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姚虎义:看戏

西北五省大部分地区尤其山区人说唱戏,一般是指秦腔。去年写过一首名为《秦腔》的诗,发于甘肃著名诗人雪野老师主办的网媒平台《诗珍珠》上。虽所谓“洋洋洒洒”,自觉依然未见性情。西北人爱秦腔,由来已久,故有“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秦人齐吼秦腔”之说。秦腔是中国汉族最古老的戏剧之一,起于西周,成熟于秦,历经汉、唐、宋、元、明、清,自乾隆年间鼎盛至今。在著名作家贾平凹先生笔下,秦腔是黄土地与老百姓生生不息的命运之声,是他们大苦中的大乐,不仅消乏解困,涤荡灵魂,并且透视民众的生存状态和生存哲学。秦腔之与我更如同胎记,如同方言,如同乡愁,是刻在骨子里,流在血液里的。听戏,看戏、哼戏时的感觉,总有着说不出的惬意和舒畅。

村里人好秦腔,母亲也爱秦腔。我记事时起,母亲是村里的裁缝,那时村里人都穷。庄稼人除过务农养家、养鸡生蛋、养猪生仔,变个零花钱,手里都紧巴巴的。母亲通过替村里人做衣服挣点零花钱,自有她的喜悦和乐趣。每逢母亲趴在缝纫机上做衣服时,母亲的心情是非常愉悦的,时不时的嘴里哼着秦腔调调或者小声唱一段秦香莲、王宝钏之类的旦角,让人倍觉温馨和幸福。母亲有一拜姐,西坪街上人,我年幼时,她俩关系挺好,胜似亲姐妹。每到西坪街上唱戏时,母亲便会带着我住在拜姐家看上几天。当时我年幼,听不懂,更看不懂,全是图个热闹,看个花花绿绿。在戏场经常睡着,鞋子都扔过几回。

上小学二三年级时,村里筹建了秦腔自乐班,舞台是用润土筑成一块高约一米的方形台子,平整夯实后,在方台三周围墙,方台偏后四分之一处再立墙,便隔出前后台和出将入相。每逢唱戏时,便椽檩栽桩做架,用缝合的巨布作篷,挂上用丝绸做成的布景,横帘,台顶及四周插上十几杆龙凤旗,前柱贴上大红对联,舞台便搭建成功了。戏场是村组里的收碾麦场,除台前八九十平方平展,整体凸凹不平,边角旮旯闲散地堆放些麦草和柴禾,周围残垣断壁,但足以容纳临近村庄的好者。每逢有戏,村里都是全家出动。记得有次晚上演戏,半夜我睡醒后不见家人,撬开门扇后,赤脚哭喊着奔赴戏场,现在仍觉得是没几年的事情。

经过村里的老把式十天左右的培训便开始唱戏了,嘿,你还别说,文武场面,生丑净旦一应俱全,唱的还真是有模有样的。班里的演员,清一色的庄农人。净角扮相威武,嗓音雄洪,穿透力强;须生音韵流畅,动作干练;小生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旦角声音甜美,身姿灵活;丑角歪嘴扭臀,相貌怪异;无不给人留下甜美的记忆。村里唱戏,最怕遇着风雨天气,大风一吹,帐篷式舞台飘飘摇摇,众人七手八脚拽住这头,那头又被撕裂口子。有时狂风发作,似乎要连台拔起,好不惊险!遇着大雨瓢泼,演员浑身淋透是小,置办的戏服戏箱遭殃就损失大了。

受村里自乐班的影响,我深深地爱上了秦腔,加之我哥在班里唱净角,我得以翻看唱本,几月下来,《三对面》全折戏词几乎一字不落全背会了。那时年幼嗓子好,生旦净的个别角色全能有模有样地唱出来,唱下来。有时受家人或邻居专门撺掇,穿个大人的衣服,跪在地上、炕上,“袍袖”两甩就唱开了。亲房二哥那时在戏团里唱小生,也曾引导我画脸着装上台扮演过一次《三滴血》中的周天佑,算是也是登过一次台的人,呵呵!那时年幼怯生,小伙伴们在台下扮鬼脸,故意逗我,也能控制住不笑,也知道“银针”戳手时做疼痛状,哆嗦一下胳膊,抽搐一下表情。

