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帘月集》序二

写出有设计感的诗词

——读孙文《帘月集》 

作者 /  段维

   孙文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旗袍设计师，注册有自己的商标品牌。她从小就热爱诗词、绘画，秉承了“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理念，通过写诗填词提升自己的美学修为，从而有利于提高设计水平，最终达到设计的诗意目标。

 

         她两年前就打算出诗集，嘱我写篇序文。后来她忙我也忙，事情就一直搁下来了。前些天，她突然来电说，出版社联系好了，在等我的序文。我这才想起来还未着笔。于是便紧急启动思考机制，酝酿从什么角度切入为好。提到设计师，我便想到了“设计感”。我比较喜欢联想，边翻阅她的诗词，边寻找着设计感。人就怕先入为主，因为提前动了念头，读着读着竟然还真有那么个意思。是否经得起推敲，我想并不那么重要。因为这不是一篇严格意义上的学术论文，随心率意地写，也许还会有意外的收获。孙文诗词的设计感何在呢？我将其归纳为四个方面。下面一一道来：

 一是合法度但不呆板。旗袍成型首先需要设计思路，画出图纸，绘制效果图；然后进行量体剪裁和飞针走线。诗词从构思到章法，再到遣词造句，以至最后的修改润色定稿，同样是一个设计过程。好的设计师和好的诗人一样，既要依据法度又要超越法度，做到活而有据、活而不乱、活而出彩。我们来看她的一首七律：

 

丁酉元月夜

时至新元万象新，龙腾狮舞满街春。

银花欲沸云边水，金鼓频催梦里人。

塑雪顽童拚巧妙，驭舟老叟抖精神。

倾心最是上元月，点点清辉洗俗尘。

 

        首联就题直起，又涵盖全篇。颔联以描摹声色来渲染气氛，颈联则以老少对照来展现花灯的丰富，尾联推开一步转合，卒章显志。前人提到过，律诗若过分讲究章法，结果易生板滞之感。她的这首诗我们读起来感觉灵动有致，大概与她注重色彩的丰富有序搭配，以及声色、老少对照手法的悉心运用有关。这应该就是一种设计感吧！诗而外，她的词也体现出设计的匠心。

定风波•旗袍初试

阆苑丹花妩媚添，瑶台月下柳纤纤。袅袅纤腰盈一握，唉哟，为谁玉立为谁弯？

欲把柔情盘作扣。旒秀，轻针细线到君前。浮过暗香罗袖雅。咿讶，相思遗落在江南。

   

        词的上阙描绘出女子试穿旗袍时的卓约风姿和惊艳亮相，下阕回写旗袍的精心制作过程。上下阕分工明显，章法井井。而整首词的描写则造句生动，句与句之间既跳跃灵动又衔接紧密，读来如临现场，妙绝风华。

  二是立意新但不险怪。眼下，有无创新几乎成了评价诗词高下的标准，虽不能说是惟一，却也是至关重要的。作为设计师的孙文，无疑知晓此道。但深谙旗袍设计的她，更知道求新不当或者过头，就会成为“奇技淫巧”。与之类似，诗词既要求新，又不能走险怪之路。她有首写坐飞机感受的绝句，可以拿来佐证我的看法。

 

机上感怀

青霄直上等闲身，红日蓝天变近邻。

不是舷窗强隔断，扯方云彩作纱巾。

  

诗的三四句绝对称得上想象特出，可谓出新之笔。再反观诗的一二句，铺垫自然，特别是第二句“承”得相当给力，为第三句的“转”做足了铺垫功夫。另外，云彩与纱巾，二者意象有着很高的相似性，但又在大小方面难以匹配，诗人运用“扯”字与“方”字的巧妙组合，把“比”的手法推向极致。全诗虽然想象新奇，却毫无生涩怪诞之象。她的一首五绝也值得欣赏：

 

诗友聚会江城看望不言师兼赏樱花未去吟怀

久慕蓬莱境，花簪天尽头。

此番山水隔，遣梦与同游。

   

说这首诗有新意，估计很多人不会认可。看了又看，意象、词句和章法都是传统的，新在哪里呢？别急！诗的一二句浓墨重彩地勾勒出想去而未能如愿之地的幽美意境，用力几近“洪荒”了，这样就给三四句的转合收束带来了困难。接着写可惜吧，无疑是老套的；转写期待来年相约吧，似乎也是熟门熟路。这时作者充分运用自己的神思，“遣梦与同游”，把一种遗憾之情写成了快乐分享。看似轻轻运笔，却于平淡中暗含机巧。

三是工画面但不赘笔。无疑，设计师是最讲究画面感的。前面所列举的诗词，无一不画面饱满精工。这里单独拿出来说，是想强调画面的设计注重详略得当，该工笔时纤毫毕现，该简练时惜墨如金。这种画面感处理得十分和谐的例子，俯拾即是。

踏莎行·丁酉与秋扇师、不言师、无忌先生及梅卿女史结伴访燕子楼分韵得“易”字兼怀关盼盼

念念难消，行行不易，今朝终至相思地。楼前翠柳拂湖堤，丝丝缀满珍珠泪。

袅袅吟怀，离离屐齿，秋心解得谁堪寄？多情最是雁归来，断翎弱羽犹人字。

这首出游吊古的词，将复杂的心理波澜结合一些具体意象连缀成清幽的意境。全词亦如广角和特写镜头交替运用，将作者婉转幽曲的心绪表达得绮丽多姿。

减字木兰花·雪乡

仙乡微醉，几许霜枝云上坠。叠作琼花，印出双双小脚丫。

心思何处，梦到罗浮听笛去，夜色阑珊，一袖梅花不忍眠。

小令虽短，却把雪乡赏雪的情境写得妩媚轻灵却又深婉有致。每一句几乎就是一幅小小的简笔画，精心组合在一起，那种快意与深情便跃然纸上，读来令人怦然心动。

四是有亮点但不炫耀。作画有画龙点睛之说，写诗有诗眼之称，无非都是强调“亮点”的重要性。但我觉得，亮点的布局既不能过多，亦不能炫目甚至刺眼，否则就会显得生硬雕饰或无比做作。还是举例来讲吧：

兰梦

轩窗晓月画楼新，缕缕檀香惜未匀。

枕上半边蝴蝶梦，明朝送与惜花人。

这首七绝主题是“兰”，确切点说应该是“蝴蝶兰”。可能是为了避题的需要，作者把题目减写作“兰”。诗的亮点应为“蝴蝶梦”，既明指蝴蝶兰，又暗合庄周梦蝶之典。诗人没有刻意去凸显这个亮点，而是让其光华乍露还遮，尽显无比风流蕴藉。

 驸马茶(咏伉俪情深)

合采云中叶，天香不染尘。

松烟煎玉雪，潮涨一壶春。

此诗的亮点当在结句，字落在“潮”和“春”，明面上切合“茶”，暗地里契合“伉俪情深”，可谓借物起兴，浑然天成，细细品嚼，回味无穷。

以上归纳的几条，也许挂一漏万，但若能管中窥豹，也算我没有白忙活。强以为序吧！

己亥谷雨于武昌桂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