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陈映真:乡村的教师

陈映真



01

青年吴锦翔自南方的战地归国的时候,台湾光复已经近于一年。那时候,差不多该活着回来的,都回来了。就如现在这个依山的大湖乡里的五家征属,都已不知不觉地在热切的悬念中吹熄了数年来的希望了。然而这样的幻灭却不意味着他们的悲哀。这大约是由于在战争中的人们,已经习惯于应召出征和战死的缘故。加之以光复之于这样的一个朴拙的山村里,也有其几分兴奋的。村人热心地欢聚着,在林厝的广场,着实地演过两天的社戏。那种撼人的幽古的铜锣声,五十余年来首次响彻了整个山村。这样的薄薄的激情,竟而遮掩了一向十分喜欢夸张死失的悲哀的村人们,因此他们更能够如此平静而精细地撕着自己的希望——
“我们健次是无望的了。”老头说,诅咒着,“有人同他在巴丹岛同一个连队。那人回来,说,后来留在巴丹的,都全被歼灭了!”
傍晚的山风吹着。人们一度又一度地反复着这个战争直接留在这个小小的山村的故事,懒散地谈着五个不归的男子,当然也包括吴锦翔在内的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一年死去。或许这就是村人们对于这个死亡冷漠的原因罢。然则,附带地,他们也听到许多关于那么一个遥远遥远的热带地的南方的事:那里的战争,那里的硝烟,那里的海岸、太阳、森林和疟疾。这种异乡的神秘,甚至于征人之葬身于斯的事实,都似乎毫无损于他们的新奇的。
但是,这一切战争的激情经过了近于一年的时光,已经渐渐地要平静下来了。一切似乎没有什么改变,因为坡上的太阳依旧是那样地炙人,他们自己也依旧是劳苦的;并且生活也依旧是一种日复一日的恶意的追赶。宿命的、无趣味的生活流过这个小小的村庄,而且又要逐渐地牢固起来的了。
在这样的时候,吴锦翔竟然悄然地回国了。村人们在雨天的燠臭和别人的肩项之间,惊叹地注视着这个油灯下的幸存者:一个矮小,黝黑的(当然啦)但并不健康的青年。森黑森黑的胡髭爬满了他尖削的颊和颔,随着陌生的微笑,这些胡髭仿佛都蠕动起来了。
“太平了。”他说,笑着。
“是啊,太平了。”大家和着说。他竟然还记得乡音啊!当然的,当然他记得。只是这人离开故乡已有五年。他还说,太平了。众人都兴奋起来。
“我们健次呢?”老头说。是呵,他们都无声地和着说,健次他们呢,回来吗······
吴锦翔出乎众人意料地只回了一个惶恐的神色。他扳着手指,咯吱咯吱的声音在静默中响起来真是异样的。
“他们一直送我到婆罗洲,”他站了起来,“我在巴丹就同他们分手了。”
人众感动起来。是那么遥远的地方呀。他们说,婆罗洲,日本人讲的Borneo,多么遥远的地方呀。归来的青年终于回到他那不自在的微笑里,他说:“太平了。”
“太平了。”他们和着说。可不是的吗?即使说征人都已死去,或许说不定也会像吴锦翔一样突然归来的罢。然而战争终于过去了。夜包围着雨霁的山林。月亮照在树叶上、树枝上,闪耀着。而山村又一度闪烁着热带的南方的传奇了。他们时兴地以带有重浊土音的日语说着Borneo,而且首肯着。



