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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方明:藻雪精神见真醇

凯文先生深耕厚作,其词空灵清婉、气韵生动、文简字约、深入浅出、通俗易懂、雅俗共赏,遂多为传诵。概言之,其诗词(以下简称“凯文词”)具有以下特点。

一、有章无法:行云流水自然吟




描景状物重在自然行文,抒情述志贵在自由抒发,以此展现心中性灵,表达胸中丘壑,浇洒心中块垒。具体而言,一方面,需要感情自然流露,行文自然流畅,因物赋意,“随物赋形”“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苏轼《自评文》),如此才能臻至行云流水花自开、冬去春归燕呢喃的化境,所谓“道法自然”“风行水上,自然成文”是也;另一方面,需要超越文辞章法的限制,表面有章,实质无法,抹去章法技巧的人工痕迹,去除不必要的人为雕饰,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是也。

凯文词是有章无法的典范。所谓“有章”是指符合词的平仄、押韵等基本要求,所谓“无法”并不是说没有法度,而是指超越有形的章法,到达无形的境界。比如《忆江南·辛丑年见洛阳牡丹其一》:“牡丹好,只看洛城花。本在瑶台开富贵,多情误入凡人家,仪态动中华。”全文合辙押韵,了无斧凿痕,有形而超越有形,无形而自然赋形,有章法而超越章法。全文没有正面的描写,通过“本在瑶台开富贵”,然而“多情误入凡人家”,表现了洛阳牡丹甲天下、大美动中华的“富贵”“仪态”。一个“好”字表达了作者对牡丹的无限喜爱,一个“误”字表现了对牡丹的丝丝怜惋。此外,该词言近旨远,言此意彼,托物抒情,表面写牡丹,也由此暗写了“中华”之大美,华夏之瑰丽。

凯文词行云流水,宛自天成。如《卜算子·辛丑立秋》:“欲画意中秋,且与雁商量。蝉抱青枝蝶恋花,无处秋模样。

扇底恨无凉,细雨难清爽。莫道金风不送秋,秋在桑麻上。”全文通过大雁、花朵、桑麻等意象,表现了作者知秋、迎秋、赏秋、喜秋之情,“文理自然,姿态横生”(苏轼《与谢民师推官书》),一气呵成。“且与雁商量”以“商量”的语气表现作者的平等意识和“民胞物与”(张载《西铭》)的情怀,“蝉抱青枝蝶恋花”表现秋蝉欲退还在,紧抱青枝,不离不弃,无限留恋夏日的骄阳,一个“抱”字将秋蝉予以人情化;蝴蝶依恋秋日迟开的花朵,对夏天依依不舍,一个“恋”字将蝴蝶人格化。通过“扇底恨无凉”与“细雨难清爽”的对比,将立秋时的余热及对清爽的渴望生动地呈现出来。




二、有物无我:韵味无穷绕梁音

文似看山不喜平,起伏有味方见佳。文章贵在深入浅出、通俗易懂;文章妙在有韵有味、余音绕梁。就诗词而言,凡是名篇佳作都是用通俗生动的字句表达出无穷的韵味,所谓“是真佛所言皆俗事,能明道每论必家常”,如李白的“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苏轼的“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好的作品还需要将自己隐藏在文字之后,将自己的认知情感消融于作品的景物境象之中,由此达到情景交融、物我两忘乃至天人合一的境界,如陶潜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饮酒·其五》),这也是王国维所说的“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人间词话》)。

