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极其普通,在祖国广袤的大地上,无需刻意搜寻,便随处可见她一般模样。汉水流域中段,鸡鸣山脉向西南逶迤而下,倾斜出一处低洼地,十几户乡民散居于此,世代耕作,繁衍生息。虽不曾见她有一处像样的名胜古迹,也不曾听闻她有过惊世骇俗的名人轶事,但我的故乡依然可以称得上山青水秀、古朴自然,除农牧业不算发达外,各色中草药、山野果等比比皆是,特别是简朴的乡舍依势就坡的散落着,更添了些许神秘的意境。
不知不觉小学已经毕业。由于山乡的偏远闭塞,升学就必须要到十几公里开外的乡上中学住读。临开学的那天,我挟着祖母为我准备的寒酸的行李和一袋又黑又硬的锅盔馍,一步几回头的离开了小山村。当时的内心可谓是五味杂陈,既胆怯、彷徨;又迷茫、无助,当然更多的还是新奇。胆怯的是一个穷乡僻壤从未出过远门的毛头小子,到外面的世界举目无亲。迷茫的是外面的世界是否和小山村一样融洽,自由自在。一个阶段的新奇过后,内心便产生了极大的莫名恐慌,学业上的艰苦,生活上的清苦,生活习惯以及与其他同学家境上的反差,使我本就无助的内心更加彷徨。我留念小山村的宁静、安详与淳朴,山村的小学教室虽然是泥草墙、砖石桌凳,甚至连窗户都是塑料布糊的,但同学们都十分熟稔,彼此不是近邻,便是沾亲带故,本能上就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越是比较,便愈加思念故乡的小山村,愈加渴望嗅到山乡炊烟的草木香味。与其说是思念山村,又何尝不是思念亲人,与其说渴望炊烟,又何尝不是思念粗茶淡饭的味道。只见自己常常在梦境里手搭凉蓬,眺望着家乡的小山村,一缕一缕的炊烟从村间升起,沿着屋檐,伴着清风,缠绕着树梢,袅袅娜娜,它调皮地跳跃着,有时候它跃上天空,与白云融为一体,你便分不清哪是白云哪是炊烟了。有时候它又贴地流动,与晨雾搭肩挽背,化作牧童的短笛,成就农人早春耕作的诗行。
一纸入伍通知书,我把理想、憧憬和希冀,连同亲人的嘱托一同打进了橄榄绿色的背包,告别了小山村,告别了亲朋,告别了家乡的炊烟,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八十年代的军营是那么的充满生机,来自五湖四海的战友,一个个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学习训练、执勤站哨、劳动生产,几乎没有闲暇的时光,就连上厕所都是跑步去来的。只有在收到家书的日子,才偶尔会想起家乡,不自觉地在脑海里勾勒出家乡的村庄轮廓。老人们倚墙而坐,有的眯着眼在打盹,有的则吧嗒着旱烟,家庭主妇则一边忙碌着晚饭,一边招呼着家畜,同时呼唤着自己在野地疯跑的孩子。小村的周遭上空慢慢升腾的炊烟,在落日的余晖映照下渐渐地呈现出一幅温馨的水墨画。这幅图画本就镌刻于我的心田,它又像一曲美妙的乡村生活协奏曲,始终萦绕在我的耳畔,只是读家书时才又将它缓缓的撩拨开来,温暖着我离乡在外的心田,坚毅着我执勤巡逻的步伐,消弭着我思念故土的心绪,牵引着我默默地守望着故乡,也激励着我远行的脚步,深深地扎根在北方的军营。在豫西广袤的土地上,我目睹高耸入云、磅礴逶迤的秦岭,时时聆听着滋养炎黄子孙的黄河的雄浑脉动,年复一年的巡逻在雄伟壮观、气吞山河的三门峡大坝,我最初的世界观、人生观,如同我对故乡的情感以及对亲人的思念一般,慢慢地生根、发芽,生长着……
河洛大鼓依然是那么雄浑,年画剪纸依然是那么迷人,伊河上从渔船里缓缓升起的炊烟,在夕阳的衬托下是那么的富有乡愁,我的故乡是否也该炊烟袅袅了呢?我只能猜测着……或许家乡的小山村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将笼罩在村庄上的尘埃荡涤的干干净净。“雨后群山静,处处炊烟新。何处是乡愁,梦里小山村。”我脑海里幻想着,从山顶向我的小山村望去,一畦畦整齐的庄稼地映入眼帘,特别是雨后,在炊烟的映衬下,泛着迷人的翠绿。它是游子梦里的牵挂,是家人永远的呼唤!
至此之后,我前行的脚步便一发不可收,茫茫的可可西里无人区有我和战友们戍边巡逻的足迹,盛夏潮湿闷热的荆江大堤有我扛运沙包挥洒汗水的身影,震后重建的现场我用双目迎来了一抹又一抹灿烂的朝霞,同样领略了他乡形形色色的炊烟,恰恰应证了“哪有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这句颇具哲理的话,正是有了这些军人抛家离口的抵达和驻守,神州处处炊烟才飘散的如此从容、安详。
我不能断言,时代的进步,科技的发展,炊烟在我们的乡村生活中会不会消失,但我可以肯定,它一定不会从我们这一代人心中消散,因为它已经镌进了我的血脉,融入了我的生命。作为军人的我,深爱着生我养我的故乡,也深爱着我曾经战斗、学习、工作过的第二故乡,更深爱着祖国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小山村、每一条小溪和那些形形色色的炊烟,因为这祥和的袅袅炊烟昭示着父老乡亲的安居乐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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