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 维：谈谈七言绝句的神韵说

讲神韵说之前，先看看《中国诗歌网》约我点评的一首七言绝句：

宋人古画

庞卓镔

欲往青山问野樵，隔江烟雨只潇潇。

千岩万壑归何处，一笠苍茫立晚桥。

段维点评：绝句大致有两种创作路径：一是追求趣味，即以巧思取胜，重在见趣：事趣、景趣、情趣、理趣、谐趣。五趣之中能得一趣便足可观，若能再加一二，殊为难得。二是追求神韵。王渔洋即主张并践行七绝的神韵创作技法。绝句要诗意不绝，常用的方法就是结句大都宕开一笔，仅就情景加以渲染勾勒，绝不直接说出主题，而把联想的空间留给读者，这即是所谓的神韵之法。目前“趣味法”大行其道，不少诗人为了追求所谓的趣味而忽视内容或思想的表达，使原是极好的创作追求渐趋恶俗。本来，“神韵法”因其自身的局限长期不被看好。其局限在于：（1）神韵说力图摆脱政治等社会性因素对诗词艺术的干扰，而更多地注重诗词本身淡远清新的境界和含蓄蕴藉的语言，从而更加强调诗词排闲解愁的消遣娱乐功能。这与“诗言情”契合，与“诗言志”略远，与“诗缘政”相抵牾。（2）提倡唐代王、孟、韦、柳一派的诗风，以描写山水景色和个人情怀为主，其中多为七言绝句，写得古淡自然，清新蕴藉，在如画的风景之外，能够给人以淡淡的遐思和缈想。这与“小我”的表现相近，与杜甫的表现“大我”（家国情怀）相去甚远。（3）神韵说忽略诗人斯时斯地的真情实感，其情境偏好描摹古意且有些虚无飘缈，可意会而难以言传，常常让人难以捉摸。这几方面的问题在当时就受到了赵执信和查慎行等人的注意和纠正。

    然而，当眼下“趣味法”沦为俗趣时，偶尔读读“神韵法”写就的作品，则别有一股清流注目、入心。像这首七绝《宋人古画》就是如此。诗的一二句类似于词法中的逆笔，即两句的次序颠倒。其正常句序似应为：隔江烟雨只潇潇，欲往青山问野樵。好一派烟雨江山图。第三句是问的具体内容，即“千岩万壑归何处”，第四句不直接说出答案，而是用写意之笔就眼前景色加以描画——“一笠苍茫立晚桥”，其中，“一笠”是画面的趣味中心，至于是“立晚桥”还是“立兰舟”已不重要了。结句本是对第三句的回答，作者却采用不答而答的虚笔，无论是视觉还是感觉均显得那般迷离飘忽，韵味无穷。

谈起神韵说，就离不开王渔洋。王士祯（1634—1711年），原名王士禛，字子真、贻上，号阮亭，又号渔洋山人，人称王渔洋，谥文简。新城（今山东桓台县）人，常自称济南人，清初杰出的诗人、学者、文学家。博学好古，能鉴别书、画、鼎彝之属，精金石篆刻，诗为一代宗匠，与朱彝尊并称。书法高秀似晋人。康熙时继钱谦益而主盟诗坛。论诗创“神韵说”。早年诗作清丽澄淡，中年以后转为苍劲。擅长各体，尤工七绝。但未能摆脱明七子摹古余习，然传其衣钵者不少。

他主张所谓“神韵说”我在上述点评中已经谈到了相关内容。这里不再赘述。

渔洋七绝技法娴熟，但也有其难以回避的弱点，即：技法上乘，创新不足。按照当下的说法就是缺少时代特征或称时代性。这是需要我们在吸收时加以“扬弃”的。

渔洋的七绝讲究章法，不像李白那样靠天才神性来随性挥洒。徐晋如总结渔洋诗法为：往往一二句正说，三四句转折，不像律诗那样有明显的起承转合。有时以第三句为主，以第四句承接之；或者以第三句为辅翼，第四句转折。“绝句要诗意不绝，渔洋的处理方法就是结句大都宕开一笔，仅就情景加以渲染勾勒，绝不直接说出主题，而把联想的空间留给读者。即所谓神韵之法。”

我们这里只例举和分析与我点评的《宋人古画》相近的“设问法”：即第三句设问，第四句答之（一般不直接回答）。例如：

罗江驿夜雨

王渔洋

前旌已拂鹿头关，风雨勾留不肯闲。

何处行人最愁绝，潺亭亭下水潺潺。

鹿头关：古关名。唐置，在四川省德阳市鹿头山上，为西川防守要地。潺亭：据说在四川罗江县内。第三句面对眼前所见所感，借行人发问，其实是借机发自身之感慨，故无需直接回答，随即推出画面即达到了目的。发问只不过是一种结构全诗的修辞手法或曰手段而已。

灞桥寄内二首之二

王渔洋

太华终南万里遥，西来无处不魂销。

闺中若问金钱卜，秋雨秋风过灞桥。

金钱卜：古代以钱记爻，唐时始有人掷金钱卜问吉凶。灞桥：位于西安市城东，是一座颇有影响的古桥。春秋时期，秦穆公称霸西戎，将滋水改为灞水并修桥，故称“灞桥”，后用来指送别之处。第三句置一设问性词语“若问”，目的也是为了推出结句，加深相思之情。

（以上所讲技法，其详细内容可参见段维编著《突破瓶颈：当代诗词创作的的理论思辨与进阶技法》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