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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多情元好问
作者简介

  董学增,字渊墨,号五步斋主,网名蝴蝶庄生。毕


才子多情元好问

  词由汉语繁衍,自然是汉家儿女的瑰宝。但鲜卑、契丹、女真、蒙古、满等民族承受汉文化教化,也有一些词学爱好者,且其中不乏佼佼者。元好问(遗山)便是少数民族中的一位词学大家。

  元好问(1190-1257年),字裕之,号遗山,世称遗山先生。太原秀容(今山西忻州)人。元好问乃北魏皇室后裔(鲜卑族血统),生后七个月过继给三叔元格为子。其天资聪慧,七岁能诗。十四岁师从陵川人郝晋卿,十九岁完成学业,随养父离开陵川 。二十一岁返回故里,读于定襄遗山,故自号“遗山山人”。两年后,蒙古军袭来,举家迁往河南福昌,后转徙登封。

  兴定五年(1221),时年三十二岁,元好问进士及第,因科场纠纷不能就任。正大元年(1224),由赵秉文等贡举宏词科登第,被任为国史院编修。正大二年(1225),请长假回登封,期间撰《杜诗学》,涵杜甫传志、年谱、评论等。正大三年(1226),任河南镇平县令。次年,改任河南内乡县令 。正大八年(1231),调任南阳县令。不久,赴京任尚书省令史,移家汴京。后升任左司都事,又转任尚书省左司员外郎、翰林知制诰。

  1234年金亡后,元好问与被俘官员一起被押往山东聊城看管两年,后居冠氏县。期间,编辑金国已故君臣诗词总集《中州集》。

  元太宗十一年(1239)秋,耶律楚材欲起用元好问,但其已无意出仕。元宪宗二年(1252),元好问觐见忽必烈,说服忽必烈尊信儒学,并尊其为“儒教大宗师”,以期振兴儒学。元宪宗七年九月四日(12571012),元好问逝世于获鹿寓舍,享年六十八岁。

  著有《元遗山先生全集》、《遗山乐府》,存词近四百首。


  作为金朝遗老及北方文坛领袖,元好问遵从儒学,并以传承金文化作为自己的使命。为此,编有金国诗词总集《中州集》,但其编著金史的梦想则遭破灭。元好问词宗东坡、稼轩,词作涉及多种题材。

  元好问生性豪爽,交游甚广,读他的词,不能忘却的便是一个“情”字。

  “长河浩浩东注,不尽古今情”,“南阳道,西山色,古今情”,“云聚散,月亏盈,海枯石烂古今情”,在元好问的心底,古来今往,情是一贯始终的。当然,也会有情缘消尽,空留遗憾:“恨马头明月更多情,寻常缺”,“情不尽,梦还空,欢缘心事泪痕中”,“一刻春宵流水去,诉得离情几许”。回忆往事,上下寻觅,无论四季如何更迭,唯有一个“情”字难忘:“看胡蝶飞来澹无情,问墙角茙葵,为谁凝笑”,“多情惟有,画梁双燕,知道春归处”,“恨秋雁年年,长空澹澹,事往情留”。在元好问看来,情又是难以比拟、不可磨灭的:“好个一江春水,深来不似情深”,“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寸肠千缕,情在无言处”。最让世人难忘的是元好问的一句词:“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总而言之,古往今来,写情的词人自然很多,但究其广度,究其深度,都难与元好问相提并论。元好问说过:“入梦终疑神女赋,写情除有文星笔。”的确,元好问牢牢握住了煽情的一管“文星笔”。


  今天我们一起欣赏元好问的几阕词。

【鹧鸪天】薄命妾辞 三首(其二)

  颜色如花画不成。命如叶薄可怜生。浮萍自合无根蒂,杨柳谁教管送迎。

  云聚散,月亏盈。海枯石烂古今情。鸳鸯只影江南岸,肠断枯荷夜雨声。

  这首词明白如话,无须注释。只是我们不清楚创作这首词时的背景,所以对其所咏对象及其主旨不是十分明了。有一说为,元好问以妾自拟,表达了对金国灭亡的怀念之情。古代经常如此,诗词中凡有美人一类,都往屈原的美人芳草那样的比兴去扯。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

  元好问《鹧鸪天》三十七首,多半是晚年手笔。其中有三首以《薄命妾》为题。除了上面列出的一首,另两首如下:

  复幕重帘十二楼。而今尘土是西州。香云已失金钿翠,小景犹残画扇秋。

  天也老,水空流。春山供得几多愁。桃花一簇开无主,尽著风吹雨打休。

  一日春光一日深。眼看芳树绿成阴。娉婷卢女娇无奈,流落秋娘瘦不禁。

  霜塞阔,海烟沈。燕鸿何地更相寻。早教会得琴心了,醉尽长门买赋金。

  这应该是元好问思念离去的爱妾之作。长的像花一般鲜嫩、美丽,但命运却像一片树叶那样单薄。一生像浮萍那样颠沛流离,最终又回到了江南故乡。元好问和这个侍妾应该感情很深,所以才会有“海枯石烂”的誓言。但此时元好问想象,爱妾正在初秋的雨夜里,面对着满池的残荷,形单影只,肝肠寸断。

