翦发断爪——说“爪”
朱英贵
今天所说的“爪”通常都是指动物的利爪，而“翦发断爪”则是指成汤为了祭祀祈雨，剪断头发指甲来代替自己的身体作为祭祀的牺牲品。语见《尚书大传》卷二：“汤伐桀之后，大旱七年，史卜曰：‘当以人为祷。’汤乃翦发断爪，自以为牲，而祷于桑林之社，而雨大至。”可见此中的“爪”是指人的指甲，这是接近“爪”字的造字本义的。本文就来谈谈这个“爪”字。
一、“爪”字的字形解读及造字本义
“爪”字的字形演变与字源演变
“爪”字应该是“抓”的本字，从上图“爪”字的形体演变可以看出，它的甲骨文字形就像一只方向朝下的手，因有所抓持而下垂的样子。“爪”字的构字理据由于是采用侧面构形，于是将五个手指展现为三个手指，其上端为腕部。金文字形取自西周铜器师克盨及其盨盖上的铭文，已将覆手之形讹变为朝上的侧面手形，并突出其指甲的特征。小篆形体承继甲骨文字形，并进一步规范化与线条化，是指构形更见简洁美观。小篆字形经过隶变与楷化之后，便形成了规范的笔画特征，这就是现代汉字四画的“爪”字。
然而，“爪”字的构形理据固然是表示抓取的动作，但是它的造字本义却不是表示动词义的抓取（表示动词义的抓取意思由后起字“抓”字来担当），而是表示名词义的手爪之“爪”。关于“爪”字的造字本义，目前有两种说法：一是认为它表现的是人的覆手形象，所指为人的手指；另一认为它应该是飞禽走兽的利爪形象。
拙论倾向于前一种认识，而认为后一种认识是受“爪牙”一词的影响而所做的推测。“爪牙”无疑是属于动物的肢体，然而从汉字构字规律来看，大多是“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其中“取诸身”的肢体类汉字多是取自人体，少有取自动物的。那么“爪”字应该是起源于人体，后来才被移用到动物的。这可以“翦发断爪”的典故为证：
据《尚书大传》卷二记载：“汤伐桀之后，大旱七年，史卜曰：‘当以人为祷。’汤乃翦发断爪，自以为牲，而祷于桑林之社，而雨大至。”
此中“爪”是指“人的手指甲或脚趾甲”，“翦发断爪”就是“剪断头发与指甲”的意思。在古代出现天灾瘟疫的时候，人们最初是把活人献给天神、地祗或人鬼，以求它们息怒，而成汤在遇到七年干旱时，为显示其爱民之心，为民祈雨，本当以自己为牺牲品。由于成汤乃一国之君的特殊身份，故以所翦爪发代替为牺牲品。可见这个典故中所用的“爪”字都是指的人爪而非动物之爪。
《说文解字》卷三爪部：“爪，丮也。覆手曰爪。象形。凡爪之属皆从爪。”
许慎的解释大致意思为：“爪”，就是“丮”（抓持）的意思。将手掌扣过来就叫“爪”。它是个象形字。大凡跟“爪”的意思相关的字都可以用它来作表意偏旁。
清代段玉裁《說文解字注》对《说文》中“覆手曰爪”的补充解释是：
仰手曰掌。覆手曰爪。今人以此为㕚甲字。非是。㕚甲字見又部。䖵部𧎮字下云。㕚古爪字。非許語也。
段注这段话的大致意思是：手仰面朝上就叫“掌”，翻覆朝下就叫“爪”。今天的人以为这个“爪”就是㕚甲的“㕚”字，这种看法是不正确的。须知㕚甲的“㕚”字见于《说文解字·又部》，而该书在䖵部“𧎮”字下又云：“㕚”字就是古时候的“爪”字。然而他们不知道，这段解释并不是许慎说的话。
由此可知，“爪”既不是动物的利爪，也不是指人的指甲的“㕚”，它的构字理据和造字本义就是指人的覆面朝下的手指。
二、“爪”字的字义演变源流
“爪”字的造字本义当为人的手指。例如：“爪，人之指叉或亦通作爪。”（《六书故》）再如：“先生以指爪逐行按之，按毕辄背，一字不遗。”（明·焦竑《玉堂丛语·夙惠》）又如：“我只凭十爪，如何能彀坟土高？”（明·高明《琵琶记·感格坟成》）
