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生息——说“休”
朱英贵
休养是指歇息保养，生息是指人口繁殖，成语“休养生息”是指在战争或社会大动荡之后减轻人民负担，使之安定生活恢复元气。而歇息的意思正是“休”字的构字理据与造字本义，本文就来谈谈这个“休”字。
一、“休”字的字形解读及造字本义
先来看看《说文》是如何解说“休”这个字的。
《説文解字》卷六木部：“休，息止也。从人依木。庥，休或从广。”
许慎的解释意思为：“休”，就是停下来歇息的意思。它是一个会意字，其字形采用“人”和“木”（树木）两个构件会合成意，表示人倚靠树木在歇息。“庥”，这是“休”的另一种写法，它的字形采用“广”（表示屋舍）作为表意偏旁。
许慎根据说文小篆字形对“休”字的解说无疑是正确的，因为“休”这个字的形体“从人依木”的构字理据从古至今都没有什么变化，唯独“说文或体”（参见下图）的“庥”字算是例外，下图为“休”字的字形演变与字源演变：
“休”字的字形演变与字源演变
甲骨文的“木”就是树。一个站立的侧面人形“人”背靠着树站在树荫下，表示古人在野外劳作或者行走的间隙，选择既能遮阳又能蔽雨的树下歇息，这就是“休”，它的造字本义就是歇息。古文字的“休”经过隶变与楷化之后，定形为左边一个单人旁（亻）右边一个“木”字，这跟甲骨文、金文等初文的构字理据是一脉相承的。
二、“休”字的字义演变源流
“休”字的造字本义就是歇息。例如：“民亦劳止，汔可小休。”（《诗·大雅·民劳》）再如：“天子以寒之故，命王属休。”（《穆天子传》卷一）郭璞注：“令王之徒属休息也。”又如：“尽忙也到翟园休，只见春光不见愁。”（宋·杨万里《寒食相将诸子游翟园得十诗》之四）
“休”字由此歇息的造字本义可以产生如下一些直接或间接引申义：
其一，表示休假，休沐。例如：“臣属吏张宛长休百日。”（《后汉书·蔡邕传》）李贤注：“休，假也。”再如：“幽灵斯可佳，王命官属休。”（唐·杜甫《奉同郭给事汤东灵湫作》诗）仇兆鳌注引《杜臆》：“官属休，谓休沐以致祭。”
由此又可引申出如下几种意思：
一是用于制止对方议论或做某事，带有不耐烦的语气。例如：“孟尝君不说曰：‘诺，先生休矣！’”（《战国策·齐策四》）再如：“参曰：‘陛下言之是也。且高帝与萧何定天下，法令既明，今陛下垂拱，参等守职，遵而勿失，不亦可乎！’惠帝曰：‘善，君休矣！’”（《史记·曹相国世家》）
二是表示停止，罢休。例如：“武仲以能属文，为兰台令史，下笔不能自休。”（三国·魏·曹丕《典论·论文》）再如：“财已竭而敛不休，人已穷而赋愈急，其不去为盗也亦幸矣。”（唐·韩愈《送许郢州序》）又如：“洒了金子扯了锦绣，还呼呼地吼个不休。”（闻一多《秋之末日》诗）
三是表示否定：莫，不要。例如：“洛阳宫殿化为烽，休道秦关百二重。”（唐·杜甫《诸将》诗之三）再如：“太后免死，将刘友冷宫后面三间大房，锁于里面，休与饮膳。”（《前汉书平话》卷下）又如：“你休上去，山内毒虫猛兽极多，恐伤害了你性命。”（《水浒传》第一回）
其二，表示离开，诀别。例如：“（景公）曰：‘孤不仁，不能顺教，以至此极。夫子休国焉而往获，寡人将从而后。’”（《晏子春秋·谏上八》）再如：“解手背面，遂十一年。君出我入，如相避然。生阔死休，吞不复宣。”（唐·韩愈《祭河南张员外文》）
由此又可引申出如下几种意思：
一是表示辞去官职。例如：“名岂文章着，官应老病休。”（唐·杜甫《旅夜书怀》诗）再如：“鸱夷泛海槎，陶潜休县衙，入千古渔樵话。”（元·汪元亨《朝天子·归隐》曲）又如：“自古道：‘休官莫问子。’看老世台这等襟怀高旷，尊大人所以得畅然挂冠。”（《儒林外史》第八回）
二是旧时指丈夫离弃妻子。例如：“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敦煌曲子词·菩萨蛮》）再如：“凤姐照脸一口唾沫，啐道：‘……这会子叫人告我们，连官场中都知道我利害，吃醋。如今指名提我，要休我！’”（《红楼梦》第六八回）又如：“不是她要离婚，是咱们休了她！”（老舍《四世同堂》第二部五四）
三是指休书。例如：“（姜尚）有妻马氏，遂弃索休而去。子牙亦不苦留，与休了教去。”（《武王伐纣平话》卷中）再如：“兀那妇人，你在门里面听者，你恰才索休的言语，在我这心上，恰便似印板儿一般记着。”（元·无名氏《渔樵记》第二摺）
其三，表示荫庇。例如：“藉祖考之休，凭宰辅之力。”（《周书·静帝纪》）再如：“吾既孤而贫，有妹九人……赖先人遗休，嫁之皆以时。”（宋·曾巩《仙源县君曾氏墓志铭》）
由此又可引申出如下两种意思：
