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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对宋初西昆体的影响

施蛰存认为,李商隐的诗歌社会意义虽然及不上李白、杜甫和白居易,但是李商隐是对后世最有影响力的诗人。据清初诗论家叶燮说:“宋人七绝,大概学杜甫者什六七,学李商隐者什三四。”北宋初期,以杨亿、刘筠、钱惟演等为代表的西昆体,深受李商隐的影响,本文仅从思想内容和艺术特征两方面来阐述李商隐对西昆体的影响。

一时代有一时代之文学,我们常把唐诗与宋词并提,来标示唐文学与宋文学的区别,我们看到的一些资料大多是研究唐诗与宋词的区别,但这并不代表唐文化对宋文化没有影响。我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文明古老大国,在文化方面是一脉相承的。宋代文学的发展基本上是沿着中唐以来的方向发展的,无论在散文、诗歌和宋词这些方面,都有着对唐文化的继承,当然还有突破和发展。

仰望唐诗,犹如一座巨大的黄金屋,宋代的诗人可以从中挖掘出无穷的宝藏,作为学习的典范。就像我们现在经常说的“背会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偷”,宋人对待唐诗的最初态度,是学习和模仿。从宋初到北宋初叶,人们先后选择了白居易、贾岛、李商隐、韩愈、李白、杜甫作为学习的典范。由于唐诗的成就很高,这座宝藏的巨大,使得宋人的心里有着很大的压力。因为盛极之后,难以为继,宋诗的创新有着很大的难度。宋诗的任何创新都是在唐诗的基础上作出的。

一 从思想内容方面来看李商隐对西昆体的影响

一个诗人诗歌内容很大程度上跟他的人生经历息息相关,他的生活经历影响着他的性格,对待事情的态度,他的情怀在他的诗作中都有表现。我们现代的人可以根据一个诗人的作品来了解这个诗人,当然诗人个人三观的形成,与当时的社会大环境也有着不可忽视的联系。

 李商隐(813- 858),字义山,号玉谿生,怀州河内(今河南沁阳县)人。出身于没落的小官僚家庭。十七岁时就受到牛僧孺党令孤楚的赏识,被任为幕府巡官。二十五岁时,受到令孤楚的儿子令孤绹的赞誉,中进士。次年受到李德裕党

人河阳节度使王茂元的宠爱,任为书记,并娶他女儿为妻。唐朝中叶后期,朝政腐败,宦官弄权,朋党斗争十分激烈。李商隐和牛李两派的人都有交往,但不因某一方得势而趋附。所以他常常遭到攻击,一生不得志,没有任过重要官职只是在四川、广西、广东和徐州等地做些幕僚的工作,四十五岁时死于郑州。

李商隐的诗歌内容广泛,包括感时、抒怀、言情、赠答、行旅、田园、咏史、咏物许多方面。

李商隐是关心国家社稷的诗人,他的各类政治诗在他现存的约六百首诗中,占了很大比重。他写了许多的咏史诗来表现对唐朝命运的忧虑,展示社会的症结。《哭刘蕡》这首诗是李商隐的朋友刘蕡,因反对宦官而被贬死时所做的,把刘蕡受冤贬死的遭遇,放在宦官肆虐、皇帝昏聩的政治环境下加以描写,同时把比兴象征的手法引入这种政治性很强的题材中。《龙池》这首诗是写唐玄宗将原是自己儿子寿王的妃子的杨玉环据为己有的事情,同时我们也能从中看到当时统治阶级的贪恋酒色,大兴土木的奢靡生活。