“爪”字由此造字本义可以产生如下一些引申义，其中某些引申义还可产生深层引申义：
其一，指人的指甲或趾甲。例如：“肝之合筋也，其荣爪也。”（《素问·五藏生成论》）再如：“及成王有病甚殆，公旦自揃其爪以沈于河。”（《史记·蒙恬列传》）又如：“何至，则读其碑，辨识文字，以爪搔发垢而嗅之。”（宋·司马光《涑水记闻》卷三）
由此又可产生如下两种引申义：
一是表示剪指甲或趾甲。例如：“小臣爪足。”（《礼记·丧大记》）郑玄注：“爪足，断足爪也。”再如：“小臣爪手翦须。”（《礼记·丧大记》）孔颖达疏：“翦手爪又治须。”
二是表示用指甲掐。例如：“当刺之时，先以左手厌按所针荥俞之处，弹而努之，爪而下之。”（《难经·七十八难》）再如：“爪其肤以验其生枯。”（唐·柳宗元《种树郭橐驼传》）
其二，指鸟兽有尖甲的脚或尖利趾甲。例如：“凡攫杀援簭之类，必深其爪，出其目，作其鳞之而。”（《周礼·考工己·梓人》）再如：“蚓无爪牙之利。”（《荀子· 劝学》）又如：“那黑云下边，现出一只斑斓黑虎，舞爪张牙。”（《飞龙全传》第四回）
其三，指器物的爪形部分。例如：“铁锚四爪皆折。”（宋·周密《癸辛杂识续集上·海蛆》）
其四，表示抓、搔的动作。例如：“昔有父子与伴共行。其子入林，为熊所啮，爪坏身体。”（《百喻经·为熊所啮喻》）再如：“貙人立而爪之毙。”（明·刘基《郁离子·虞孚》）又如：“默默地步入了中庭，一痕的新月爪破黄昏。”（郭沫若《瓶》诗之十二）
由此又可喻护卫者。例如：“食者，国之宝也；兵者，国之爪也。”（《墨子·七患》）再如：“洸洸司徒公，天子爪与肱。”（唐·韩愈《送侯参谋赴河中幕》诗）
根据上面对“爪”字的字义演变过程的梳理，现将“爪”字字义的发展脉络简示如下（示意图中的横直线表示字义之间的先后演变关系）：
三、含有“爪”字文化含义的相关成语
含有“爪”字的相关成语不很多，其中“爪”字的含义多指动物的利爪，仅“握拳透爪”一例中的“爪”可理解为人的指甲。诸如：
握拳透爪——爪：指甲。紧握拳头，指甲穿过掌心。形容愤慨到极点。源自唐·郑綮《开天传言记》：“棺配而肌肉如生，握拳不开，爪透手背，远近惊异。”
东鳞西爪——原指画龙时龙体被云遮住，只是东边画一片龙鳞，西边露一只龙爪，不见龙的全身。比喻零星片段的事物。源自清·龚自珍《识某大令集尾》：“东云一鳞焉，西云一爪焉，使后世求之而皆在，或皆不在。”
飞鸿雪爪——比喻事情经过所留下的痕迹。同飞鸿印雪”。语见清·陈维崧《风入松·纳凉》词：“浮世飞鸿雪爪，故山乱叶茅庵。”
鸿泥雪爪——比喻往事留下的痕迹。语见《筱园诗话》卷四引清·吴牧驺《题吴和甫学使纪游图》诗：“使君蒿目意不愉，遣兴忽写卧游图。鸿泥雪爪无处无，一一俱请丹青摹。”
雪泥鸿爪——雪泥：融化着雪水的泥土。大雁在雪泥上踏过留下的爪印。比喻往事遗留的痕迹。源自宋·苏轼《和子由渑池怀旧》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一鳞半爪——原指龙在云中，东露一鳞，西露半爪，看不到它的全貌。比喻零星片段的事物。源自唐·高仲武《中兴闲气集·苏涣》：“三年中作变律诗九首，上广州李帅，其文意长于讽刺，亦有陈拾遗一鳞半甲。”
张牙舞爪——形容猛兽凶恶可怕。也比喻猖狂凶恶。语见《敦煌变文集·孔子项托相问书》附录二《新编小儿难孔子》：“鱼生三日游于江湖，龙生三日张牙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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