚积水,修通沟渠,疏畅回流,清除淤泥,打通河道堵塞,注意渡口桥梁,这叫作便民以利。薄收租税,轻征捐赋,宽减刑罚,赦免罪犯,宽恕小过,这叫作从宽执政。
敬养老人,慈恤幼孤,救济鳏寡,慰问疾病,吊唁祸丧,这叫作救人之急。给挨冻的人衣服穿,给饥渴的人饮食,救助贫陋,赈济破败人家,资助赤贫,这叫作救人之穷困。
这六个方面都是兴举德政。这六项如能实行,则百姓的需求都得到满足了。只有人民的需求得到满足,然后才能够听从上面;只有百姓服从君上,政事才能办好。所以说德政是不可不兴的。
曰民知德矣,而未知义,然后明行以导之义。
义有七体。七体者何?曰:孝悌慈惠,以养亲戚;恭敬忠信,以事君上;中正比宜,以行礼节;整齐撙诎,以辟刑僇;纤啬省用,以备饥馑;敦蒙纯固,以备祸乱;和协辑睦,以备寇戎。凡此七者,义之体也。夫民必知义然后中正,中正然后和调,和调乃能处安,处安然后动威,动威乃可以战胜而守固。故曰义不可不行也。
【注释】
明行:用行动彰明。导之义:以义导之。
比宜:亲爱。比,指亲。宜,同“谊”,友爱。
撙(zǔn)诎:节制。撙,约束,即克制。诎,同“屈”。
辟:同“避”。僇:通“戮”。
纤啬:节约。
【译文】
说是民众已经知道了“德”,还不懂得“义”,然后就应以身示范、教民行义。“义”有七体。什么叫七体呢?回答是:以孝悌慈惠的态度来奉养亲属;以恭敬忠信的态度来侍奉君上;以公正友爱的态度来推行礼节;以端正克制的行为避免刑杀;以节约省用的方法来防备饥荒;以敦厚朴实的姿态来戒备祸乱;以和睦协调的关系来防止敌寇。
这七个方面,都是义的内容。民众只有知义才能行为中正,行为中正然后才能关系协调,关系协调才能居处安定,居处安定才能行动威严,行动威严才能攻战胜利而防守稳固。
所以说义是不可不推行的。
曰民知义矣,而未知礼,然后饰八经以导之礼。所谓八经者何?曰:上下有义,贵贱有分,长幼有等,贫富有度,凡此八者,礼之经也。故上下无义则乱,贵贱无分则争,长幼无等则倍,贫富无度则失。上下乱,贵贱争,长幼倍,贫富失,而国不乱者,未之尝闻也。是故圣王饬此八礼,以导其民。八者各得其义,则为人君者,中正而无私;为人臣者,忠信而不党;为人父者,慈惠以教;为人子者,孝悌以肃;为人兄者,宽裕以诲;为人弟者,比顺以敬;为人夫者,敦懞以固;为人妻者,劝勉以贞。夫然则下不倍上,臣不杀君,贱不逾贵,少不陵长,远不间亲,新不间旧,小不加大,淫不破义。凡此八者,礼之经也。夫人必知礼然后恭敬,恭敬然后尊让,尊让然后少长贵贱不相逾越,少长贵贱不相逾越,故乱不生而患不作。
故曰礼不可不谨也。
【注释】
饰:通“饬”,整饬。
倍:同“背”,背离。
间:离间,妨碍。
【译文】
说是民众知道“义”后,还不懂得“礼”,然后就应整饬“八经”、教民行礼。什么是八经呢?回答是:上与下都各有礼仪,贵与贱都各有本分,长与幼都各有等级,贫与富都各有限度,这八个方面是礼的纲领。所以,上与下没有礼仪就要混乱,贵与贱不守本分就要相争,长与幼没有等差就要悖逆,贫与富没有限度就失控。上下乱,贵贱争,长幼悖,贫富无度,而国家没有不陷于混乱的,从来没听说过。因此,圣明的君主总是整顿这八礼以教导民众。八方面都各得其宜,做君主的就公正而不偏私;做臣子的就忠诚而不结党;做父母的就慈惠而善教导;做子女的就恭肃而有孝心;做兄长的就宽厚而善教诲;做弟弟的就恭敬而和顺;做丈夫的就敦厚而专一;做妻子的就自勉而专贞。
能如此则下不叛上,臣不弑君,贱不越贵,少不欺长,疏不间亲,新不厌旧,小不越大,淫荡不破坏礼义。这八项是礼的常规。所以,人只有知礼然后才能恭敬,恭敬然后才能尊让,尊让然后才能做到少长贵贱不相逾越,少长贵贱不相逾越,混乱就不会产生而祸患也不会发作了。因此说礼是不可不重视的。
曰民知礼矣,而未知务,然后布法以任力。任力有五务,五务者何?曰:君择臣而任官,大夫任官辩事,官长任事守职,士修身功材,庶人耕农树艺。君择臣而任官,则事不烦乱;大夫任官辩事,则举措时;官长任事守职,则动作和;士修身功材,则贤良发;庶人耕农树艺,则财用足。故曰凡此五者,力之务也。夫民必知务,然后心一,心一然后意专,心一而意专,然后功足观也。故曰力不可不务也。
【注释】
辩:治理。
【译文】
说是民众知道礼后,而还不懂得“务”,然后就该公布法令来安排人力。安排人力有“五务”。什么是五务呢?回答是:君主选择臣子来任命官职,大夫任官治事,官长负责其事而严守职责,士人修养德行而锻炼才艺,平民从事农耕种植。君主能够择臣而任官,政事就不烦乱;大夫任官办事,举措就可以及时;官长负责守时,行动就可以协调;士人能够修身学艺,贤良人材就能产生;平民从事农耕种植,财用就能充足。所以说这五方面,正是人力专务的地方。民众必须意识到这些方面,才能统一心志,然后才能专心致志,思想统一而专心致志,然后功业就可观了。