02

寡妇根福嫂变得健硕而且开心了。她不但意外地从战火里拾回她的儿子,而且更其重要的是:第一,锦翔依旧像出征前那样顺从和沉静;第二,由于他自小以苦读闻于山村,现在竟被乡人举到山村小学里任教去了。这是体面的事,一向善于搬弄的根福嫂,便到处技巧地在众人前提起她战争归来的儿子。一等大家少不得要称赞他的顺从、他的教师的职位的时候,她便又爱着而且贬抑地自谦起来。
“是啦,”她总是这样地说,“是啦。不过他依旧是不更事的。像那样的身体,像他那样的人,怎样也不是能够下田的料唷······”
在她这样说的时候,她的母性的心是饱满的了。她是个力强的母亲,健康而快活的。她评论着二十六岁的儿子好像他依旧是个虚弱的孩子一样。而大约也正是这种母亲的欲望,使她执拗地继续租种着一块方寸的小园地,天一亮便去赶镇上的集。她要养活儿子,她满心这样想着,摇晃着肩上的担子。太阳从山坡后面的断岭升了起来。清晨的雾悒结在坡上、田里和长而懒散的村道上。
在四月的时候,吴锦翔接下了这个总共不到二十个学生的山村小学。五年的战火,几乎使他因着人的大愚和人的无助的悲惨,而觉得人无非只是好斗争的、而且必然要斗争的生物罢了。知识或者理想在那个定命的战争、爆破、死尸和强暴中成了什么呢?然而当战争像梦一般过去了的时候,当他又不可思议地活着回到这个和平而朴拙的山村以后,因着接办这样一个小小的学校,吴锦翔的小知识分子的热情便重又自余烬中复燃了起来。
忽然所有他在战争以前的情热都苏醒了过来。而且经过了五年的战争,这些少年的信仰,甚至都载着仿佛更具深沉的面貌,悠悠的转醒了。由于读书,少年的他曾秘密地参加过抗日的活动;由于读书,由于他的出身贫苦的佃农,对于这些劳力者,他有着深的感情和亲切的同情。而且也由于他的读书和活动,锐眼的日本官宪便特意把他征召到火线的婆罗洲去。“而我终于回来了。”他自语着,笑了起来,搬着指头咯吱咯吱地响着。爆破、死亡的声音和臭味,热带地的鬼魂一般地婆娑着的森林,以及火焰一般的太阳,又机械地映进入他的漫想里。然而在这个新的乐观和入世的热情之前,这些灼人的悲惨,无非只是简单的记忆罢了。而何况在他里面,有一种他平生初次的对于祖国的情热。“这是个发展的机会呀。”他自说着,从小学的大而明亮的窗口望着对面的山坡:那些梯子一般的水田,那些一任坡上的太阳烘烤着褐黑色的背脊的农民们,那些窗下山脚的破败但仍不失其生命的农家。四月的风,揉着初夏的热,忽忽地从窗子吹进来,又从背后的窗子吹了出去。一切都会好转的,他无声地说:这是我们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同胞。至少官宪的压迫将永远不可能的了。改革是有希望的,一切都将好转。
开学的时候,看着十七个黝黑的学童,吴锦翔感觉到自己的无可说明的感动。他爱他们,因为他们是稚拙的;爱他们,因为他们褴褛而且有些肮脏。或许,这样的感情应不单只是爱而已,他觉得什至自己在尊敬着这些小小的农民的儿女们。他对他们笑着,简直不知道应该怎样把自己的热情表达给他们。务要使这一代建立一种关乎自己、关乎社会的意识,他曾热烈地这样想过:务要使他们对自己负起改造的责任。然而此刻,在这一群瞪着死板的眼睛的无生气的学童之前,他感到无法用他们的语言说明他的善意和诚恳了。他用手势,几度用舌头润着嘴唇,去找寻适当的比喻和词句。他甚至走下讲台,温和地同他们谈话,他的眼睛燃烧着,然而学童们依旧是局促而且无生气的。
五月的下旬,“国定”的教科书运到了。教师吴锦翔一直是热心的。设若战争所换取的就仅是这个改革的自由和机会,他自说着,或许对人类也不失是一种进步的罢。五月的风吹着,他已习惯于这山岗上的风声和竹筱拽动的音响了。只看见山坡的棱线上的丛树,在风里摇曳于五月的阳光之中。这世界终于有一天会变好的,他想。


