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刘白杨诗词》的艺术特色

【按】楚成先生，当今青年诗词翘楚。得蒙青眼，以生花妙笔撰文评余诗词。余作固以此生辉，流播难免有自我表扬之嫌，然楚兄好文，不敢独享，乃为转发。至于其它，顾不得了！

天荒地老有奇传

——论《刘白杨诗词》的艺术特色                 

                 （湖北）  楚成 

夏日清晨，风中的白杨郁郁葱葱，生机勃勃。枝头跳跃的小鸟，如琴键的起落，将我从故都的梦中唤醒。

遂想起茅盾《白杨礼赞》中的句子：“白杨树算不得树中的好女子；但是它却是伟岸，正直，朴质，严肃，也不缺乏温和，更不用提它的坚强不屈与挺拔，它是树中的伟丈夫！”点击《刘白杨诗词》，印象如此。

刘白杨家在故唐京兆万年县浐川乡白杨寨，其家园至今“白杨高耸”，“问根源，溯周追汉，秦都古壤长安。”白杨生活在历史悠久，文化底蕴丰厚的汉唐故地，得天独厚。观其诗词，各体兼擅。不仅情深、辞美、意新、语工，而且形成了自然、含蓄、清奇、冲淡的风格，将一腔悲慨寓于其中，读来既让人沉醉，更让人有所思。

白杨立足现实，关注民生。白居易道：“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翻开诗卷，他的现实题材格高境新，首屈一指。

映入眼帘的先是五绝。五绝易写难工，将丰富的内容浓缩在短短的二十字，非力能扛鼎不能至。览其《年前四首》其一：“扫除污秽气，过个吉祥年。但愿明春好，拿回血汗钱。”其四：“新岁纳余庆，下岗求对联。寸毫提不动，难写入时篇。”语言朴素，淡到极至，妇孺能解，然其忧患之心，关怀弱势之情，已入骨髓。白杨绝句不作无病呻吟，更不咬文嚼字，笔如钢刀，直指时弊。再看其七绝，更是精彩纷呈。《过村南》：“黍离夹路碧垂杨，忙趁春风广筑墙。阡陌不知何处去，满村争说又招商。”起句平起，第二句承接，令人眼前一惊，而又在情景之内，不觉突兀。第三句转得甚妙，着一问。阡陌纵横的田园哪去了？自问自答，原来是招商。这种现象在大江南北司空见惯，我们早已熟视无睹。如何发现诗，在于寻常事中有一颗灵心慧眼。诗人对时世的忧虑隐而不发，深得风人之旨，点到为止，而又不说破，只画龙不点睛，将这睛留给读者，气韵生动，余味悠悠。其忧患意识，自屈子而下，注入了历代有担当诗人的心河。

刘熙载在《艺概·诗概》中道：“以鸟鸣春，以虫鸣秋，此造物之借端托寓也。绝句之小中见大似之。”以点带面，以小见大，管中窥豹，以小题材彰显大主题为诗词要旨，白杨得之。

长安画派大师石鲁曾道：“一手伸向传统，一手伸向生活”。这何尝不是刘白杨诗词艺术在三秦大地上生根的成功法门呢？白杨正是用传统诗词的格律形式，将现实生活的丰富融为一炉，自出新意，自抒情愫，自铸新篇。白杨作为一位教育者，这首《代学生拟贫困补助申请书》：“谁为黎民鼓与呼？风花雪月自惭余。离情别绪三千卷，不及一张申请书。”最能展现其师者之大爱情怀。帮助贫困学生，多少大道理，不如一张补助申请书。金声玉振，令人动容。为了贫困学生鼓与呼，白杨也！可谓为学生之忧而忧。学生，祖国的花朵与未来，其意义不言而喻。

