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和人

去徽州菜馆吃饭，大厅醒目处有一首汤显祖的诗：

欲识金银气，多从黄白游。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

店家把这首诗投映在如此显眼的位置，无非是为了彰显徽州的秀丽风景和辉煌历史，进而使食客们对徽州菜也心生好感。尤其是最后一句“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似乎把徽州的绝美，赞到了极致。 殊不知，这不过是一场美好的误读罢了。

这首诗的题目叫做《有友人怜予乏劝为黄山白岳之游》，创作于汤显祖辞官回乡之后。那年，年近五十的阿祖官场失意，回到临川老家，门可罗雀，穷困潦倒，朋友吴序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去徽州“走动走动”。明面上的意思是徽州这个地方人杰地灵，富贾云集，以老兄你的才华，假以时日，定能出人头地，重振雄风。实则是暗示他去徽州找一下他的老师许国，许国是一品大员，当时已退休回到老家歙县，他还有一个更特殊的身份，是万历皇帝的老师。只要许国肯帮阿祖说上两句话，官复原职，都犹未可知。

看来这个叫吴序的朋友，还是不了解我们阿祖的性格，以阿祖的才华和名气，只要他肯低头，何必等到现在，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可以登朝入仕，甚至名满天下。当年张居正为了让他的儿子张嗣修中进士，特意拉拢才子沈懋学和汤显祖，被阿祖言辞拒绝，结果沈懋学高中状元，张嗣修位列榜眼，而阿祖却名落孙山，之后更是屡试不中，直至张居正死后的第二年，才得以位列三甲，封了个七品闲差。

阿祖听过吴序的话，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也不好多说什么，提笔写下这首五言绝句，以明心志：“吴兄啊，我明白你的好意。年轻人嘛，要想早日引娶白富美，实现财富自由，登上人生巅峰，就得去徽州这样的一线大城市发展。但是我这个人吧，臭毛病多，尤其是患有严重的精神洁癖，烂泥扶不上墙，徽州这样的地方，我是做梦都不想去的！”

恐怕最会“做梦”的汤显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当年“看不上”的地方，却没有辜负他的“好意”，反倒把他的“辜负”写进了自己的历史与记忆，成为了一种美好的语境，分享给世人。

诗和人分不开，没有诗人的故事，诗就成了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这也是现代人的诗越来越没味道的原因，谁会有闲心去了解一个普通人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