所以说安排人力是不可不有所专务的。
曰民知务矣,而未知权,然后考三度以动之。
所谓三度者何?曰:上度之天祥,下度之地宜,中度之人顺,此所谓三度。故曰:天时不祥,则有水旱;地道不宜,则有饥馑;人道不顺,则有祸乱。
此三者之来也,政召之。曰:审时以举事,以事动民,以民动国,以国动天下。天下动,然后功名可成也。故民必知权然后举错得,举错得则民和辑,民和辑则功名立矣。故曰权不可不度也。
【注释】
以事动民:以事件来发动民众。
权:判断,权衡。
和辑:即和睦。辑,和睦。
【译文】
说是民众知道“务”后,还不懂得“权”,这样以后就该考究“三度”来使之行动。什么是三度呢?回答是:上考察天时,下考察地利,中考察人和,这就是所谓三度。
所以说:天时不祥,就会有水旱;地利不宜,就会有饥荒;人道不和,就会有祸患。这三者如若到来,都是执政不好招致的。所以说要审度时机来兴办大事,以兴办大事调动民众,通用民众发动国力,用一国调动天下。天下动员起来了,然后功业就可以有成就了。所以只有人民懂得权衡轻重,然后才举措得当;举措得当,人民才能和睦;人民和睦,则功业就建立起来了。所以说权衡轻重这一点,不可不考察。
宙合意指合天地为宇宙,包罗万象。此篇文章的文体很奇特,第一段为经,其他段落为传,分别详解第一段的各个句子。文段内容比较烦杂,似乎并无统一的线索,但其内容不出这三个方面:一是论述君臣执政治国的一些原则,如“左操五音,右执五味”要求君臣各尽其职,“怀绳与准钩”一句论述重视法度,“毋访于佞”告诫毋近谄媚之人等等;二是一些为人处世的基本原则,既是针对执政者而言,又不仅限于统治者,如“春采生、秋采蓏、夏处阴、冬处阳”倡导因时而动,“奋乃苓,明哲乃大行”告诫盛极而衰,“鸟飞准绳”建议要有长远目光等等;三是带有超越现实的哲理意味的论断,如“夫天地一险一易,若鼓之有桴,擿挡则击”探讨万物共通的道理,“天地,万物之橐也,宙合有橐天地”追寻天地宇宙的存在方式等等。这些内容既表现了作者对治国的看法,也体现了他对人际关系和外在世界的思考。本书选取的是传的部分。
“左操五音,右执五味”,此言君臣之分也。
君出令佚,故立于左;臣任力劳,故立于右。夫五音不同声而能调,此言君之所出令无妄也,而无所不顺,顺而令行政成。五味不同物而能和,此言臣之所任力无妄也,而无所不得,得而力务财多。故君出令,正其国而无齐其欲,一其爱而无独与是,王施而无私,则海内来宾矣。臣任力,同其忠而无争其利,不失其事而无有其名,分敬而无妒,则夫妇和勉矣。君失音则风律必流,流则乱败;臣离味则百姓不养;百姓不养,则众散亡。
君臣各能其分,则国宁矣。故名之曰不德。
【注释】
五音:古代音乐中的五个音级,即宫、商、角、徵、羽。
五味:指酸、辛、咸、苦、甘。
立:通“位”,下同。
无妄:不随意妄为。
齐:通“济”,满足。
独与是:即独自以为其是。与,同“为”。
宾:服从,归顺。
分敬:相互尊敬。
失音:五音不协调。下文“离味”即五味不协调。
不德:即大德。不,即“丕”。
【译文】
“左操五音,右执五味”,这是说君臣各自的名分。人君发号施令是安逸的,所以位于左;人臣分职办事是劳顿的,所以位于右。五音虽不同声却可以协调,这是说人君出令不是随意为之的(而是依法办事),因而才能无所不顺,顺则法令才能得到施行,政事才能有所成就。五味虽不相同却可以调和,这是说人臣出力办事也不是盲目为之的(而是依法办事),因而才能无所不得,才能劳力有所专务,财物有所增长。所以人君出令,为匡正国家而不为满足私欲,与民同爱而非独行其是,如此施德而无私,则四海归服。人臣出力办事,恪尽忠心而不争夺私利,不失本职而不争夺虚名,如此勤敬而无所忌妒,则天下男女都将和谐共勉。人君行事失调,则教化必然流败,教化流败则国家混乱;人臣行事失去协调,则不能供养百姓;百姓不得供养,从而离散逃亡。君臣各自胜任其本职,国家就安宁了。所以称之为“大德”。
“怀绳与准钩,多备规轴,减溜大成,是唯时德之节。”夫绳扶拨以为正,准坏险以为平,钩入枉而出直,此言圣君贤佐之制举也。博而不失,因以备能而无遗。国犹是国也,民犹是民也,桀纣以乱亡,汤武以治昌。章道以教,明法以期,民之兴善也如化,汤武之功是也。多备规轴者,成轴也。夫成轴之多也,其处大也不究,其入小也不塞,犹迹求履之宪也,夫焉有不适善?适善,备也,仙也,是以无乏。故谕教者取辟焉。天淯阳,无计量;地化生,无法厓。所谓是而无非,非而无是,是非有,必交来。苟信是,以有不可先规之,必有不可识虑之。然将卒而不戒。故圣人博闻多见,畜道以待物。物至而对形,曲均存矣。减,尽也。溜,发也。言偏环毕,莫不备得,故曰减溜大成。成功之术,必有巨获。必周于德,审于时,时德之遇,事之会也,若合符然。故曰是唯时德之节。