03


第二年入春的时候,省内的骚动和中国的动乱的触角,甚至伸到这样一个寂寞的山村里来了。新的激情再度流行在简单而好事的村民社会中。每个人都在谈论着,或者喧说着夸大过了的消息。这时候,教师吴锦翔逐渐地感到自己的内里的混乱和朦胧的感觉。他努力地读过国内的文学,第一次他开始不用现存的弊端和问题看他的祖国。过去,他曾用心地思索着中国的愚而不安的本质,如今,这愚和不安在他竟成了中国之所以为中国的理由,而且由于这个理由,他对于自己之为一个中国人感到不可说明的亲切了。他整日阅读着“像一叶秋海棠”的中国地图;读着每一条河流,每一座山岳,每一个都市的名字。他仿佛看见在浑浊而浩荡的江河上的舢舨,宿着龙和留着白胡子神仙的神秘山峦;石板路的都市,挂满了优秀的正楷写成的招牌的都市;病穷而肮脏的、安命而且愚的、倨傲而和善的、容忍但又执着的中国人。在这样的感情中,他固然是没有像村人一般有着省籍的芥蒂,但在这样的感情中,除了血缘的亲切感之外,他感到一股大而暧昧的悲哀了。这样的中国人!他想像着过去和现在国内的动乱,又仿佛看见了民国初年那些穿着俄国军服的革命军官、那些穿戴着像是纸糊的军衣军帽的士兵们、那些烽火、那些颓圮,连这样的动乱便都成了中国之所以为中国的理由了。这是一个悲哀,虽其是朦胧而暧昧的——中国式的——悲哀,然而始终是一个悲哀的;因为他的知识变成了一种艺术,他的思索变成了一种美学,他的社会主义变成了文学,而他的爱国情热,却只不过是一种家族的(中国式的!)、血缘的感情罢了。
幼稚病!他无声地喊着。这个喊声有些激怒了自己,他就笑了起来:幼稚病!啊,幼稚病!有什么要紧呢?甚至于“幼稚病”,在他,是有着极醇厚的文学意味的。他的懒、他的对于母亲的依赖、他的空想的性格、改革的热情,对于他只不过是他的梦中的英雄主义的一部分罢了。想着想着,吴锦翔无助地颓然了。中国人!他嗫嚅着。窗外的梯田上的农民,便顿时和中国的幽古连接起来,带着中国人的另一种笔触,在阳光中劳动着,生活着。
入夏的时候,他已陆陆续续地看到许多来自国内的人,戴着白色的草梗西帽,穿着白色的南方衬衫,靛青颜色的软而宽的裤子,脚上是长的白袜子和黑布鞋。这虽然和意想中的中国人有些距离,然而这距离是极易于和解的。撤退的那一年,有一队军队驻在村外的祠堂。他特意地去看过他们。他们的笨拙绑腿、军械的油味、兵的体臭、军食的特别味道,每一样事物都是典型的。他仿佛从他们看见了数百十年来的中国的兵火了。兵众的那种无可如何的现世的表情,他是能一张张地读出而且了解的。这样古老而且奇怪的中国呀,他自说着。走到乡村道上,感到一种中国的懒散。中秋方才过去,一入晚,便看见一轮白色而透明的月挂在西山的右首。田里都灌满了水,在夕阳的余晖闪烁着。不久便又是插秧的时节了。秧苗田的细致的嫩绿,在晚风中温文地波动着。吴锦翔吸着烟,朦胧之间,想起了遣送归乡之前在集中营里的南方的夕霭。自这桃红的夕霭中,又无端地使他想起中国的七层宝塔。于是他又看见了地图上的中国了。冥冥里,他忽然觉到改革这么一个年老、懒惰却又倨傲的中国的无比的困难来。他想像着有一天中国人都挺着腰身,匆匆忙忙地建设着自己的情形,竟觉得滑稽到忍不住要冒渎地笑出声音来了。



