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农家新媳妇》赏析

新婉约词探索之作

——江苏作家孙群《钗头凤·农家新媳妇》赏析

导语

旧体诗词如何写出现代韵味一直是当今诗词界很困惑的问题。要么就是现代感有了，韵味没了；要么就是韵味有了，现代感没了。二者很难找到一个结合点，很多诗词作者都试图突破这一点，但很少有满意之作。

无言语，思何去？打工人在西行处。黄昏近，人心闷。彩铃惊叫，却非郎讯。恨！恨！恨！

真情露，能谁诉？键盘敲碎相思苦。红颜嫩，添新忿。万般无奈，且收余愠。忍！忍！忍！

这是江苏作家孙群以“霜刃无锋”的笔名发表在榕树下的《钗头凤·农家新媳妇》。这首词甫一发表，便引起万众追捧，当天便跃上榕树下“网文一周人气榜”榜首，周点击量达2万5千人次，留言跟评数百条，并迅速被各家网站转载，有的举办有奖赠答，有的将它翻译成外文。究其原因就是这首词成功的用旧体诗词写出现代韵味，被众网友视为当今新婉约词的成功试验之作。试析这首词的佳妙所在。

一、营造新情境，恰到好处

要写出现代味，关健在于营造一个新情境。《钗头凤·农家新媳妇》就营造得恰到好处：夕阳西下，正是倦鸟还巢的时候，一位新婚不久的农家媳妇在思念西去打工的丈夫。其情其景何其美乎？浓浓的思念、深深的愁怅，即便有现代化通讯工具，也无法随时随地向远方的他倾诉相思之意……整首词无不透露浓浓的新情境。

一般人以为闺怨之怨，必是百倍的凄苦，一如唐婉与陆游。或是被男子负心抛弃后，女子那种深深的怨恨。其实闺怨之怨的形式是很多的。古人更多的情况下，表达的却是女子对丈夫不在身边的忧愁、思念、惆怅的闺怨，这种怨是惆怅的、也是甜蜜的。就像女子呼情郎为“冤家”一样。这种闺怨无法对人言说，只能深藏心底。情愈浓、相思愈重，则惆怅也愈深，是为幽怨。《钗头凤·农家新媳妇》所要表达的正是这样一种闺怨。

我之所以说作者把握得十分准确，是因为这首词要表达的是现代情境，是和平年代、时尚年代、繁华年代农家新媳妇的相思之情。不是古代被抛弃的女子，不是战乱、动乱年代的女子。唐婉与陆游的悲剧没有在她身上重演。她和丈夫新婚不久而分别，这种思念是自然的、合理的。所以“新媳妇”的闺怨是幽怨，怨而不苦，怜而不恨。更为巧妙的是作者又从侧面来反映目前的现实生活，那就是劳动力的流动――打工是潮流，又使多少家庭饱受离别之苦。多少人在深刻体会着这种相思之苦，与老婆孩子也只能靠电话、手机、电子邮件倾诉离愁别绪了。

网上也有很多评论者责怪作者把农村新媳妇写得层次太高，好像手机、电脑就是城市人的专利。我国的大部分农村尤其是边远地区的农民确实还很苦、很穷，与手机电脑无缘，但中国也有十分富裕的新农村，长江三角洲不少农村之富裕程度不是一般的小城市可以比拟的。不要说手机、电脑，就是轿车、别墅也并不是天方夜谈。江浙一代的农村，那是甚么样的农民都有。手机几成普及之物，新娶的媳妇拥有个电脑又有甚么稀奇的？至于我们如何关注贫困地区的农民、关注下岗工人，那是另外一个话题，与这首《钗头凤·农家新媳妇》词无关。

二、化用新词汇，了无痕迹

旧体诗词要写出现代韵味就免不了要用到新词汇，写到新事物。无论如何，什么雁字、寒鸦、青灯、古道、烛影、鸣环、佩玉之类与现代情境离得太远。很多勇于创新的作者也力求表现现代生活。但怪的很，一旦诸如飞机、神舟、火箭、电脑、手机、电视、炒股、足球之类新词汇入诗词，韵味顿时就寡了、淡了、甚至没有了。比如：“神舟五号九天回，满载殊荣振国威。科技舞台翻巨浪，航天领域滚惊雷”时代感强吧？很强！但韵味顿失。为什么？因为他们只是堆砌了新词汇，没有营造好情境。再夸张、再形容也造不出诗词独有的情境，写不出诗词独有的韵味。

但同样是用新词汇，孙群的《钗头凤·农家新媳妇》就化用得了无痕迹。这首词一处写到现代农民生活的一种状态：打工。作者没有写新媳妇的丈夫在何处打工？打什么工？只点明丈夫的打工身份和打工去向。从新媳妇独守闺房、寂寞思念的情形上反应打工者生活的一个侧面。也有很多读者质疑为什么打工人是西行？现在都是“东行”嘛。这首词所写的打工人去向只是就新媳妇的方位而言，谁规定打工就必须朝自己家的东边和南边了？退一步讲，就是往西去了，又怎么样？是啊，西部穷？就是穷，难到就没有人到那里创业打工吗？国家号召西部大开发，虽然没有当年十万大军下海南的壮观情景，难到去那里闯天下的还少吗？所以这个问题是不值一谈的。值得一谈的是，只此一句，现代感就有了，而且自然生动，让读者想像西行的打工人现在是一个什么状态？或许在加班，或许在牵挂自己的妻子……