【注释】
绳与准钩:比喻治国的法度。绳,取正的工具。准,取平的工具。钩,取直的工具。
规轴:圆规之轴,比喻法度。
减溜大成:指全面完备得宜。减,即“咸”。大成,完备的意思。
时德:时机与德望。
披:偏斜。
制举:制,指制度,法度。举,谓兴举,实行。
博而不失:指法度全面详尽而无所遗失。下文所谓“备能而无遗”,即与此意相承,指法度功能完备无遗。
章道以教:即彰明治国之道以教民。章,同“彰”。
不究:“究”当为“窈”,细、小的意思。
宪:此处指鞋的模型。
仙:“遷”的借字,变化,引申为选择之意。
取辟:即取法、借鉴。辟,通“譬”,样式。
淯(yù)阳:一说“阳”当为“养”,淯阳即育养。
法厓(yá):一说原为“泮厓”,即畔崖,指边际。
卒而不戒:突然到来而不能戒备。卒,同“猝”。
畜:同“蓄”,贮备,积累。
对形:即比照已有的范型。形,同“型”,模式,规范。
巨获:当为“矩矱(yuē)”,指规矩。
【译文】
“怀绳与准钩,多备规轴,减溜大成,是唯时德之节。”绳可以扶偏为正,准可以变陡为平,钩可以矫曲为正,这是说圣君贤臣对治国举措的运用。法度详备而没有缺陷,其功能也就完备无缺。国家还是那个国家,民众还是那些民众,桀纣因为暴乱而灭亡,汤武却因为安定而兴盛。彰明治国之道来教民,申明治国之法让民众遵行,使民众从善成风,汤武的功绩就在这一点上。所谓“多备规轴”,是指制成轴枢。成轴多了,把大的放在大的地方就不会松动,把小的放在小的地方就不会堵塞,就像按照足迹大小制鞋一样,怎么会不合适呢?之所以很合适,在于非常完备,因为挑选着使用,所以不会缺乏。所以主持教化的人可以取法于此。上天养育万物,是难以估量的;大地孕育万物,是没有边际的。所谓是就不是非,非就不是是,是非都存在,就必然会一起到来。如果认为某一事物为是,是因为先规定另一事物为非,并且这个为非的事物已经被认识到了。然而这些判断都是仓猝到来,令人无法准备的。
所以,圣人总是要博闻多见,积累知识以认识新事物。新事物一经出现,与旧有知识一参照,是非曲直就一目了然了。“减”是全部的意思,“溜”是发展的意思。说的是全局与局部都要完成,无不处理得宜,就是所谓“减溜大成”。
成功之道,一定有方法可循。必须德行周全,明察天时,时机与德行结合,便是成事的机会,就像符契的相合无间。
所以说最关键的是时与德的恰到好处的结合。
“春采生,秋采蓏,夏处阴,冬处阳。”此言圣人之动静、开阖、诎信、浧儒,取与之必因于时也。时则动,不时则静,是以古之士有意而未可阳也。故挚其治言,阴挚而藏之也。贤人之处乱世也,知道之不可行,则沉抑以辟罚,静默以侔免。辟之也犹夏之就清,冬之就温焉,可以无反于寒暑之灾矣。非为畏死而不忠也,夫强言以为僇,而功泽不加,进伤为人君严之义,退害为人臣者之生,其为不利弥甚。故退身不舍端,修业不息版,以待清明。故微子不与于纣之难,而封于宋,以为殷主。先祖不灭,后世不绝,故曰大贤之德长。
【注释】
蓏(luǒ):指瓜类植物的果实。
诎信:同“屈伸”。浧(yínɡ)儒:义不详。疑通“盈续”,即“盈缩”的意思。
阳:意同“扬”,张扬。
辟:同“避”。下文“辟之也”同。
侔:同“谋”,谋取。
强言以为僇:即由于强言而遭受刑戮。僇,通“戮”。
严:疑是衍文。
端:通“专”,指朝笏,大臣上朝所持的板子。
修:疑为“休”,休业即解职或退休。版:版牍,写字用的木片。
【译文】
“春采生,秋采蓏,夏处阴,冬处阳。”这是说圣人的动静、开合、屈伸、取予,一定要因时制宜。合于时宜则动,不合时宜则静,所以,古代贤士有意图却不宣扬。他心藏其治世的言论,暗中收敛,注意隐藏自己。贤人处于乱世,知道治世之道行不通,就沉抑自己以躲避刑罚,静默以求免祸。其行为如夏天之就清凉,冬天之就温暖,才不会感染上寒热之害。他并不是怕死,也不是不忠,硬要强进谏言只会招致杀身之祸,对百姓却一点功德恩泽也没有施与,往积极方面说伤害了君主尊严的义理,往消极方面说伤害了人臣个人的生命,这都是极为不利的事情。因此,一个人在野却不肯扔掉笏板,退休也不停止版书,以等待政治清明。所以,微子并没有参与纣王之难,而是受封于宋国,充当殷遗民的封君。这样祖先不被湮灭,后代也不断绝,所以说大贤人的德泽是长远的。
“明乃哲,哲乃明,奋乃苓,明哲乃大行。”