记得小时候晚上临睡前多次趴在被筒里唱戏,有次父亲问我长大了干什么?我爽快地回答,做一名秦腔演员。父亲似乎对我的回答不满,言外之意,做一名秦腔演员是不够体面的,是属于三教九流之末的云云。庄稼人受思想局限,当时大部分人都是那样认为的,没有现在自媒体时代的曲艺鼎盛。前几年著名优秀青年秦腔演员大学生徐通通老师电视参赛获奖即将成名走红时,也曾顾虑收入和生活问题,幸得评委解疑。虽说自己无缘做一名秦腔演员,骨子里对秦腔的爱一直是赤诚而热烈的。

80年代,录音机流行起来,我哥时不时卖些秦腔磁带,诸如刘易平老先生的《辕门斩子》,任哲中老先生的《周仁回府》,王斌、郭明霞老师的《赶坡》等,听来听去,学唱腔,学唱词,比比划划,百听不厌。有些磁带盒自带唱词,溜几遍就记住了,有些没有唱词的,听一句唱,摁一下暂停键,写一句戏词,听来倒去,颇费周折和时间。上初中时,班里有时搞联欢小会,自报家门吼上一段杨彦景深得老师和同学喜爱。前几年几个老同学酒后去KTV唱歌,拘拘谨谨不知唱什么时,老同学让唱段杨彦景。老同学还记得我爱唱的杨彦景,令我感动了好许日子。

2001年左右,我在部队当兵,刚下连那阵,摸爬滚打摔,加上晚上站岗,一天挺累挺苦的,站着都能睡着。有晚半夜下哨后,打开收音机,听到了久违的秦腔,一时苦累全无,血液翻滚,老家的山山水水和亲人都映入眼帘中了,兴奋得热泪盈眶,半晚上睡不着觉。回想当兵那几年,最馋的一是吃不上家乡的浆水面,二是看不到秦腔戏。

在我们北山上人心里一年有两大节日,一是春节过大年,二是家乡唱社戏(汉族民间迎神赛会及其他社会活动时所演之戏,一般在庙宇、祠堂、或野台演出,渊源可上溯到中国原始社会的图腾祭祀仪式)。我们东阳庙会辖有八社,地跨两个乡镇,约四千人。每逢三月二十八,我们社是要唱戏的。现在的舞台早已今非昔比,“一砌红砖琉璃瓦,上等椽檩马鞍架”。唱戏前几天,庄稼人争先恐后,抓紧干妥手中农活。外面打工的,不论记工分的还是几人连包干活的,不管一天挣多少钱,看戏是必然要来的。远嫁的女儿也尽量将探家的时间,计划在演戏前到家。开戏前十天左右,一些卖吃喝、卖烟酒饮料的,就用白灰画方正线框争抢摊位,开戏前夜已搭起帐篷,锅灶齐备了。开戏当天,戏场前后左右边角的摊位里,写字画画的,卖牛肉面、麻辣菜的,卖儿童玩具及吃耍的,卖衣服鞋袜的,卖锅碗瓢盆、茶具茶杯的,卖家用小电器、手钳锯子的,理发的、照相的,琳琅满目,各显技艺。昔日萧索山野,呈现出一片盛世繁华。舞台周边的路径上,四面八方,托儿的、带女的,骑摩托,开车的,络绎不绝,一起拥向舞台方向。村里年轻人阔绰,戏场“商铺”里动辄好烟上起,几盘肉类,几碟小菜,几扎啤酒,划拳猜令,好不热闹。老人妇女都节俭,吃个鸡腿或麻辣粉还是蛮有味道的。