《龙池》①

龙池赐酒敞云屏,

羯鼓声高众乐停。

夜半宴归宫漏永,

薛王沉醉寿王醒。

这首诗由于涉及一个很难正面下笔的题材,这就使得想象、侧面虚点的手法得到了很好的发挥。前两句描写龙池宴饮,虽然没有直接的写出杨贵妃的在场,但我们可以从诗中看出这是家宴,既然是家宴,参加的就都是诸王和王妃,自然杨玉环也在内。三四句转而写宴罢归寝,薛、寿二王一醉一醒的情形,纯从想象下笔。玄宗弟李业封薛王,开元二十二年卒,诗中所写当指嗣位的薛王李(一作王员),但亦不必拘实详核,诗人不过偶举作衬而已。薛王胸无隐痛,席上自必开怀畅饮,故宴归立即沉醉酣睡。寿王则身遭难忍而又不得不强自隐忍的痛楚,平日忧郁在胸,今日席上,目击王府旧欢已成宫中新宠,更不免受到强烈刺激,滴酒难以下咽,因此宴罢归来,自然是伴随着悠长的宫漏彻夜无眠了。着一“醒”字,思念、痛苦、愤恨、羞辱之情全部包蕴。

 李商隐的诗多采用小说式的写法,这首诗中虽使用了类似小说的写法(如对宴会与宴归情景的想象及细节描写),但诗毕竟不同于小说,“寿王醒”这一细节中所包蕴的许多心理活动,没有也不必象小说那样展开描绘。通篇没有一处正面揭露玄宗的乱伦之行,没有一句直接谴责的话,但借助想象典型场景的描写,却收到了比正面描写,直接谴责更佳的艺术效果。

李商隐这类的咏史诗还有很多,内容大都是针对封建统治者的淫奢昏愚进行概讽。如《隋宫》,写隋炀帝的逸游和荒淫,从已然推想到未然,从生前预拟到死后,在含蓄微婉的抒情中,寓深刻的思致,尖锐的讽刺。

面对唐诗这么巨大的成就,宋初的一些诗人望而生畏,无论是在题材的巨细无遗方面,还是艺术特征方面,宋人都展现出了对唐文化的崇拜心理,从而致使宋诗很难有大的革新,所以他们最初的态度就是学习和模仿。在这种风气的盛行下,出现了在宋初诗坛上声势最盛的一派西昆体。

西昆体,是以《西昆酬唱集》而得名的。宋初馆阁文臣的唱和风气到宗朝而臻于极盛,《西昆酬唱集》就是在这种风气下的产物《西昆酬唱集》行世后,西昆体风行一时,成为当时诗坛上独领风骚的诗歌流派。西昆体的诗人很多,但成就较高的只有杨亿、刘筠、钱惟演这三人。西昆体的诗歌主要有三类题材,一是怀古咏史,如《始皇》《汉武》《明朝》等皆属此类;二是咏物的,如《柳絮》《莺》《泪》等;三是,描写流连光景的生活内容,如《直夜》《夜燕》《别墅》等。

因西昆体的诗人很是推崇李商隐,他们大部分的诗都是模仿李商隐的不仅是在题材方面,有的诗还直接借用李商隐的诗题。李商隐的咏史诗,是借助对以往历史的缅怀,在加上自己的想象和预拟,来表达对当下社会现实的揭露和批判,西昆体在这方面受了李商隐的很大影响,如刘筠的怀古咏史诗《汉武》:“汉武天台切绛河,半涵非雾郁嵯峨。桑田欲看他年变,瓠子先成此日歌。夏鼎几迁空象物,秦桥未就已沉破。相如作赋徒能讽,却助飘飘逸气多。”咏汉武而不写其尊儒术、破匈奴等功业,反而集中咏其晚年好神仙、求长生的事迹,语带讥讽。这从侧面对宋真宗在咸平、景德年间信符瑞、求神仙的迷信活动显然有旁敲侧击的讽喻意味,故而体现了批判时政的现实意义。这类诗与李商隐的诗在形式是一个类型的,都是通过对怀古来表现对当下社会现实的揭示和批评。显然西昆体在诗歌外貌方面,受到了李商隐很大的影响。

二从艺术特征方面来看李商隐对西昆体的影响

李商隐的诗歌在艺术上也有很大的成就,他的诗歌的艺术特征有情致蕴深,构思细密、虚实相生,尽显朦胧之美、善用对比和史实,在语言方面,他的诗用了许多美丽的辞藻,他还善于用典。下面举例分析李商隐诗的艺术特征。