此言擅美主盛自奋也,以琅汤凌轹人,人之败也常自此。是故圣人着之简策,传以告后进,曰:“奋盛,苓落也。盛而不落者,未之有也。”故有道者,不平其称,不满其量,不依其乐,不致其度。
爵尊则肃士,禄丰则务施,功大而不伐,业明而不矜。夫名实之相怨久矣,是故绝而无交。惠者知其不可两守,乃取一焉。
【注释】
奋乃苓(línɡ):指兴盛就即将衰弱。奋,兴盛。
苓,通“零”,指衰落。
琅汤(làngdàng)凌轹(lì):指骄傲放荡、欺凌他人。轹,指欺凌。
不平其称:指不要使自己的分量十足,是要保持谦虚的意思。称,同“秤”。下文“不满其量”同。
依:盛大。
致:同“至”,达到极至。
惠:古通“慧”,聪明。
【译文】
“明乃哲,哲乃明,奋乃苓,明哲乃大行。”这是说独擅其美,自我夸耀,自奋其能,以骄傲狂妄的态势去欺凌他人,人的失败常从此开始。所以圣人把这个道理写入简册,传给后来的人,说:“奋,是兴盛;苓,是衰落。只兴盛而不衰落的事,从来没有。”所以,有道之人表现得自己分量不足,尽其量却不自满,调子不高,气度不傲。爵位高就注意尊敬贤士,俸禄丰厚就注意广施财物,功劳大而并不夸耀,事业盛而并不骄傲。名与实的互相矛盾由来已久,所以互相排斥而不能并有。明智的人知道不可能兼得两者,于是只取其一,弃名取实。
“夫天地一险一易,若鼓之有桴,擿挡则击。”言苟有唱之,必有和之,和之不差,因以尽天地之道。景不为曲物直,响不为恶声美。是以圣人明乎物之往者必以其类来也,故君子绳绳乎慎其所先。“天地,万物之橐也,宙合有橐天地。”
天地苴万物,故曰万物之橐。宙合之意,上通于天之上,下泉于地之下,外出于四海之外,合络天地,以为一裹。散之至于无间,不可名而山。是大之无外,小之无内,故曰有橐天地,其义不传。一典品之,不极一薄,然而典品无治也。多内则富,时出则当。而圣人之道,贵富以当。奚谓当?本乎无妄之治,运乎无方之事,应变不失之谓当。变无不至,无有应,当本错,不敢忿。故言而名之曰宙合。
【注释】
桴:鼓锤。
擿(zhì)挡则击:鼓响是因为击打它。比喻事物有打击必有反响。擿挡,指鼓声。
景:同“影”。
绳绳乎:形容戒惧的样子。
橐(tuó):口袋或包袱。有底称囊,无底称橐。
苴(jū):一种草包,引申为包裹。
一典品之,不极一薄:即一旦整理起来,还不到一板。典品,指整理。薄,古代记事的木板。
【译文】
“夫天地一险一易,若鼓之有桴,擿挡则击。”说的是如有所唱,必有所和,所和不差,就能合天地之规律。影子不可能替弯曲的物体表现为笔直,回响不可能替粗恶的音响表现为美声。可见圣人懂得事物的特性是通过参照事物之类而得出的,所以君子戒惧地慎重对待先行之物。“天地,万物之橐也,宙合有橐天地。”天地包裹着万物,所以叫万物之橐。“宙合”的意思,是上通于天空之上,下深于土地之下,外出于四海之外,合拢天地,成为一个包裹。
把它散放开来,可以至于无限,简直都说不出名字。大到没有什么物体在其外,小到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在其内了,所以说它能包藏天地,宙合的义理并没有传开。若一旦整理起来,其内容还不到一版,可惜整理之事没有人去做。
容纳广博就内容丰富,发表适时就用之得当。而圣人之道,贵在丰富而且得当。何谓得当呢?源于法则之理,用于没有固定范围的各类事物上,应机随变而没有差错就叫得当。
事物的变化虽然无所不至,但没有不处理得当的,治事的本末不离。所以称呼它为“宙合”。
枢言即非常关键的言论。此篇记录了关于治国、修身、为君、为臣的一些基本原则,如人主三慎(慎贵、慎民、慎富),国有三制(制人、为人所制、不能制人亦不为人所制),先王所贵(贵当、贵周、贵诚信、重荣辱等),重法度,重“无”,五化以治天下,体、礼以取天下,等等。这些原则没有什么逻辑联系,但基本上是管子治国思想的体现。本书选取的是前面四段。
管子曰:道之在天者,日也;其在人者,心也。故曰:有气则生,无气则死,生者以其气;有名则治,无名则乱,治者以其名。枢言曰:爱之,利之,益之,安之,四者道之出,帝王者用之,而天下治矣。帝王者,审所先所后:先民与地则得矣,先贵与骄则失矣。是故先王慎所先所后。人主不可以不慎贵,不可以不慎民,不可以不慎富。慎贵在举贤,慎民在置官,慎富在务地。故人主之卑尊轻重在此三者,不可不慎。国有宝、有器、有用:城郭、险阻、蓄藏,宝也;圣智,器也;珠玉,末用也。先王重其宝器而轻其末用,故能为天下。
【注释】
道之在天者,日也:唐人尹知章注“日者万物由之以煦,万象由之以显,功莫大焉,故谓之道”。此句意思是太阳显示了上天之道。
