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成的诗我常常读到，印象中，无论是绝句、律诗还是古风，“春”“酒”“剑”几个字频频出现。再仔细研究其所在的篇章，推敲这些字的含义，我恍然大悟：原来楚成有着如此博大的胸怀、鲜明的个性爱好、高超的诗艺才能，怪不得人们称他为“诗警”呢！
先来看看“春”字在他的笔下是如何悄然生花的。“更有小儿遮斗笠，一犁好雨趁春耕”（《田园即事》），“三月春风柳浪生，东湖处处丽人行”（《春游东湖》），这些“春”无疑是季节的称谓。而“波涌琴台月，花开水镜春”（《将游鹿门有感寄感受心情兄》）之“春”则是指湖光山色，春光荡漾。“无限春藏心海里，倚窗可赏四时花”（《无题四章》之四）之“春”当是诗人的个人抱负，既是自然的，又是人生的。最为可圈可点的是“头顶国徽风正举，还将壮志和春住”（《清明祭奠公安英烈战友》）中的“春”字，说得更为确切一点，已经升华到了理想境界。诗人与他的战友出生入死、英勇无畏的目的只有一个，即把“春”留住。何为“春”？这首诗的第二段以排比句式作了交代：中华灾难除，炎黄子孙富，疆土金汤固，公安功勋著，江城黄鹤驻，长寿母与父。一个“春”字让我领悟到诗篇营造的意境，洞察到了诗人宽广的胸怀。
再看那个“酒”字。
“一杯浊酒青山外，听取江南风雨声”（《楚城感怀》），使我们联想起了《三国演义》的主题曲“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并为此激荡不已。“风谷凌云愁袖薄，松涛酿酒觉杯深”（《龟峰山赏花》），且不说这一联句对仗如何工整、异质词语碰撞如何悦耳动听，就“松涛酿酒觉杯深”一句，就让人感叹万分。偌大的龟峰山，澎湃的万顷松涛，酿制的佳酿绝非可以升斗计，而作者仅仅觉得酒杯稍深而已。诗人这只“无底杯”绝不比李白之“金樽”逊色！
“老去犹能高举酒，春来早已瘦成诗”（《题杜甫草堂》），此联将“酒”与“春”联系在一起了。楚成在品读程林诗词时写道：杜甫在“喜闻官军收河南河北时，依然唱出‘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结伴好还乡’，社稷苍生之情永远是诗人郁结在酒中的牵挂，此情虽九死而不悔”。在这篇文章里，楚成还写道：“李白说：‘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喝酒能喝到名留青史非常不易，这需要绝妙诗词传之久远才可实现。吾等同侪，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诗海扬帆气自昂》）
如果说“春”字是诗人理想的寄托，那么“酒”字是否能理解为人民卫士的胆略与豪气呢？我们这样说，是可以指诗为证的。请看下面这首《东遨先生自恩施过汉口步其〈谢水村邀约〉韵以赠》：
不虑风吹帽，云高见远山。
一声沧海笑，万里白鸥闲。
殢酒来巴郡，因诗过汉关。
天门中断处，相与捉春还。
首联“不虑风吹帽，云高见远山”开门见山，霸气十足。颔联豪情万里，一泄无遗。颈联中的“殢”字，困扰意，这里引申为沉湎。宋刘过有句：“人道愁来须殢酒，无奈愁深酒浅。”然而，诗人用来绝非沉湎之意，而是一种欢快与尽兴。东遨先生亦有小酌之好，他二人畅游巴郡，想必不醉不归。何以也？因为可以“相与捉春”而还。楚成说：“寄情诗词，怎可无酒？”（《诗海扬帆气自昂》）还有一个“剑”字，更是公安战士威武不屈形象的化身。
“守疆固土男儿志，抚剑时闻风雨鸣”（《南沙感怀》），“仗剑双峰虏可吞，东疆旧史怕重温”（《图们感赋》），这里的“剑”是物质，三尺龙泉之谓。“长叹三千门下客，竟无剑气可冲天”（《谒春申君黄歇墓》），这里的“剑”是精神，肝胆侠义之称。
《自丰城笔会提前返汉，寄伟明、启宇、仁德、盛元、东遨、蜇堪诸先生》这首七律，佳句多多：
风尘万里送余霞，只为江梅落在家。
剑气沾身春卷袖，鹤楼掷笔鼓传花。
寻芳不觉东湖尽，倚阁犹思蜀道斜。
何日前贤肩并立，草堂相望一天涯。
首联点名离别的时间地点，是返汉后的回忆。颔联“剑气沾身春卷袖，鹤楼掷笔鼓传花”，把“剑”与“春”连接在一起了。滕伟明、杨启宇、熊盛元、熊东遨等都是诗词大家，蜚声海内外。“剑气沾身春卷袖，鹤楼掷笔鼓传花”，把大家的形象一笔勾勒出来了，可谓前贤与后学接踵、诗客与剑客并肩，何等风流倜傥！第五句紧扣第三句的“春”字，展示“春”之内涵；第六句紧扣一个“剑”字，暗示道路并不平坦，需要保持一份警觉。这份警觉在其他篇什里也屡屡提到，如“我与先生同样拗，何时无警倚琴台”（《题王安石纪念馆》），“廿年风雨平安路，堪笑空留诗警名”（《次小杜〈遣怀〉韵》）。尾联是对再次会面的期盼，情意绵绵。
笔者从“且凭一点精魂气，教取儿孙把剑磨”（《“九·一八”有感》）中得到启示：原来诗人钟情于“春”“酒”“剑”，正是为了炼就“精”“气”“魂”。进言之，“春”“酒”“剑”分别指代楚成公安诗篇的深邃意境、豪迈气概与威武精神，而这些诗人“酝酿胸中，久之自然悟入”（严羽：《沧浪诗话》），虽然诗人自己可能尚未觉察。严羽说：“诗之法有五：曰体制，曰格力，曰气象，曰兴趣，曰音节。”（严羽：《沧浪诗话》）笔者以为“春”“酒”“剑”属“兴趣”“音节”之列，而“精”“气”“魂”属“体制”“格力”“气象”之类。触类而生像，起兴以成章，可谓楚成诗作的又一特色。
刘南陔
（原载《九州诗词》2014年冬，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12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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