这首词两处写到现代化用品，一是手机，二是电脑。但作者没有直接写手机、电脑，而是写了它们的功能。是通过故事的情节来自然反映的。“彩玲惊叫”，新媳妇思念外出打工的丈夫，盼着丈夫的讯息，黄昏时分，彩玲惊乍乍地响了……夜晚，新媳妇深闺寂寞，只好在电脑上倾诉自己的无尽相思。“键盘敲碎相思苦”，这时，诗句的着眼点在新媳妇的心理活动上，而手机、电脑被彩玲、健盘悄悄地替代了，多么自然、稳妥，没有半点斧凿的痕迹。到了这个境界，你能说新词汇就不好入诗词么？

三、描摹新情态，生动传神

孙群曾经说过，诗词之所以难以表现现代生活，就是切入点没有找准。单纯的描写、议论性的笔法似乎很难写出韵味来，他要把小说的某些技法引进小说中，注重细节描写。在这首《钗头凤·农家新媳妇》里，很显然他正在做这样的尝试。

这首词有着生动的故事情节：环境描写、心理活动、动作神态一应俱全，作者描摹新情态，生动传神。诚如网友所评：描摹女子相思之情亦惟妙惟肖。

词的开篇就写到人物的心理活动。“无言语、思何去？”因为是新媳妇，相思之苦是不好意思跟别人说的，尤其是新来乍到的婆家。所以她“无言语”，只是心里在想，到那里去？到村口去？飞到丈夫的身边去？这一切她只能“思”。开篇就设置了一个悬念：一个新媳妇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接下来就明白了，“打工人在西行处”，原来新婚不久的丈夫外出挣钱去了。至于新媳妇为什么没有跟着去？各家有各家的原因吧，没有必要交代得那么细。给读者留一点想像的空间。

“黄昏近、人心闷”，写的是时间和环境、人物的心情。把故事背景设置在“黄昏”这样一个极富诗意、画意的情境下，宜于渲染气氛，烘托人物的心理活动。“黄昏”既是写时间的，也是写环境的。这是一个很高明的写法。“近”，表达了随着黄昏的逐渐来临，人物的内心相思之苦的逐渐加深，很好的刻画了“人心闷”的心理状态。

“彩铃惊叫、却非郎讯。恨！恨！恨！”句最是出彩。正在心闷的时候，手机的铃声突然响了，新媳妇的惊喜是可想而知的。这个“惊”字点得极佳，因为这铃声对她来说，既是期盼的、也是突兀的，这不是彩铃之惊，而是人物的心理之惊：惊喜！接下来却笔锋陡转，来了个出人意料，以为是丈夫的电话或者信息，再一细看，却不是？人物由惊喜到失望的心理落差是可想而知的，于是才有“恨！恨！恨！”三字，凸显人物失望后的心态。所谓“文似看山不喜平”，如此波折不平，便是小说笔法了。古人也多用此法，谓之“尺水兴波”。试看唐无名氏《醉公子》词：门外狗儿吠，知是萧郎至。划袜下香阶，冤家今夜醉。 扶得入罗帏，不肯脱罗衣。醉则从他醉，还胜独睡时。全词摹拟女子的口气，曲折写来，层层引出，反复多变，摇曵多姿，曲折到人所不能曲折。因此《怀古录》指出：研读此词，可悟诗法。当然，《钗头凤·农家新媳妇》之曲折与《醉公子》相比还是有所不及的。

“真情露、能谁诉？键盘敲碎相思苦。”因为没有收到丈夫的讯息，思念之情更甚，但是，这个情感能跟谁说呢？她只能敲击键盘寄托相思之苦，或许是写日记、作情诗，或许是上网发邮件、或在与远方的丈夫进行聊天……读者尽可展开丰富联想。

“红颜嫩、添新忿”写出人物的神态，这种新忿不是真的忿怒，而是娇嗔、嗔怒，也许敲击键盘在发邮件骂他：“你这个该死的冤家，我等你讯息呢。你怎么就不知道我在想你呢？”

“万般无奈，且收余温。忍！忍！忍！”纵是千般想、万般怨，又能怎么样呢？打工在外的丈夫一时三刻也飞不到身边来，这样的日子还要过下去，这样的寂寞还要独自品尝。万般无奈之下，还是自己安慰自己：忍了吧，忍了吧，忍了吧！女子愁肠百转的心绪由此达到深刻的表现。结尾余味无穷，引人共鸣。我想，如果有过这种感情经历，我们一定会有更深的体会吧！

结束语

江苏作家孙群这首《钗头凤·农家新媳妇》所营造的新情境、化用的新词汇、描摹新情态，一如惟美的小小说、精致的电影短片，透出浓浓的现代韵味。当今新婉约词也有许多代表之作，说它是其中之一，不为过吧？

如何用旧体诗词写出现代韵味，孙群不是作了很好的尝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