心:心之为道,尹注“心者万物由之以虑,万理由之以断,云为莫大焉,故谓之道”。
名:指事物的名称和概念,与“实”相对。
圣智,器也:尹注:“圣无不通,智无遗策,二者可操以成事,故曰器。”
末:次等的,较轻的。
【译文】
管子说:道在天就是太阳,在人就是人心。所以说有气就生,无气则死,生命依靠气存在;有名分则治,无名分则乱,安定依靠名分实现。枢言认为:爱民、利民、益民、安民,这四方面都是由道决定的,帝王采用它们,天下便得安定了。帝王应当分清什么事在先、什么事在后:
以百姓和地利为先就得当,以富贵和骄奢为先就失当了。
所以,先代圣王总是慎重地处理何者为先、何者为后的问题。人君不可不慎重地对待何者为“贵”的问题,不可不慎重地对待“民众”,不可不慎重地对待“富”的问题。慎重对待何者为“贵”,就要举用贤人;慎重对待民众,就要谨慎设置官吏;慎重对待“富”,就要注意开发地利。所以君主的尊卑轻重就取决于这三个方面,所以不可不慎。国要有宝、有器、有用:内城外郭、山川险地、财货贮备,这些是“宝”;圣明、智谋,是所谓的“器”;珍珠玉器,居末位,是所谓的“用”。先代圣王看重宝与器而看轻财用,所以能治理天下。
生而不死者二,立而不亡者四—喜也者、怒也者、恶也者、欲也者,天下之败也,而贤者宝之。为善者,非善也,故善无以为也,故先王贵善。王主积于民,霸主积于将战士,衰主积于贵人,亡主积于妇女珠玉。故先王慎其所积。疾之,疾之,万物之师也。为之,为之,万物之时也。
强之,强之,万物之脂也。
【注释】
生而不死者二:指上文提到的气与名。一说是宝与器。
为:通“伪”,伪装。
将战士:“战”字疑衍。
师:众多。
脂:同“旨”,意旨,涵义。
【译文】
长存不灭的东西只有两样—气与名,消失以后就不再存在的东西有四样—喜、怒、厌恶与嗜好,这是天下败亡的原因,然而贤者很看重这些。伪善不是真的善,所以善是无法伪装的,因而先代圣王看重“善”。成就王业的国君积聚民众,成就霸业的国君聚集武将和战士,衰亡的国君聚集官僚贵族,亡国之君则聚敛珠玉与妇女。所以,先代圣王总是慎重地处理积聚什么的问题。赶紧进行探索,赶紧进行探索,万物是如此众多。努力从事,努力从事,万物随时流逝。加强学习,加强学习,万物的意旨是如此深奥。
凡国有三制:有制人者,有为人之所制者,有不能制人、人亦不能制者。何以知其然?德盛义尊,而不好加名于人;人众兵强,而不以其国造难生患;天下有大事,而好以其国后:如此者,制人者也。德不盛,义不尊,而好加名于人;人不众,兵不强,而好以其国造难生患;恃与国,幸名利:
如此者,人之所制也。人进亦进,人退亦退,人劳亦劳,人佚亦佚,进退劳佚,与人相胥:如此者,不能制人,人亦不能制也。
【注释】
制:宰制,领导。
幸:侥幸,非分地贪图。
【译文】
大凡一国有三种控制关系:控制别人,被别人控制,不能控制别人、也不为别人所控制。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有的国家德义尊盛,但并不喜欢把自己的名位强加于他人;其人多兵强,却不喜好用国力制造危难和祸患;一旦天下有大的事变,也不愿意出头:这样的国家,一定是控制别人的。德不盛,义不高,却喜好强加名位于他人;其人不多,兵不强,却好用国力制造危难和祸患;并依仗同盟,偷取名利:这样的国家,一定是被人控制的。别人前进也跟着前进,别人后退也跟着后退,别人劳顿自己也劳顿,别人豫逸自己也豫逸,进退劳逸,总是与人相对而行:这样的国家,不能控制他人,也不为别人所控制。
爱人甚,而不能利也;憎人甚,而不能害也。
故先王贵当,贵周。周者,不出于口,不见于色;一龙一蛇,一日五化之谓周。故先王不以一过二。
先王不独举,不擅功。
【注释】
不能:指不能随意。
贵周:尹注“深密不测则周也”。
一龙一蛇,一日五化之谓周:以龙蛇作为比喻,言其一日变化五次而不露形迹。一日五化,一日变化五次。
【译文】
即使非常喜欢一个人,也不能随便给予利益;非常憎恨一个人,也不能加害于他。所以,先王注重分寸适当,注重周密。所谓周密,就是不说出口,不表现于神色;就像龙、蛇一天五变而无人察觉一样,才是所谓的周密。所以,先王不会说一大于二,也不会独自包办,或独擅功绩。
先王不约束,不结纽。约束则解,结纽则绝。
故亲不在约束、结纽。先王不货交,不列地,以为天下。天下不可改也,而可以鞭箠使也。时也,利也,出为之也。余目不明,余耳不聪,是以能继天子之容。官职亦然。时者得天,义者得人。
既时且义,故能得天与人。先王不以勇猛为边竟,则边竟安;边竟安,则邻国亲;邻国亲,则举当矣。
【注释】