一是表示喜庆，美善，福禄。例如：“既见君子，我心则休。”（《诗·小雅·菁菁者莪》）郑玄笺：“休者，休休然。”王引之《经义述闻·毛诗上》【我心则休】：“家大人曰：《菁菁者莪》篇：‘我心则喜’、‘我心则休’。休亦喜也，语之转耳。《笺》曰：‘休者，休休然。’休休犹欣欣，亦语之转也。”再如：“以礼承天之休。”（《左传·襄公二十八年》）杜预注：“休，福禄也。”又如：“九农欢岁阜，万宇庆时休。”（唐·李峤《晚秋喜雨》诗）
二是表示称赞，赞美。例如：“群公休之，遂辟司徒掾。”（汉·蔡邕《郭有道碑文序》）再如：“卫尉阴兴忠贞爱国，先帝休之。”（晋·袁宏《后汉纪·孝章帝纪》）又如：“公曰：‘仆虽不材，岂可藉人之过以为己功乎？’论者休之。”（唐·颜真卿《徐府君神道碑》）
其四，表示完蛋。例如：“更遇盲依（医）与宣谢（泻），休也，头面大汗永分离。”（《敦煌曲子词·定风波》）再如：“宋江道：‘我命运这般蹇拙，今番必是休了。’”（《水浒传》第四二回）又如：“广寒宫，容相就，十分愁病一时休。”（清·洪升《长生殿·得信》）
其五，用作助词：耳，罢。例如：“丈夫生儿有如此二雏者，名位岂肯卑微休！”（唐·杜甫《徐卿二子歌》）再如：“山行辛苦水行愁，只是诗人薄命休！”（宋·杨万里《江行七日阻风至繁昌舍舟出陆》诗）又如：“归去来休，选个溪亭，作伴沙鸥。”（清·朱彝尊《折桂令》曲）
根据上面对“休”字的字义演变过程的梳理，现将“休”字字义的发展脉络简示如下（示意图中的横直线表示字义之间的先后演变关系）：
三、含有“休”字文化含义的相关成语
含有“休”字的相关成语不算很多，其中“休”字的含义主要有如下几种情形：
其一，成语中的“休”字表示歇息、停息的意思。例如：
休牛归马——放归军用的牛马，表示停止战事。源自《书·武成》：“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书弗服。”
休牛散马——放归军用的牛马，表示停止战事。语见唐·魏徵寿《隋书·薛道衡传》：“于是八荒无外，九服大同，四海为家，万里为宅。乃休牛散马，偃武修文。”
休养生息——休养：歇息保养；生息：人口繁殖。指在战争或社会大动荡之后，减轻人民负担，安定生活，恢复元气。语见唐·韩愈《平淮西碑》：“高宗中睿，休养生息。”
偃武休兵——停息武备，不事战争。同“偃武息戈”。语见宋·岳飞《乞解军务第三札子》：“今讲好已定，两宫天眷，不日可还；偃武休兵，可期岁月。”
其二，成语中的“休”字表示停止、罢休的意思。例如：
按甲休兵——收拾起铠甲武器。比喻停止军事行动。语见《汉书·韩信传》：“当今之计，不如按甲休兵，百里之内，牛洒日至，以飨士大夫，北首燕路，然而发一乘之使，奉咫尺之书以使燕，燕必不敢不听。”
不做不休——指事情既然开了头，就索性干到底。语见元·无名氏《马陵道》第四折：“俺如今拚的个不做不休，这就是至诚心为人为彻。”
喋喋不休——喋喋：形容说话多；休：停止。唠唠叨叨，说个没完没了。源自《汉书·张释之传》：“夫绛侯、东阳侯称为长者，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岂效此啬夫喋喋利口捷给哉！”
刺刺不休——刺刺：多话的样子。形容说话唠叨，没完没了。源自唐·韩愈《送殷员外序》：“持被入直三省，丁宁顾婢子，语刺刺不能休。”
呶呶不休——呶呶：形容说话唠叨；休：停止。唠唠叨叨，说个不停。源自唐·柳宗元《答韦立论师道书》：“岂可使呶呶者早暮咈吾耳，骚吾心。”
善罢甘休——轻易地了结纠纷，心甘情愿地停止再闹。语见清·曹雪芹《红楼梦》：“奶奶就是让着他，他见奶奶比他标致，又比他得人心儿，他就善罢甘休了？”
哓哓不休——哓哓：争辩声；休：停止，完。形容争辩个没完。源自唐·韩愈《重答张籍书》：“择其可语者诲之，犹时与吾悖，其声哓哓。”
其三，成语中的“休”字表示喜庆、美善的意思。例如：
休戚相关——休：欢乐，吉庆；戚：悲哀，忧愁。忧喜、福祸彼此相关联。形容关系密切，利害相关。源自《国语·周语下》：“晋国有忧，未尝不戚，有庆，未尝不怡。……为晋休戚，不背本也。”
休戚与共——忧喜、福祸彼此共同承担。形容关系密切，利害相同。源自《晋书·王导传》：“吾与元规休戚是同，悠悠之谈，宜绝智者之口。”
休声美誉——休：美好。美好的声誉。语见明·罗贯中《三国演义》第四回：“陈留王协，圣德伟懋，规矩肃然；居丧哀戚，言不以邪；休声美誉，天下所闻；宜承洪业，为万世统。”
休休有容——形容君子宽容而有气量。源自《书·秦誓》：“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
遗休余烈——比喻前人留下的盛德美名和功烈业绩。同“遗芳余烈”。语见宋·欧阳修《尊皇太后册文》：“洪惟有宋，受命造邦，百年四圣，而小子获承之，以继我仁考之遗休余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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