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赋

​史万胜

清澄凉夜，金桂张秋。白芦如发，碧水如眸。

夫月出东山也，云开远岫，皎皎乎孤飞, 娟娟乎披觏。叠嶂千寻而溪泉流漱，平湖万顷而水色滑柔。举目则冰蟾素洁，聆听有虫鸟啁啾。村围五里烟树，水墨未收。邑涌万家灯火，星宿参游。天高云淡，对月相酬。庭花摇影，香气盈浮。

至尔月挂南天，辉明宫阙；璧沉静水，惊舞鸿鸥。谁举瑶台之镜，行乎星际而动乎宇宙；谁传玉笛之声，徘徊岸曲而辽瞰汀洲。雁字征，蝉琴奏，水禽歇，促织愁。旧垒烟滋，孤城路折，星垂四野而河寂林幽。川陇萧疏，关河冷落，归途渺渺而逝水悠悠。

终而月坠西楼，惆怅于闺闼，怀人于渡头。清露纷纷浥叶，白霜点点凝愁。亭皋千里，绵恨无休。笙箫吹摇曳之姿态；管笛奏笼阿之苦愁。观霜色即如彩笔笺花，然翠病红瘳，闻秋声已作商声夷律，尽凄切呼咻。念天地之无端，悲末路之何投。

呜乎。望月之俦，登楼之客，时地不同，情形各异。或寄团圆之意，或落相思之泪，或发凌云之志，或赞至仁大义。然则人生境界不同，所思所念亦非一也。

盖骋心性于道德之门，游灵目于烟霞之泽。枕松云以酣眠；饮竹露为琼液。与山禽相嬉；共芝草相益。不因逐妄而形容憔悴，虽乘日月而行藏简易。潜处乎深岩，来时乎香陌。此如圣贤之唶也。

若夫高天寂寂，星宿为棋；沧海汤汤，泰山为橹。浩浩乎干戈，凛凛乎师伍。临碣石以挽狂澜，登神岳而扬龙武。歌岁岁而八方来，旗烈烈而环寰竖。此如英雄之诩也。

至若进而乐，退而忧。朝暮穷奇，夙夜策筹。惟怜怀揣经纶，慕子牙之直钩。犹恐手无鼎力，羡卫霍之殊谋。过西厢而心悒郁，立东观而意绸缪。此如将相之讴也。

抑或披星光于海口，立水卧波；闻秋声于塞上，翻岭爬坡。依马关前而大雪满刀；断雁声中而月色映戈。然则思亲千里，望痛鸟窠，心怀家国，抚青茑萝。此如戍伍之歌也。

奈如风翻雨簸，望一节之不穷，晨耕晚读，为仓廪之无空。饼蒸之大犹如轮辘，面捏之形多似禽虫；焚香祷告，以盼年丰。东西南北，一苟大同，磷磷烂烂，积乎其中。此如凡夫之衷也。

噫吁嚱，童梦寄虹，未留其际；共影相怜，未成联袂；老至参禅，未知真谛。人生何以不圆满乎，人生何以难谋计乎。盖人生为欲蔽也，世间为机制也。歆羡邦国之君，然而灾祸犹临夏羿；觊觎庙堂高位，非但罹难不避殇帝。月有阴晴圆缺，可琢如珠，供大匠之雕梦，浮黄昏之暗香，静静兮拂砧，寥寥兮卧砌，周而复始，何有天际也；人尝离合悲欢，上善若水，顺山阿而挫锐，触崖石而成沸，潺潺乎逶迤，浩浩乎驰骥，终而有势，何有经纬也。盖知万古为须臾，霏微可迢递也。

嗟乎。月欲呼人，无分远近；人将呼月，何计阴晴。同看霞落，同听鸟鸣。宇中有我，草芥何轻。人间有我，微弱一丁。我之有我，觅玉寻清。逐绿梭而栖息；同山水而为邻。杯斟月夜，壶煮星天，捧芳露为佳酿，踏落英而径行也。

 

幸甚时世，众心归一也。千峰捧日，万壑生烟。逐彩云而梦乾坤锦绣，揽明月以期家国团圆。车行鱼米之乡，渔歌互答；客入桑麻之地，鸟语相传。草木郁芊，牛羊归矣墟落；烟光涵碧，鹅鸭步矣林泉。雾腾腾，楼船巡海；风猎猎，壮士守边。每念于时，自心潮起伏；何忘于国，欲跃马当先也。

诗曰：

水天一色月明圆，笛里秋风客里烟。

帆动乡愁望故土，霜侵病骨到何年。

庭前应是献蒸饼，堂上遥知摆锦筵。

今夜杯斟孤馆外，花儿一曲凭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