04

逐渐地,过了三十岁的改革者吴锦翔堕落了。他如今只是一个懒惰的有良心的人;他决不再苦读到深夜如少年时一般,因为次日的精神不振对于学生是一种损失。每学期剩下来的簿本一定卖掉以添购体育用具;他从没有让学生打扫他自己的房子或利用他们的劳力为他自己的厨房蓄水;他为贫苦的学生出旅费参加远足。凡此种种,当然少不得有人嘲笑他的愚诚的。但这些行为对于吴锦翔毕竟不只是一种道德或良心而已,而是一个大的理想大的志愿崩坏后的遗迹。所以对于那样的嘲笑,他倒是能够承之有余了。他的另外一个基于同一个良心的行为,是他的坚持不娶。这是颇使根福嫂伤心的事。可是结婚对于吴锦翔,将会成为一个小的社会问题。这个堕落了的改革者,是连自己的生活都懒于料理了。此外,他已经有他的排遣之道了:偶而到镇上去看一场便宜的电影,顺便带回来几本出租的日文杂志,津津有味地读着其中的通俗小说。但另外的嗜好则就有些可责了:他成了一个喝酒的人。不过他毕竟是个温和的人物,他没有什么酒癖,但偶尔也会叫人莫名其妙地醉着哭起来,像小儿一般。不过这到底还是少有的事。
那一年的夏天,他赴了一个学生的席。这是他的学生第一个应召入营的。席筵摆在正厅里,围坐着一家大小。红柜桌子下排着一大瓶土米酒。在灯光下,每个人都兴奋着;都红着脸。
“身体得顾着呀!”老头说,伸着一只酒杯到青年人的面前。
“当然的。”青年人说,端起自己的酒,喝了,说:“谢谢。”
青年人笑着,注视着狂饮的老师。一只大狗在桌子下咯吱咯吱地吃着骨头。
“老师!”青年人说。
“来,喝酒罢。”吴老师为学生筛着酒,眯着眼。除了刮得发青的下腮子脸,满脸都通红了。
“可也真快。”老年人说。
“快呢。”大家和着说。青年人兀自笑着,都沉默了。
“快什么,嗯?”吴老师说,强瞪着眼:“快么?……人肉咸咸的,能吃么?嗯?”
大家笑了起来。
“能吃吗?人肉咸咸的啦,岂是能吃的吗!”他细声地说,询问于老年人。老年人笑着,拍着他的肩,说:
“自然,自然。人肉是咸的,哪能吃呢?”
“我就吃过。”大家都还懒散地笑着,“在婆罗洲,在Borneo!”
于是大家都沉默了。
“没东西吃,就吃人肉……娘的,谁都不敢睡觉,怕睡了就被杀了。”他眯起眼睛,耸着肩,像是挣扎在一只刺刀之下。
“真是咸咸的么?”
“咸的?——咸的!还冒泡呢。”
“······”
“吃过人心么?嗯?”
“······”
“吃过么?……拳头那么大一个,切成这样……一条一条的——”他用筷子沾着酒,歪歪斜斜地在桌子上划着小长条子,“装在hango(饭盒)……”
大家都危坐着,听见桌底下咯吱咯吱的声音,却有些悚然了。
“放在火上,那心就往上跳!一尺多高!”
“······”
“就赶紧给盖上,听见它们,叮咚叮咚地,跳过不停,跳个,不停。很久,叮叮咚咚的······”
大家都噤着。这时候,吴老师突然用力摔下筷子,向披着红缎的青年怒声说:
“吃过么?都吃过么?嗯?······”
接着就像小儿一般哼哼哀哀地哭了起来。