  元好问的《摸鱼儿》更为煽情,先看下面一首:

【摸鱼儿】

  泰和中,大名民家小儿女,有以私情不如意赴水者,官为踪迹之,无见也。其后踏藕者得二尸水中,衣服仍可验,其事乃白。是岁此陂荷花开,无不并蒂者。沁水梁国用,时为录事判官,为李用章内翰言如此。此曲以乐府《双蕖怨》命篇。“咀五色之灵芝,香生九窍;咽三危之瑞露,春动七情”,韩偓《香奁集》中自序语。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人间俯仰今古。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兰舟少住。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

泰和:金章宗完颜璟年号。

大名:今河北大名县。

陂:水塘。

旧家儿女:民家小儿女。

已许:如此,这样。

谢客:谢灵运,南朝宋代山水诗人。幼时客养于外,故名。

湘妃:湘夫人,名娥皇、女英,传说是尧的两个女儿,嫁与舜为妻。

香奁:喻闺房、爱情。

俯仰:瞬息。

相思树:又称连理枝,指古代韩凭夫妇的悲剧爱情故事。

少:稍稍。

住:停一停。

  首先,词的小序描述了一个凄美的故事。一对苦恋的恋人,受到外界的干预(不如意),相拥投水而亡。然后这池塘里开出的便不是普通的荷花,而是并蒂莲。由此可以证明爱情是多么伟大,感天动地,生死不渝。

  莲根(藕),莲心的比喻,象征着爱情多有痛苦,但即使分离,也丝丝相连,不会分开。注意,词中又用了一次“海枯石烂”,和前面讲过的《鹧鸪天》薄命妾辞中用过的一样。看来,元好问是一个痴情种子,他相信世间有爱情,有真情。



 他的另一首《摸鱼儿》更能反映他的爱情观。

【摸鱼儿

  乙丑岁赴试并州,道逢捕雁者云,今旦获一雁,杀之矣。其脱网者悲鸣不能去,竟自投於地而死。予因买得之,葬之汾水之上,累石为识,号曰雁丘。时同行者多为赋诗,予亦有雁丘辞,旧所作无宫商,今改定之。

  问人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作于金章宗泰和五年,1205年秋八月。)

赴试:应是参加府试。府试之期在秋八月。

并州:今山西太原。

汾水:即汾河,源出太原汾阳之北管涔山。

横汾:指汉武帝当年巡幸处。

招魂:楚辞篇章之一。

平楚:平野。楚,灌木丛。

楚些:楚辞中常见。楚辞句尾多用“些”字,乃语助词。

山鬼:《楚辞·九歌》中的一篇。指山神。

  前面两阕词写的都是人,是人的爱情。元好问这首《摸鱼儿》是他最有名的作品,也是历代爱情词作的佼佼者。他想通过一只痴情的大雁,来证明这个世界有爱情,有真情,有痴情。小序中同样描述了一个凄美的故事。元好问在参加府试的秋天八月,遇到了一个捕雁者。“捕雁者云,今旦获一雁,杀之矣。其脱网者悲鸣不能去,竟自投於地而死。”作为情痴、情圣的元好问伤心未已,从捕雁人手中买回了两只象征至高爱情的死雁,并安葬在汾水之边。还给这大雁的墓葬起了“雁丘”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打动了痴男女几百年。

  是雌雁先被杀,而雄雁殉情投地而死,还是雄雁先被杀,而雌雁殉情投地而死,这已经不重要了。读者尽可以自行想象。

  求生是任何生物的本能,当然也是动物的本能。明明已经“脱网”,但不疾速飞去,逃离这屠宰场,而是“悲鸣不能去,竟自投於地而死。”何等决绝,何等义勇,何等痴情。看来爱情的力量的确可以战胜死亡的威胁。

  “问人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这已经成了电视剧的常用语。大雁的平均寿命是八到九年,双飞客,老翅,应该是成熟多年的大雁了。离别,欢乐,时而有之。这一对大雁,就是其中的“痴儿女”,多情种子。人们知道了就会感慨,即使大雁不殉情投地而死,万里、千山,形单影只,还有什么生趣?

  汾水畔总体是一种荒凉状态:荒烟平野。当年箫鼓,就出自汉武帝《秋风辞》:“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即使汉武帝曾经于汾水一带巡幸,但招魂这样宫中的大曲也不会抵达这里。只有风雨中的山神在此处悲鸣。这一对痴情的大雁尽管丧生于此,埋葬于此,但他们不会像黄莺、燕子一样,只是腐朽后成为一抔黄土,而是会被人长久记住。千秋万代后,还会有诗人到这里“狂歌痛饮”,来祭奠今天筑成的“雁丘”。

  填这阕词的时候,元好问只有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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