再读《携女为父烧纸》：“点数旧钱元角分，教孙一一认前坟。有人解释潮双目，只说原因烟火熏。”全诗将清明祭祖的优良传统深深植入下辈人中。不说是祭奠先人流泪，只说是烟火熏。怎一个“情”字了得。熊东遨先生言：“有情则诗生，无情则诗死。”张问陶论诗曾道：“好诗不过近人情。”观白杨诗词，篇篇无不洋溢着真情，家国之情、故园之情、父女之情、夫妻之情、朋友之情，无不彰显赤子情怀，如古都之汉韵唐风，绵延久远。思有多远，诗就能走多远。我想这是白杨诗词取得诗坛瞩目的一重要因素。

沿着白杨诗词铺就的风景线，我们继续往前欣赏新的景色。看其《坚守》：“是短青春还是长？感情错位费时光。有坚守就有希望，无所谓才无渺茫。真爱同孤单做伴，我心与理想成行。未来不管怎么样，暂且教今天正常。”韩愈在《师说》中给师者定义：“古人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这首七律饱含哲理，展现了白杨为师者的形象。温柔敦厚，淳淳善诱，诲人不倦。格律严谨、语言新颖，立意高远。放诸天下，胸怀四海。无论各行各业，都可作为座右铭。不失为立志的格言警句。

《为门前立拴马桩书感》：“寂寞当时旧户墩，百年剥蚀有灵魂。懒听窗外晴和雨，惯看厅前晨与昏。移到精神栖息地，立为传统守家门。风过庭院深深处，遥望何方是远村？”这首七律从另外一个方面展现了白杨的精神世界。可说是乡土情怀的写照，拴马桩何尝不有灵魂？而这灵魂自然是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以及诗中的“

我”。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提出了“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以及“以我观物”与“以物观物”的诗论。而今看来，纯粹的“无我之境”和“以物观物”是不可能存在的，但诗词艺术中的“我”的表现程度与表现形式却是不同的，意象的创造与表现则更侧重于“有我之境”和“以我观物”。“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刘勰在《文心雕龙·物色》中说：“诗人感物，联类不穷，流连万象之际，沉吟视听之区；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这一描述正是揭示了这种情思外化为形象的艺术创造，这是白杨诗词之所以新意盎然的重要原因。任何艺术形式都忌惮雷同，白杨深知其理。无论立意，遣词，造句，都用心追求一个新字。颔联“懒听窗外晴和雨，惯看厅前晨与昏。”将诗人的情怀表达无遗。一个大写的天地之人，如同西北黄土高原上的白杨坚忍不拔的形象呼之欲出。颈联“移到精神栖息地，立为传统守家门。”与颔联水乳交融，相得益彰。尾联：“风过庭院深深处，遥望何方是远村？”这里其实就是诗人心中的远村。其弘扬的传统精神何尝不是我们民族精神的写照呢？中华民族历尽磨难，五千年的华夏文明至今仍然屹立世界东方，正是因为有白杨一样的志士仁人的坚守。

《与妻相识十周年纪念日有感》：“犹哭犹歌犹昨日，一生一世一双人。”爱情地老天荒，可作传奇。此联低回沉吟良久，难以释怀。上半句诗人借小杜：“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意，下半句借纳兰词：“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深情表达了对妻子的眷恋。诗人大胆地将两句用在颈联，不求工而自然工，足见其对传统营养的吸取是不遗余力。

三秦大地人文荟萃，名胜古迹俯拾皆是。作者登临怀古，发思古之幽情。《过韩信墓》、《谒太史公祠墓》是这类题材的代表作。游览名胜，学习前人不是目的，学为今用方为正途。白杨深明其理，他不过是借此抒发现实之忧。“长河不见如椽笔，残照空余立世言。”诗人呼唤着今天的如椽大笔书写我们的现实，“念天地之悠悠”，徒留“风追司马两千年”。借古开今，无不闪烁着作者追求的一个“新”字。