“先王”二句:约束,结成束。结纽,打扣子。这都是比喻成心做某些事。
货交:即用财物外交。
列地:即割让土地。列,同“裂”。
鞭箠(chuí):鞭子和棍杖,引申为武力。
利也:据下文“利”当为“义”。
余目不明,余耳不聪:古人认为做君主的不能什么都看得清楚、听得明白,要会装糊涂,这样才能不受蒙蔽,所谓“不痴不聋,不做大家翁”。余,多余的。一说“余”,我也。
容:形容,指天子的圣德。
竟:通“境”。
【译文】
先王既不会拉帮,也不会结派。约结成邦终究会解散,结成派别终将会破裂。所以,建立亲善的关系不在于“约束”和“结纽”的拉帮结派。先王也不用财货建交,不会割地交好,以此治理天下。尽管天下格局不可轻易改变,却可以用鞭子和棍棒(即武力)来驾驭。把握天时,符合正义,就可以去做。虽有多余的眼力却不看,多余的耳力却不听,这样才能够维继天子的圣明。官吏的职责也同样如此。把握天时就能得到自然优势,符合正义就会得到民众的拥护。既占天时,又合正义,这就能把自然与人力的力量一并掌握起来了。先王不以武力解决边境问题,边境就会安宁;边境安宁,则邻国亲善;邻国亲善,举措就得当了。
八观就是从八个方面考察一个国家。此篇先论述统治者应当落实各项管理措施,营造一个让百姓循规蹈矩的生活环境,从而创造安宁的统治局面。其次,它从八个方面分析了一个国家是治是乱的衡量标准,概括起来即:一是田地耕耘和农业生产,以观饥饱;二是山林湖泽、种植畜牧,以观贫富;三是城市建筑、车马衣服,以观奢俭;四是灾荒、军队、财政开支,以观虚实;五是风俗、教化,以观治乱;六是朝廷君臣、上下贵贱,以观强弱;七是法令行赏、威严宽惠,以观兴废;八是敌国盟友、国本民产,以观存亡。这八个方面其实就是作者为统治者指引的强国之道,有纲有目,体现了作者的现实精神和治国才能。选文第一段是引子,第二段是对论述“八观”的八个段落的核心句的汇集。
大城不可以不完,郭周不可以外通,里域不可以横通,闾闬不可以毋阖,宫垣关闭不可以不修。故大城不完,则乱贼之人谋;郭周外通,则奸遁逾越者作;里域横通,则攘夺窃盗者不止;闾闬无阖,外内交通,则男女无别;宫垣不备,关闭不固,虽有良货,不能守也。故形势不得为非,则奸邪之人悫愿;禁罚威严,则简慢之人整齐;宪令著明,则蛮夷之人不敢犯;赏庆信必,则有功者劝;教训习俗者众,则君民化变而不自知也。
是故明君在上位,刑省罚寡,非可刑而不刑,非可罪而不罪也;明君者,闭其门,塞其涂,弇其迹,使民毋由接于淫非之地,是以民之道正行善也若性然。故罪罚寡而民以治矣。
【注释】
郭周:城郭的四周。
横通:尹注“谓从旁横通也”。
闾闬(hàn):古代里巷的门。阖:闭合。
关闭:指门栓。
形势:这里可以理解为社会环境、整体风尚。
悫(què)愿:安分,老实。悫,恭谨,朴实。
庆:赏。
君民化变:一说“君”字当删。
弇:同“掩”,指消除。
【译文】
内城的城墙不可不完整,外城的四周不可以有通向外面的通道,城内不可以左右横通,闾门不可以不能关闭,门墙不可不注意整修。因为内城城墙不完整,作乱为害的人就会图谋不轨;城郭有向外的通道,奸邪逃遁越境的人就会猖獗;城内随意横通,抢劫盗窃的行为就不会停止;闾门不关,内外随意交往,男女之间就没有界限;门墙不修,门栓不牢,虽有宝贵的财货却无法保管。所以形势不利于为非作歹,奸邪的人才能够老实守法;禁律与刑罚威严,简傲散漫的人才能够齐整起来;法令严明,蛮夷之人就不敢触犯;奖赏信实坚定,有功的人就得到鼓励;受教育、守习俗的人多了,民众就会不知不觉地跟着潜移默化。
因此英明的君主执政,刑罚很少,并不是该受刑的不用刑,该治罪的不治罪;而是英明之君关闭了犯罪的门户,阻断了犯罪的道路,消灭了犯罪的影响,使人民无从接触为非作歹的情况,因而人民走正道、做好事,犹如出自本性。
所以,罪罚很少而民众生活安定。
行其田野,视其耕芸,计其农事,而饥饱之国可知也。行其山泽,观其桑麻,计其六畜之产,而贫富之国可知也。入国邑,视宫室,观车马衣服,而侈俭之国可知也。课凶饥,计师役,观台榭,量国费,而实虚之国可知也。入州里,观习俗,听民之所以化其上,而治乱之国可知也。入朝廷,观左右,求本朝之臣,论上下之所贵贱者,而强弱之国可知也。置法出令,临众用民,计其威严宽惠行于其民与不行于其民,兴废之国可知也。
计敌与,量上意,察国本,观民产之所有余不足,而存亡之国可知也。故以此八者,观人主之国,而人主毋所匿其情矣。
【注释】
饥饱之国:倒装,指国之饥饱。下同。
课凶饥:即核查灾年饥馑的情况。课,指核查。
威严:指刑罚。宽惠:指奖赏。
【译文】
