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 子
许衡
干戈恣烂熳,无人救时屯。
中原竟失鹿,沧海变飞尘。
我自揣何能,能存乱后身。
遗芳藉远祖,阴理出先人。
俯仰意油然,此乐难拟伦。
家无儋石储,心有天地春。
况对汝二子,岂复知吾贫。
大儿愿如古人淳,小儿愿如古人真。
平生乃亲多苦辛,愿汝苦辛过乃亲。
身居畎亩思致君,身在朝廷思济民。
但期磊落忠信存,莫图苟且功名新。
斯言殆可书诸绅。
许衡(1209—1281),字仲平,号鲁斋,世称“鲁斋先生”。怀庆路河内(今河南省焦作市)人。金末元初著名理学家、教育家。元宪宗四年(1254),应忽必烈之召出任京兆提学,授国子祭酒。至元六年(1269),奉命与徐世隆定朝仪、官制。至元八年(1271),拜集贤大学士兼国子祭酒。又领太史院事,与郭守敬修成《授时历》。至元十七年(1280),因病归怀庆休养。次年去世。著有《读易私言》《鲁斋遗书》等。
干戈恣烂熳,无人救时屯。中原竟失鹿,沧海变飞尘——到处是战火连天,没有人能够拯救时世艰难。中原已失去大宋政权,世事变迁,到处是飘扬不定的战争烟尘。干戈,均为古代兵器,兵器的通称,后来引申为指战争。恣放纵,无拘束。烂熳:散乱,分散。时屯:时世艰难。唐代韦应物《伤逝》诗:“提携属时屯,契阔忧患灾。”失鹿,以鹿喻帝位,比喻失去政权,失去天下。沧海,即沧海桑田的简化,据《神仙传》记载,麻姑对王方平说:“接待以来,已见东海的三为桑田”。这个典故后来常用来比喻人世间事物的变化无定。
我自揣何能,能存乱后身。遗芳藉远祖,阴理出先人。俯仰意油然,此乐难拟伦。家无儋石储,心有天地春。况对汝二子,岂复知吾贫——我估量(揣)自己有何德何能,能在乱世中生存,只不过借(藉)祖宗的盛德美名,先人早就对世事变化的规律。我安然地应付世事,快乐难以比拟。家里虽无少量财物,但心中却拥有天地之春(指国家大事)。你们怎么以为我贫穷呢(意即家贫志不穷)。遗芳:遗留的芳馨美德。唐代李商隐《题道靖院》诗:“独坐遗芳成故事,褰帷旧貌似元君。”俯仰:低头和抬头,泛指随便应付。儋石储:意思是犹言少量的财富。《汉书·扬雄传上》:“家产不过十金,乏无儋石之储,晏如也。”
大儿愿如古人淳,小儿愿如古人真。平生乃亲多苦辛,愿汝苦辛过乃亲。身居畎亩思致君,身在朝廷思济民。但期磊落忠信存,莫图苟且功名新。斯言殆可书诸绅——全诗关键在这几句。我愿大儿子如古人一样淳朴,小儿子如古人一样真诚。我的一生已经辛苦,愿你们辛苦超过我们。身居民间,应心系朝廷(思致君,古人讲忠君,报效朝廷就是报国),身在朝廷,应想到救助平民百姓(济民)。期望你光明磊落,长存忠信。莫图功名苟且一生。这些话当然可以(殆)书写给诸位乡绅。畎亩:田间,田地。忠信:忠诚信实。苟且:指只顾眼前,得过且过。
“身居畎亩思致君,身在朝廷思济民”两句,与范仲淹《岳阳楼记》之“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有相同之怀抱。
芾 孙
陈确
芾孙三岁能识字,今年六岁始读书。
家贫无师师乃父,未知其终欣有初。
开卷字字如熟识,写字笔笔工描摹。
老坐学堂不一出,举家夸诵相欢愉。
老夫志愿不在此,闻语未答心踟躇。
子孙愚笨未足嗤,纯其艺黍躬菑畲。
家庭事事有真意,还淳返朴奚所须。
虽有美才侔姬旦,使骄且吝乃可虞。
陈确(1604-1677),明末清初思想家,明末大儒刘宗周弟子。初名道永,字非玄,后改名确,字乾初,浙江海宁新仓(今海宁朝阳乡)人。年少以孝友著称,长大以文学驰名。并精书法,善琴、箫。40岁时与黄宗羲、祝渊同受业于刘宗周。刘宗周绝食死,陈确继刘之志,隐居乡里20年,足不出户,潜心著述。
《芾孙》的前八句,用轻松的语调地描述了芾孙聪明伶俐的鲜活形象,尤以“开卷字字如熟识,写字笔笔工描摹”最为生动。接着作者笔锋一转:“老夫志愿不在此,闻语未答心踟躇。”我的愿望并不在于他聪明到什么地步,因此听到众人的夸奖之词,说不出话,心中反而此犹豫、迟疑(踟躇)起来,会不会孙儿会象王安石在《伤仲永》一文的仲永那样呢。
作者认为:“子孙愚笨未足嗤,纯其艺黍躬菑畲。”子孙愚笨不能(未足)讥笑(嗤),而懂得种田谋生才是根本。艺黍:种田生产,古诗云:“俶载南亩,我艺黍稷。税熟贡新,劝赏黜陟。”菑畲:耕耘。耕稼为民生之本,故以喻事物的根本。
最后作者强调:“家庭事事有真意,还淳返朴奚所须。虽有美才侔姬旦,使骄且吝乃可虞。”家庭无小事,事事含有深意,人只有回到天然本性。虽然他将来可能成为姬旦那样的人才,但如果骄横吝啬,才是最值得忧虑(虞)的。还淳返朴:回复到人本来的淳厚、朴实的状态或本性。《梁书·明山宾传》:“处士阮孝绪闻之,叹曰:‘此言足使还淳还朴,激薄停浇矣。”虽有美才侔姬旦,使骄且吝乃可虞。侔:通齐字,相等的意思。使骄且吝:语出孔子言:“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姬旦,周文王姬昌第四子,周武王姬发的弟弟,曾两次辅佐周武王东伐纣王,并制作礼乐。因其采邑在周,爵为上公,故称周公,是西周初期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教育家,被尊为“元圣”和儒学先驱。(谭南周 未来教育家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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