这能执如椽笔的人，风华正茂的白杨，假以时日，足可当之。

不觉来到白杨营造的词林胜景，不禁惊叹，西北大汉，将以婉约为正宗的词也吟唱得风情万种，而特色独具。

    其小令《思帝乡·贩菜夜语》：“苍茫，夜深归梦凉，几句秦腔催枕，感肝肠。明日房租又涨，叠加几个忙。蹬车五更身起、听风狂。”全词形象鲜明，将一位五更身起的菜贩描摹得栩栩如生。语浅情深，融写景，抒情为一体，通过描写“房租又涨”之苦，表达了诗人对底层人们的强烈关照。《满江红·西风诗社社歌（集句）》，全词集句，而又一气呵成，如同已出，足见作者古典诗词的深厚积淀，已达到融会贯通的境界，而不是形而上学，邯郸学步，人云亦云。

《酷相思·本意》：“我是卿卿谁是你？恨不愿、人成你。却知我心心胜过你。怎说与，心中你；未说与，身边你。/只想回眸偷望你。转头否、都由你。便前面邻旁全化你。看不见，因为你；看得见，因为你。”全词押同一“你”韵，摇曳多姿，而不觉厌烦。此阕一韵到底，怎一个相思了得！词牌与词意浑然一体，甚有古汉乐府民歌之风。

《忆少年·闲愁》：“风风雨雨，来来去去，丝丝缕缕。声声重滴滴，是卿卿句句。/历历朝朝还暮暮。一番番，生生栩栩。痴痴看处处，心心如许许。”全词看点在于用叠字叠词叠句，从以上三阕词足可看出作者在锐意尝试词的创新。

白杨诗词迥异于当代，个性鲜明，色彩亮丽，源于他的大胆求新。他将传统之根深深植入三秦大地，其诗词之树如黄土高原上的白杨，

卓然独立，正慢慢伸入云端。正所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诗词的征途，如果不新变，臣服于唐诗宋词脚下，那千年之后的高峰永远难以到来。赵翼《论诗》道：“大凡人才，必创前所未有而后可传也。”诗词的生命力体现在创新上。唐代刘禹锡就发出了“请君莫奏前朝曲，听唱新翻《杨柳枝》。”我们尚且不如古人乎？“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新陈代谢是自然界必然的规律。我们能起太白、工部于地下乎？

在白杨词苑继续徜徉。《太清引·西安的雨中》：“千年留下首朦胧，唐代的天空。烟缕又蒙蒙，化不去，南庄的红。/那溪流水，那行柔柳，那一幅颜容，都醉过春风。走不出，西安雨中。”如一首新诗，更如一首流行音乐，随着那“一千年事到心怀”，唐代的天空，一直在我们的心头回荡。

行到水穷，坐看云起。再美的风景，也有尽头。“拂去咸阳尘色，穿过灞柳风烟。蓦然回首已千年，记得海枯石烂。/借我三生肝胆，还君一个长安。天荒地老有奇传，化作歌声飘远。”在《西江月·回首长安》终卷之时，我犹依依不舍，仿佛穿越千年，在长安城上，太白、子美、摩诘与白杨在蓝蓝的天空下把酒吟诗。读白杨诗词，我感到突出的是，诗篇不论体裁，不论内容，其中总有寄托，即使是家长里短，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关河胜迹，他不是一味实验创新，而是在传统的基础上，俯瞰现实，思逐风云，妙造自然。

“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境界。”王国维先生所言的“境界”，不仅指“景物”，也含“情韵”。“故能写真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这卷凝结着心血的《刘白杨诗词》可称是一部“有境界”的“高格”作品。“那就是白杨树，西北极普通的一种树，然而实在不是平凡的一种树。”借茅公《白杨礼赞》句子比拟白杨诗词，不亦快哉！

大美无言，大音希声。面朝东湖，春暖花开，品读白杨诗词，历经季节轮回，直到“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盛夏，方有所悟。故不计拙劣，任思如汉江之水，自三秦流淌至我的案头。

白杨有词句“天荒地老有奇传”，深为叹惋！故作为题目，也是寄语。诗国的天空有此一部白杨诗词奇传，自然不负今生肝胆，汉唐明月。

白杨师者，仁者之心，沉稳内敛，不逐时宜。作为同道之人，承蒙不弃浅陋，乐为鼓与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