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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命名辨

关于《论语》的命名,意见颇多分歧,归纳起来,大概有四种意见。

第一种意见认为,“论语”的意思是“讨论编次之语”。

班固《汉书·艺文志》:“夫子既卒,门人相与辑而论纂,故谓之《论语》。”

钱穆先生《论语新解》说:“语,谈说义,……论者,讨论编次义。经七十子后学之讨论编次集为此书,故称《论语》。”

杨伯峻先生《论语译注》说:“'论语’的'论’是'论纂’的意思,'论语’的'语’是'语言’的意思,'论语’就是把'接闻于夫子之语’'论纂’起来的意思。”

李泽厚先生《论语今读》据近人赵纪彬《论语新论导言》的解说,“'论’字有'整理’'撰次’等义;'语’字谓'二人相等而说’,有'论难’'答述’等义;就字面直译,论语就是经过整理、撰次的对话,也就是'对话集’之义”,也从此说。

第二种意见认为,“论语”的意思是“言得伦理之语”。这种意见采用声训法,所谓“舍字从音”。

《尔雅·释名》:“论,伦也,有伦理也。语,叙也,叙己所欲言也。”

皇侃《论语义疏序》:“舍字从音为伦,说者乃众,的可见者,不出四家。一云,伦者,次也,言此书事义相生,首末相次也(依此,第一种意见也是声训);二云,伦者,理也,言此书之中,藴含万理也;三云,伦者,纶也,言此书经纶今古也;四云,伦者,轮也,言此书义旨周备,圆转无穷,如车之轮也。”

邢昺《论语注疏解经序》:“论者,纶也,轮也,理也,次也,撰也。以此书可以经纶世务,故曰纶也;圆转无穷,故曰轮也;蕴含万理,故曰理也;篇章有序,故曰次也;群贤集定,故曰撰也。郑玄《周礼注》:'答述曰语。’以此书所载皆仲尼应答弟子及时人之辞,故曰语。而在论下者,必经论撰,然后载之,以示非妄谬也。以其口相传授,故经焚书而独存也。”

第三种意见认为,“论语”的意思是“论难答述之语”。这种意见采用义训法,所谓“舍音依字”。

皇侃《论语义疏叙》说:“舍音依字为论者,言此书出自门徒,必先详论,人人佥允,然后乃记,记必已论,故曰论也。”此言“论”为弟子之论夫子之语也。又说“语者,论难答述之谓也。毛诗传云:'直言曰言,论难曰语。’郑注《周礼》云:'发端曰言,答述为语。’今按,此书既是论难答述之事,宜以论为其名,故名为论语也。”此言“语”是夫子之语,“论难答述”之义。

皇侃兼采二说。他在《论语义疏序》中说:“从音依字,二途并录,以会成一义。何者?今字作论者,明此书之出,不专一人,妙通深远,非论不畅;而音作伦者,明此书义含妙理经纶今古,自首臻末,轮环不穷。依字,则证事立文;取音,则据理为义。义文两立,理事双该。”

第四种意见认为,“论语”的意思是“讨论文义之语”。

元人何异孙《十一经问对》:“《论语》者,孔门师弟子讨论文义之言语也。有弟子记夫子之言者,有夫子答弟子问者,有弟子自相答者,又有时人相言者,有臣对君问者,有师弟子对大夫之问者,皆所以讨论文义,故谓之《论语》。”

第二种意见极大地提高了《论语》的神秘地位,旧时注经者多采此说,且越注越玄,影响很大,然此说用声训,恐非名书正途。其解说之义也多穿凿附会,殊不足取。

第一种意见,以“论”为“讨论编次”,指孔子弟子对孔子的话进行判断、选择、编排,然后以成此书,看似较为合理,所以,今之学者多采用。然“名书之法,必据体以立称。”(皇侃《论语义疏叙》)“相与辑而论纂”“讨论编次集为此书”“把接闻于夫子之语论纂起来”云云,都是指向著作方式,以此名书,亦不足多。

第三和第四种意见以“论”为“讨论”,所不同者,前者以为是孔子死后,对孔子的话进行讨论,后者的意思是孔子生时,和孔子讨论。考《论语》全书,并无对孔子话作讨论之语,讨论之后而记之可能是实,但不必以此名书。书中所记,皆与孔子之讨论,然非“讨论文义”,而是讨论人生,讨论社会。孔子弟子将其中精彩片段记录下来。孔子殁后,“门人痛大山长毁,哀梁木永摧,隐几非昔,离索行泪,微言一绝,景行莫书 。于是,弟子佥陈往训,各记旧闻,撰为此书,成而实录。上以尊仰圣师。下则垂轨万代。”(皇侃《论语义疏序》)

所以,我以为,“论”者,讨论也;“语”者,言语也。“论语”,乃孔子与其弟子、他人讨论社会人生之言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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