咚,咚,咚三声大(铁)炮响起,紧跟着鞭炮噼里啪啦,烟花四射,预示马上就要开戏了。看戏的人们坐的坐,站的站,齐刷刷黑压压的,或窃窃私语,或踮脚探头,已经拭目以待。台上“红黄蓝绿相叠障,金碧辉煌花暗香;云悠悠、水潺潺、雨霏霏、雪皑皑,电光闪处,无中生有,实从虚来”。先是几声司鼓“邦邦邦”试响,接着二胡“吱勾”几下,齐齐仓仓便开戏了。

我喜欢看戏,老家熟人多,打招呼,拉家常,支应亲戚,接送家人,几乎进入不了情节,但无论怎么也要挤上点时间凑凑热闹,陪陪父母,吃些家人做的凉粉,甜醅,油饼却是另有一番滋味,给人过了新年又过新年的味道。

成家居在城里后,欣喜的是门前十步便是天门山舞台。城里好戏的,老人居多,一起常耍的联手、同事大部分不怎么好戏,说是听不懂不会看。起初我常想联个联手一起观看,后来便索性超前解决小便,提个板凳提前到场,在台前居中靠后,找个位置“定睛凝神”,便陶醉于剧情中了。偶尔环顾身边,全是暖帽子老汉和头巾婆婆,或是图热闹挤在人群中的小孩,自觉颇为“显眼”。进戏场前,从小贩摊上一块钱抓些麻子揣在兜里,一边看戏,一边嗑麻子,悠悠闲闲,好不快哉。吃紧处吸根香烟,吞云吐雾,便乐到极致,无以为乐了。

年岁不一样,心态不一样,看戏的感受就不一样。一样的戏,看一次有一次的感受,看一次有一次的味道。我看戏喜欢盯着演员的眼睛看,间或看看台上的唱词显视屏,一边听看演员“手眼身法步”嗓,一边感受秦腔宛转悠扬的韵味美,一边揣摩唱词的精美绝伦,实在是情趣无限,高妙享受。熟悉处,免不了低吟几句,才觉过瘾。有些苦戏,动情时眼泪稀里哗啦好不尴尬,便低下头来数次以纸沾泪,生怕被周围观众发现,不敢坦然面对演员的眼睛。看戏有苦有乐,有时天寒地冻,有时阴雨霏霏,冷冻时可以加衣穿棉,下雨若不滂沱,我断然是不会走的。

好戏的人,深度是不一样的,有的只看加演,因为加演显把式。有的看完全本精彩折子便回去了。我往往从加演看到最后,观众其实已经寥寥无几了,而我非得看到演员散场亮相,前幕闭合,台上灯光暗淡时,还意犹未尽,想多看一眼。直到喇叭声喊:“各位观众,本台明天演出某剧”时,才起身提凳,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肯离去。待到全台四五天的演出散戏那晚时,正应了那句话,“看上一台戏,都想跟着去”。

回到家中,家人已酣睡多时。泡杯清茶,点支香烟,耳际锣鼓阵阵,余韵缭绕,音容犹在。再细品戏之不及,意犹未尽处,思前想后,感慨万千,夜不能寐,更觉光阴似水,人生如戏。

古老的秦腔戏曲,如乳如血,如月如水,如梦如幻,在历史的长河中一路清扬,见证着王朝,见证着时代,见证着繁荣和变迁,见证着沧海桑田和百姓喜乐。那些曾经过往的,令人感动的、伤怀的、庆兴的、鼓舞的人和事,也已如同秦腔戏曲,播放、定格、释怀、或珍藏于记忆深处,或归隐于茫茫尘烟之中。

阳光明媚,杨柳依依也好,皓月当空,风轻云淡也罢。大千世界,茫茫人海,感恩相逢,感动生命中的每一次遇见,感谢您或他给予我们大家生活大舞台上独一无二,不可复制,丰富多彩的“喜剧”人生。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我与秦腔戏
范红改||看戏
【原创天地 ‖777】散文 · 马伊宁 ——《我陪母亲追大戏》
《 戏 缘 》 作者:张啸
农村记忆 | 看戏
高攀飞:童年里的秦腔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