途经一个国家的田野,了解它的耕耘情况,计算它的农事生产,这个国家是饥是饱,就可以区别出来了。途经一个国家的山林川泽,观察它的桑麻生长情况,计算它的六畜生产,这个国家是贫是富,就可以区别出来了。进入一个国家的城邑,观察它的宫室,看看它的车马、衣服,这个国家是侈是俭,就可以区别出来了。核查灾年饥馑的情况,计算从军服役的情况,看看楼台亭阁的修建,计算财政开支,这个国家是虚是实,就可以区别出来了。进入一国的州、里,观察那里的风俗习惯,了解它的民众是如何接受上层影响的,这个国家是治是乱,就可以区别出来了。进入一国的朝廷,观察其君主的左右,推求朝廷百官的情况,分析朝廷上下重视和轻视的东西,这个国家是强是弱,就可以区别出来了。确立法律、发号施令,调动和使用民力,考察其刑赏政策或威严或宽惠,是否贯彻于民,这个国家是兴是灭,就可以区别出来了。估量敌国和盟国的实力,了解君主的意图,考察民众的生产,看看人民财产是有余还是不足,这个国家是存是亡,就可以区别出来了。因此,从这八方面调查一个君主所统治的国家,这个君主就无法掩盖他的真实状况了。
所谓“法禁”,即确立法律以实现令行禁止。此篇首先强调了法制一旦确立就不可争议的重要性,其实就是强调法令的权威不可侵犯。这就有了两方面的要求,一是执法者不能将权力让度于人,更不能枉法徇私,而要严格执法、秉公执法;另一方面则是对官吏和民众要求遵纪守法,严禁触犯法令权威的行为。在第二点上,管子强调了君王治人首要在于使人“和同以听令”,并列出了君主务必要严厉禁止的十八种行为,表现了明显的高压控制的色彩,反映了法家的特色。本书选取的是前三段。
法制不议,则民不相私;刑杀毋赦,则民不偷于为善;爵禄毋假,则下不乱其上。三者藏于官则为法,施于国则成俗,其余不强而治矣。君一置其仪,则百官守其法;上明陈其制,则下皆会其度矣。君之置其仪也不一,则下之倍法而立私理者必多矣。是以人用其私,废上之制而道其所闻。
故下与官列法,而上与君分威,国家之危必自此始矣。昔者圣王之治其民也不然,废上之法制者,必负以耻;厚财博惠以私亲于民者,正经而自正矣…… 圣王既殁,受之者衰。君人而不能知立君之道,以为国本,则大臣之赘下而射人心者必多矣。君不能审立其法,以为下制,则百姓之立私理而径于利者必众矣。
【注释】
假:假托,指将授予爵禄的权力假托于人。
一置其仪:一,即统一集中。仪,指仪法,法度。
倍:通“背”。
正经:即整顿国家常法。经,指常规,常法。
立君之道:指树立君主权威。立,即树立。
赘:同“缀”,连缀,指拉拢。
【译文】
法制不容疑议,民众就不敢相互营私;刑杀不容宽赦,民众就不敢苟且为善;爵禄的授予不假于人,臣下就不会作乱犯上。这三者如果实施于官府而成为法律,推行到全国民众而成为风俗,其他事情不用太费力就可以治理国家了。君主统一立法,百官就遵纪守法;君上公开表明制度,臣下就能领会其分寸。如果君主立法不能统一,臣下违反法律而徇私的行为就会多起来。从而人人都行其私心,废弃君上的法制而宣扬道听途说的东西。所以,百姓与官方各有法律,大臣与君主争权,国家的危机必然自此产生了。
从前,圣王治理民众不是这样,对于废弃君上法制的,一定让他蒙受耻辱(给予惩处);这样也就纠正了那种用丰厚钱财和较大的恩惠来收揽民心的行为。圣王既死,后代君主就差多了。作为统治者却不懂得为君之道,不懂得以此作为立国的根本,所以大臣们拉拢下级、收买人心的现象就多了。作为君主不能审定立法的,并以此为臣下的示范,所以百姓自立私理而追求私利的自然就多了。
昔者圣王之治人也,不贵其人博学也,欲其人之和同以听令也。《泰誓》曰:“纣有臣亿万人,亦有亿万之心;武王有臣三千而一心。”故纣以亿万之心亡,武王以一心存。故有国之君,苟不能同人心,一国威,齐士义,通上之治以为下法,则虽有广地众民,犹不能以为安也。君失其道,则大臣比权重以相举于国,小臣必循利以相就也。故举国士以为己党,行公道以为私惠,进则相推于君,退则相誉于民;各便其身,而忘社稷,以广其居;聚徒成群,上以蔽君,下以索民。此皆弱君乱国之道也,故国之危也。
【注释】
和同:指与君上保持一致。
齐士义:统一士人的志义。
比:比附,勾结。
【译文】
以前圣王管理人材,不看重人是否学识渊博,而是希望其能听从君令而与君主保持一致。《泰誓》说:“商纣王有亿万臣子,也就有亿万条心;周武王有臣三千人,却只有一条心。”所以,纣王因亿万心而亡,武王因一心而存。因此一国之君,如果不能合同人心,统一国威,整齐士人意志,将君上的治理措施贯彻为臣下的行为之法,那么即使拥有广大的国土、众多的民众,也不会安宁。君主如果统治失道,国中大臣们就会勾结权势互相抬举,小臣们也必然为追逐私利而相互屈从。所以全国的士人就会兴起朋党,利用公法谋取私利,在朝就互相夸赞于君主之前,退朝就互相吹捧于民众之间;各图己便,忘掉国家,以扩大势力;结党成群,上以蒙骗君主,下以勒索百姓。这些都是削弱君主权力、破坏国家的做法,所以是国家的危险所在。
