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合欢花

乡下的孩子，谁能懂得这些呢？

老合欢树下也是我读书的地方。我家的院子太小，除了一间饭棚、一个茅厕，东墙根还有一座鸡舍，门口挤着一株牡丹，空闲的地方，用大人的话说，都掉不过腚来。我就常到后面的四合院里走动。从四合院的西北角出去，还有个不大的后院，那里有爷爷养的蜜蜂，我不敢过去，就在老房子里翻捡一些破旧的东西。每当翻出一些泛黄发霉的旧书籍，我就如获至宝。大人们都里里外外地忙着，谁也未曾注意在一个阴暗角落里还有一个读书的孩子。他睁大一双饥渴的眼睛，就着浓密的树荫透下来的微弱阳光，紧盯着书本上一行行文字，时有发现新大陆般的喜悦浮现在脸上，给他孤寂而灰暗的童年带来一缕缕光明。

　　在那个孤寂而贫困的年代，老合欢树曾陪伴我走过了多少斑斓的清晨和迷人的黄昏。就像我曾在田野里挖野菜或拾柴禾，只要望得见一缕缕炊烟，我的心就溢满了安宁和温馨。那一刻，辨不清哪一缕炊烟是我家的，但我知道，是该回家的时候了，母亲在炊烟升起的地方等我。还有那一树的合欢花，她们正热烈地盛开着，那一朵朵娇艳的小生灵，仿佛在做着与我同样的梦，天真而绚烂的梦。

　　一晃几十年过去，从京城到省城，从塞北到江南，我见识过无数的花花草草，但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一株老合欢树，那一树浓密的合欢花，以及那一片遮天的浓荫。倒是那些天真而绚烂的美梦，被遗忘得无影无踪了。老四合院早已没人居住而破败凋敝了，连同那曾经雕廊画栋的大门楼、垂花门和影壁墙，那株老合欢树也早已没有了踪影，它的消失在那个古老的村落里竟没有一点反响，好像没有存在过。我将永远找不回童年的影子了。

　　我不敢再回到老四合院去，不敢面对即将颓圮的老房子，更不敢直视没有老合欢树的空旷天井。

　　窗外，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滴滴答答的雨声之外，还听得见秋虫们“吱吱吱吱”的鸣叫声，它们仿佛在告诉我，又一个夏天将要过去。小区院子里的各色花儿开了、谢了，都融到泥土里去了，而随着秋意渐浓，一些油绿的树叶儿将会斑斓起来，接力似的装扮着那个在不远处等待着我们的秋天。

　　夜深了，闭上眼睛，冥想着一些莫名的远方和无头无绪的往事，一株老树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忽而，又模糊起来……

　　就让那象征着吉祥、温馨、甜蜜的花儿在我的心里盛开着、盛开着。

（远山独语）

END

该文章刊登在《山东师大报》

2021年10月13日总1615期第四版

编辑：哈维德

审核：李梦琦

终审：尹相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