凯文词多韵味,言有尽而意无穷,颇值咀味把玩。如《鹊桥仙·凤凰古城》:“山铺水影,溪流石板,细雨蒙蒙似线。伶仃吊脚楼身秀,雾锁凤凰沱江岸。  芦笙慢慢,歌声渐渐,魂梦千年又现。翩翩金凤落谁家,身化神州千千万。”本文是作者游览凤凰古城之所作。上片描写了连绵起伏的重山、倒影的流水、流淌不息的溪流、光滑的石板、蒙蒙绵绵如丝似线的细雨、孤零落寞的吊脚楼矗立微雨中、浓雾锁住沱江两岸,全是写景,描绘了一幅山水流韵、细雨微蒙的烟笼溪水图,让人心生美意,回味无穷。下片则通过芦笙、歌声、魂梦、金凤、神州等意象的组合,穿越千年时光,然后由古至今,笔锋翻转,将目光投向凤凰城中的“翩翩金凤”,并设想其化身千千万,落入寻常百姓家,祥乐永驻人间。邵雍《皇极经世·观物外篇》有言:“以物观物,性也;以我观物,情也。性公而明,情偏而暗。”此词即“以物观物”“性公而明”,作者隐于文后,杳然不见,“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情景交融,寓情于景,于不动声色之中生动呈现了凤凰城的山水清幽之美,最后一句点明题旨、升华主题,境远意深。此外,叠字“蒙蒙”“慢慢”“渐渐”“翩翩”的运用也为本词增色不少。

三、有情无伪:藻雪精神见真心

文章贵在真情的流露,重在真心的表达。表达真心需要疏瀹心灵、澡雪精神。疏瀹澡雪语出《庄子·知北游》:“汝齐戒,疏瀹而心,澡雪而精神。”刘勰也主张“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瀹五藏,澡雪精神”(《文心雕龙·神思》)。雪是天地间的精灵,洁白无暇、晶莹剔透,是人世间至纯至洁之物。以雪洗身,可以清净神志;以雪著文,可以涤除杂念,使心神纯正,归于大道。流露真情还需要灌注真心。真心与澡雪一脉相通。真心即童心,如李贽的“童心说”:“夫童心者,真心也。若以童心为不可,是以真心为不可也。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真心是赤子之心,所谓“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孟子·离娄下》),真心也是老子所说的婴儿之心,如“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澡雪精神和童心、真心灌注到文学作品中,就是要保持“婴儿之心”“赤子之心”“最初一念之本心”“不忍人之心”“怵惕恻隐之心”等的自然状态,“绝假纯真”,乘物游心,去伪去戾,去功去名,做到无欲无求,文自情出、情自心动,不加雕饰,一任初心之自溢、童心之自流。以此描物状情,自然感人肺腑,易引共鸣。

忆秦娥·庚子谷雨》:“雷声震,叶听雨落敲春韵。敲春韵,新莺早醒,老槐不困。  亩田播下千千问,稻菽秋日万重锦。万重锦,汗挥一垄,喜增一寸。”此词即是真情真心的自然流露之作。题名“谷雨”,可知其为谷雨时节的所感所想。具体而言,上阕写雷声震震,大雨瓢泼,如“敲春韵”,一个“敲”生动传神,将客观无情之雨水予以主观化、有情化,此为“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随后描写“早醒”的“新莺”,“不困”之“老槐”,呈现出一幅闻雷听雨图。下阕则重在抒情表意,首先描写让人牵肠挂肚的“亩田”,将“秋日”的“稻菽”比喻成“万重锦”缎,巧妙化用毛泽东的“喜看稻菽千重浪”(《七律·到韶山》),稻浪千重万顷,江山如画;然后写农夫们在田间垄头辛勤劳作,汗滴禾土,挥汗如雨。他们虽然汗流浃背,但是心生喜悦,因为天降的及时甘霖将滋润稻菽作物,这意味着又将迎来一个丰收年。综观全词,上阕主要写景,下阕主要写景入情,表达了对农夫辛勤耕作的同情、对劳动者的讴歌、对丰收的企盼,以及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感情基调昂扬向上、积极乐观。这是作者真情真心的流露、赤子之心的表达。如果没有细致入微的观察和设身处地之意,很难写出如此佳作。凯文诗词中的类似之作还有《七绝·春草》:“总将新草慰春愁,绿到千秋万古流。且向花间叶底看,谁怜旧岁枯草忧?”

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离不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复兴,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复兴也离不开包括传统诗词在内的文艺作品的繁荣发展。人的性情与其作品风格不无关涉。凯文先生学养深厚,温文恬淡,钟情诗词,就风格论,其词侧重于婉约,总体词风清雅婉丽,行云流水,空灵真醇,匠心独运,真情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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