《细雨》

帷飘白玉堂,

簟卷碧牙床。

楚女当时意,

萧萧发彩凉。

李商隐写了不少咏物诗,不仅体物工切,摹写入微,还能够通过多方面的刻画,传达出物象的内在神韵。诗篇一上来打了两个比方。白玉堂,指天宫,相传中唐诗人李贺临死时,看见天上使者传天帝令召唤他上天给新建的白玉楼撰写记文。碧牙床,喻指天空,蔚蓝清澈的天空好像用碧色象牙雕塑成的卧床。“白玉堂、碧牙床”还现了作者用词的华丽,雕润迷离。

  这里将细雨由天上洒落,想象为好像天宫白玉堂前飘拂下垂的帷幕,又像是从天空这张碧牙床上翻卷下来的簟席。帷幕、簟席都是织纹细密而质地轻软的物件,用它们作比拟,既体现出细雨的密致形状,也描画了细雨随风飘洒的轻盈灵姿。接下来,诗人再借用神话传说材料作进一步形容。楚女,指《楚辞·九歌·少司命》里描写的神女,诗中曾写到她在天池沐浴后曝晒、梳理自己头发的神情。萧萧,清凉的感觉。

这里说:想象神女当时的情态,那茂密的长发从两肩披拂而下,熠熠地闪着光泽,萧萧地传达凉意,不就同眼前洒落的细雨相似吗?这个比喻不仅更为生动地写出了细雨的诸项特征,还特别富于韵致,引人遐想。整首诗联想丰富,意境优美,如“帷飘”、“簟卷”的具体形象,“白玉”、“碧牙”、“发彩”的设色烘托,“萧萧”的清凉气氛,尤其是神女情态的虚拟想象,合成了一幅神奇谲幻、瑰丽多彩的画面。比较起来,《微雨》偏于写实作风,本诗则更多浪漫情味,从中反映出作者咏物的多样化笔调。

西昆体的艺术特征大多师法李商隐的雕润密丽、音调铿锵。不但《无题》《阙题》类诗直接模仿李商隐的诗,而且《汉武》、《明黄》等作业脱胎于李的咏史诗。西昆体诗人学习李商隐诗的艺术,其得意之处为对仗工整,用事深密,文字华美,呈现出整饬、典丽的艺术特征,例如杨亿的《南朝》

五鼓端门漏滴稀,夜签声断翠华飞。
繁星晓埭闻鸡度,细雨春场射雉归。
步试金莲波溅袜,歌翻玉树涕沾衣。
龙盘王气终三百,犹得澄澜对敞扉。

此诗将南朝的典故巧妙的结合在一起,工整妥帖,锻炼无痕。中间两联对仗工整,词采华美。诗中的用意深密,音节铿锵,艺术上很接近李商隐的同类诗歌。诗歌中用“金莲波、玉树涕”这些华丽的辞藻,不仅显示了辞藻的华美,而且还是用了典故,步试金莲:《南史》卷五《齐本纪下·废帝东昏侯纪》,又凿金为莲华以帖地,令潘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莲华也。”涂壁皆以麝香,锦幔珠帘,穷极绮丽。 歌翻玉树:《陈书》卷七《后主沈皇后传》后主每引宾客对贵妃等游宴,则使诸贵人及女学士与狎客共赋新诗,互相赠答,采其尤艳丽者以为曲词,被以新声,选宫女有容色者以千百数,令习而哥之,分部迭进,持以相乐。其曲有《玉树后庭花》、《临春乐》等,大指所归,皆美张贵妃、孔贵嫔之容色也。其略曰:“璧月夜夜满,琼树朝朝新。”

李商隐诗歌的成就无论是在内容还是艺术特色,都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开创了一个全新的艺术表现领域,对后世的影响深远。西昆体对李商隐的学习和模仿,有得也有失。虽然有些诗评家认为,西昆体对李商隐的学习仅仅停留在了艺术外貌上,但西昆体在宋初的极大声势是我们不能否认的。李商隐对后世的影响印证了一句话“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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