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村庄是小的。虽然立春已过去了数日，春节只剩下最后一道元宵的喜宴。我回家探亲，远眺我的小村，仿佛再也经不起冬日的寒风，在料峭的固执地吹刮中，单薄得瑟瑟发抖。
一条土路从大公路的一侧一直默默地延伸，曲曲折折，像是一个散落的音符，多年来，唱着一个调子，无怨无悔。
村庄的历史，大抵不过百年。从父辈们口中传出来的理由是于一条洪河的边缘，因为一座桥坍塌了，洪河之水肆虐地冲毁了田园，几家靠近洪河边的我的先辈就迁移到五里之外的两座荒岗间的一个洼里，搭棚建屋。这里没有河，只有一个小泥沟缠绕着小村。曾经的小泥沟给我的乡亲留下多少美好的记忆，如今，泥沟的水流时断时续，而且堆遍了垃圾，时常散发出恶臭。原本的几户人家，在百年里繁衍生息至200余人。但村庄里的年轻人这些年走出了土洼，去往理想中的城市求学、打工、淘宝，留在村子里的越来越少。还有我很多熟知的乡亲，老了，魂归故里，与黄土做了肌肤之亲。小村里多是老人、妇女和孩童。小了，空了。很多房屋用一把锁，锁住了亲情，阻隔了故土。
但就小小的村庄，村民的信仰不变。他们曾经在田间地头，盖起了土地庙，在荒野祭拜恒远的土地。在自己的家里摆放一尊小佛像，年来节到，初一十五，必然祭拜，了然心愿。后来在村的西南角，算做村子的最上端，一家人自发地盖了一间小屋，里面塑了泥佛。据说，这家的主人有一年偶染重疾，祖师托梦，让他建一座小庙，塑其佛像，供起来，病自然就会好的。这家果然做了，而病在调理下，竟然不日痊愈。就这么一传二，二传三的，在几年里，本村的，邻村的，便慢慢地有人布施，上香，诚拜。近些年，房子也改建成一个堂屋三间，东西屋各两间的小院落，虔诚地供奉着关公、祖师、送生奶奶、观音菩萨，常祈求的大都具有。小庙每间屋子都是没安门的，香料总是堆积得现成的，放在屋子的一角，谁都可以烧，烧完了可以把钱放在佛像旁边，多少随心，丰俭由已。小庙里大多时间是没人的，大约一早一晚，庙主人上了供奉，就忙田间地头的话计了吧。
听家人说，这两年，总有一台小戏，在元宵的前后搭在小庙的对面，制造小村的难得的祥和气氛。我今年实在是想回来看个究竟。锣鼓咚咚，二胡悠悠，竽笙阵阵，颇有几分气派。村小，我和妻一到家就听到了戏台里传来的这些声响。我顿时浮现很多场景。说实在的，在我记忆里，我们的小村是请不来戏的，电影也演得极少。就是因为村小，乡亲兑不起唱戏的钱，甚至也不能给唱戏的角儿们找一个干净的住所。只是偶有耍猴的、耍大刀的，在村中的一片空闲之地，用锣一打，便可围拢数人，但有一人或两人汗淋淋地玩耍，搬弄出一些笑话，毕了，各家一瓢粮食便打发了。听父亲说，这次是庙上请的，没让乡亲们兑。父亲说的庙上，其实一直就是我的一个不算太远的堂兄自家盖的这个小院。
我突然来了兴致，放下东西，立刻拉了妻的手，一起往戏台前奔。
戏台很小，前后台吹拉弹唱者总计没有二十个人。再看台下，坐着看戏的人，不算旁边几个玩耍的孩子，也决超过不了二十个。
然而演者一招一式，毫不偷懒，装扮逼真，唱腔悠然，有板有眼。台下的几个老人看着议着，吸着劣质的纸烟，半坐半靠，自得其乐。
我俩看了一会儿，又到小庙里走了走，虽没有烧香、祭拜，但感觉有一种光围拢而至。和庙主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客套话，自家人不多搭腔也不会生分。转身他就忙于和一个中年妇女谈起时运的话题去了。我俩只有欣赏的份，别的也不会说些什么，当然也帮助不了他们什么。
小小的乡村，有座小庙，庙前请来一台小戏，本属不易，足显一种良苦用心。我还是对庙主萌生了不少的敬意。一座小庙呀，约略背负一个村民的精神之魂！时常在祈祷中约束着生活在这里和远行的村人，让他们去做好事，去做善事！小庙成了村人最珍视的记忆，让人们感觉到生活的意义，与生活的精神所托。
小庙氤氲的香火，舞台抑扬的调子，终究聚拢不来野心十足的年轻人。但毕竟还是能一次次烤热小村的那些走进暮年的只求平安不奢荣华的愿与神灵拉近距离的我的乡亲。
元宵节过罢，我匆匆告别生我养我的小村，料峭的风仿佛多了几分暖意，毕竟又一个春天即将降临，我心底默默地在为我的小村祈福。
我的无欲无求，祥和平静的故乡呀，你会永远是我心中最大的神圣。（文/木子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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