05


第二天酒醒的时候,吴锦翔从窗口看见一队锣鼓迎着三四个披着红缎的青年走出山村去了。家族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簇拥在后面。他感到一阵空虚,无意义地独自笑了起来。锣鼓的声音逐渐远去,但那铜锣的声音仍旧震到人心里面。太阳燃烧着山坡;燃烧着金黄耀眼的稻田;燃烧着红砖的新农家。山坡的棱线上的树影,在正午的暑气中寂静地站着。突然间,他仿佛又回到热带的南方,回到那里的太阳,回到婆娑如鬼魅的树以及炮火的声音里。锣鼓的声音逐渐远去,炮火的声音逐渐远去。他倾听着雨打一般的脆鼓声,顷刻之间,又想起了在饭盒里跃动的心肌打在盒盖盒壁的声音来。他擦着一脸一身的汗,有些诧异于自己的这个突然的虚弱和眩晕了。
吴锦翔吃过人肉人心的故事,立刻传遍了山村。从此以后,吴锦翔到处遇见异样的眼色。学生们谈论著;妇女们在他背后窃窃耳语;课堂上的学童都用死尸一般的眼睛盯着他。他不住地冒着汗。学生的头颅显得那么细小。那些好奇的眼睛,使他想起婆罗洲土女的惊吓的眼神。他揩着汗。夏天的山风忽忽地吹着,然则他仍旧在不住地冒着汗。
他的虚弱不住地增加着。南方的记忆,袍泽的血和尸体,以及心肌的叮叮咚咚的声音,不住地在他的幻觉中盘旋起来,而且越来越尖锐了。不及一个月,他就变得瘦削而且苍白了。再过了不到一个半月的时光,根福嫂发现她的儿子竟死在床上。左右伸张的瘦手下,都流着一大滩的血。割破静脉的伤口,倒是十分干净的。白色而有些透明的,那种切得不规则的肌肉,有些像新鲜的旗鱼肉。眼睛张着。门牙紧紧地咬着下嘴唇,衬着错杂的胡髭、头发和眉毛。无血液的白蜡一般的脸上,都显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深深怀疑的颜色。
直到中午,根福嫂在死尸的旁边痴痴地坐着出神,间或摸摸割切的伤口,看看那一滩赭红的血和金蝇。及至中午,她就开始尖声号啕起来了。没有人清楚她在山歌一般的哭声中说了些什么。年轻的人有些愠怒于这样一个阴气的死和哭声,而老年人则泰半都沉默着。他们似乎想说些什么,而终于都只是懒懒地嚼嚼嘴巴罢了。但到了入夜的时候,这哭声却又沉默了。那天夜里有极好的月亮,极好的星光,以及极好的山风。但人们似乎都不约而同地提早关门了。

初刊于一九六〇年八月《笔汇》第二卷第一期
署名许南村

作者简介

陈映真(1937—2016),台湾文学家,思想家,社会活动家。本名陈永善,生于台湾苗栗县,祖籍福建省泉州市安溪县,淡江文理学院外文系毕业。1959年以小说《面摊》进入文坛,曾获吴浊流文学奖、《中国时报》小说推荐奖、花踪世界华文文学奖等。1985年创办《人间》杂志,开创中文纪实摄影报道先河,关怀边缘族群,为弱小者发声。他的小说以独树一帜的文学风格、对社会嬗变的深刻体察及深切的人道主义精神,影响了一代文学青年和知识分子。陈映真是台湾文坛赓续五四传统的作家和思想家,被称为“台湾的鲁迅”。
1988年台北人间出版社出版《陈映真作品集》十五卷。2001年台北洪范书店出版《陈映真小说集》六卷。2017年台北人间出版社出版《陈映真全集》二十三卷。2020年九州出版社出版《陈映真小说全集》三卷(《将军族》、《夜行货车》、《赵南栋》)。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二战末期日本为避免亡国灭种采取的学童疏散计划
清·吴锦诗词
明《学童闹堂》高清
明 学童闹堂55X55
王安忆:张爱玲是冷眼看自己,我是热眼看自己
探秘时刻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