乱国之道,易国之常,赐赏恣于己者,圣王之禁也。擅国权以深索于民者,圣王之禁也。其身毋任于上者,圣王之禁也。进则受禄于君,退则藏禄于室,毋事治职,但力事属,私王官,私君事,去非其人而人私行者,圣王之禁也。修行则不以亲为本,治事则不以官为主,举毋能、进毋功者,圣王之禁也。交人则以为己赐,举人则以为己劳,仕人则与分其禄者,圣王之禁也。交于利通而获于贫穷,轻取于其民而重致于其君,削上以附下,枉法以求于民者,圣王之禁也。交于利通而获于贫穷,用不称其人,家富于其列,其禄甚寡而资财甚多者,圣王之禁也。拂世以为行,非上以为名,常反上之法制以成群于国者,圣王之禁也。饰于贫穷而发于勤劳,权于贫贱,身无职事,家无常姓,列上下之间,议言为民者,圣王之禁也。壹士以为亡资,修田以为亡本,则生之养私不死,然后失矫以深,与上为市者,圣王之禁也。审饰小节以示民,时言大事以动上,远交以逾群,假爵以临朝者,圣王之禁也。卑身杂处,隐行辟倚,侧入迎远,遁上而遁民者,圣王之禁也。诡俗异礼,大言法行,难其所为而高自错者,圣王之禁也。守委闲居,博分以致众,勤身遂行,说人以货财,济人以买誉,其身甚静,而使人求者,圣王之禁也。行僻而坚,言诡而辩,术非而博,顺恶而泽者,圣王之禁也。以朋党为友,以蔽恶为仁,以数变为智,以重敛为忠,以遂忿为勇者,圣王之禁也。固国之本,其身务往于上,深附于诸侯者,圣王之禁也。
【注释】
易国之常:改变国家的常规、常法。
力事属:指用力于培植僚属。
去非其人:即排斥异己。人私行者:一说“人”字当删。
利通:通利之人,即有权势者。
饰:掩饰,装扮。发:通“废”。
家无常姓:言家无固定的产业。姓,通“生”,指产业。
壹士:指供养游士。
死:穷尽。
失矫以深:指顽固不化。
为市:指讨价还价。
辟倚:邪僻。辟,同“僻”,下“行辟而坚”同。
倚,指不正行为。
侧入:即潜入。远:他国之人。
固:同“锢”,闭塞。
往:同“诳”,欺骗。
【译文】
破坏国家正道,改变国家常法,封赐与禄赏恣意妄为,是圣王所要禁止的。专擅国家大权以严厉地搜刮人民,是圣王所要禁止的。自身不肯为朝廷任职做事,是圣王所要禁止的。在朝廷从君上那里领受俸禄,退朝就把俸禄藏于私室,不干自己职责内的事,却一心扶植僚属,私用国家官员,私决君主政事,排斥异己而私自行事,是圣王所要禁止的。进修德业不以事亲为根本,办事不以奉公为主旨,所举用的无贤能之人,所推荐的乃无功之辈,是圣王所要禁止的。结交别人就以为是自己的恩赐,推荐人材就以为是自己的功劳,任用人材又从中分取俸禄,是圣王所要禁止的。既巴结权势又收买穷人,轻取于民而重求于君,削弱上层趋就下层,枉法收买民心,是圣王所要禁止的。既巴结权势又收买穷人,财用与其身份不相称,家产多于其所处的爵位,俸禄很少而资财很多,是圣王所要禁止的。
所作所为违背世情,以非议君上猎取名声,经常反对朝廷的法制,并以此聚结朋党于国内,是圣王所要禁止的。装扮成贫穷的样子,却不肯辛勤劳动,苟安于贫贱的处境,自身没有固定职业,自家没有常久的资产,处于上下之间而声称是为了民众,是圣王所要禁止的。凝聚士子之心以强化自己的力量,耕治田地以雄厚自己的凭借,如此则私人奉养的财富丰富。于是那些强直不让,顽固不化,与君主讨价争权的,就是圣王所要禁止的。文饰小节以显耀于人民,时常谈论大事以打动国君,广泛结交以凌驾群臣,凭借权势以控制朝政,是圣王所要禁止的。委屈自己杂处于人群之中,偷偷地做不正之事,叛逃别国或接纳外奸,欺瞒君主,欺瞒民众,是圣王所要禁止的。实行奇怪的风俗和反常的礼节,夸夸其谈,行为矜傲,夸大自己所做过的事的难度,借此以抬高自己,是圣王所要禁止的。守着积蓄而生活安逸,广施财物给予民众,殷勤办事,顺从人意,用财货收买人心,以救济为手段沽名钓誉,行为闲静而使人主动拥护,是圣王所要禁止的。行为邪僻而顽固不化,言谈诡谲而博辩,办法虽错却有很多,支持邪恶而善于辩解,是圣王所要禁止的。以聚结朋党为友爱,以包庇罪恶为仁慈,以投机善变为智慧,以横征暴敛为忠君,以发泄私忿为勇敢,是圣王所要禁止的。闭塞国家根本,既蒙骗君主,又密切勾结敌国,是圣王所要禁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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