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氣樓詞》序

盐城诗词156期  

【编者按】著名古典文学研究专家、上海市文史馆馆员、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刘衍文先生，于2021年8月17日21：09在上海去世，享年101岁。

刘衍文先生，浙江省龙游县人。早年就职于浙江省通志馆，后长期从事文论教学与研究，讲授“文学概论”“古代文论”“中国文学史”“清诗研究”“文学鉴赏论”“《文心雕龙》研究”等课程。著有《雕虫诗话》（1946）《文学概论》（1957）《寄庐杂笔》（2000）《寄庐茶座》（2004），编有《中国古代文学》（1988））《中国文坛掌故事典》（1993）《现代作家书信集珍》（1999）等，与其长子刘永翔教授合著有《文学的艺术》（1985）《古典文学鉴赏论》（1991，1995）《袁枚<续诗品>详注》（1993）等。本刊特推送刘衍文先生为我会徐于斌主席《海气楼词》所写序言和徐于斌悼念文章《先生去后更何人》，以表深切缅怀！

《海氣樓詞》序

劉衍文

昔太炎先生之為袁項城所囚也，寓書其夫人云：“吾死以後，中夏文化亦亡矣。”余少時氣盛，讀之，嘗與師友論之曰：“先生秉義不屈，誠孟子所謂大丈夫者矣；然何言之大、何自視之高，豈以吾中國之廣袤萬里、人民億兆，舍先生一身而外，竟無一可繼往聖之絕學者耶？”

顧余之少也，績溪胡氏之言早立，以夷變夏，以白改文之風方勁，中小學講章，已十九為白話矣。履霜集霰，老輩有深慮之者。而余則笑以為杞憂，蓋以適之輩言行雖激，猶不廢理董國故，固非棄傳統若敝屣者；而豪傑之士，獨立特行，亦不為若輩之囂囂所牢籠也。

久而漸覺己說之偏：睨乎海內，操觚家已不復能撰文言、作詩賦矣，而齊民之視古文、詩詞已邈若異域之文，縱有一二好古之士拔乎流俗，亦無以挽天下之滔滔也。夫吾華數千年之文化，大萃於載籍，而載籍所書，多為文言，而今人文字之不識，文意之不解，則文化傳統何自而承繼之哉！且吾國，詩之邦也。文之古者猶不可廢，詩之古者胡可棄耶？並詩而棄之，則根既拔矣，華實何有？俗已移矣，傳統何存？即以今之上庠言之，宜為學術之所聚矣，而雖有古代文學課程之設，其授業，於詩詞之藝，皆述而已矣，作則罕有所聞，蓋主講者己亦多未能成章也。上庠如此，他可知矣。尤可齒冷者，乃有新作家輩，欲炫己才之無所不能，強作舊體，平仄之不諧，詩味之寡有，而動稱律絕，誇號倚聲，遍炫於人，乃亦竟有獻諛而躋之于古作者之上者，不知於律猶為門外，其何有於詩詞、更何有於天外鳳凰之髓哉！

睹此而益歎：中夏文化，其果將亡矣！太炎先生于國學猶盛之時，作此危言，豈至誠之道足以前知耶？諸老輩憂之于非古甚囂之日，則據理而推之者也。余昔猶未之信，今則言皆中矣，事果然矣，尚何言哉！尚何言哉！中夏文化其果將亡乎？

余為此悲吒久之。一日，鹽阜于斌徐女史來，嘗有許其能詞者。余初以為能略諧平仄，已足刮目，不蘄其佳也。索其作，則手錄數詞以示，白石、清真，宛然呈目，歎以為僅見，而女史則謂其所交往者多年少有才之士，詩而能群，其道不孤也。嘻！余昔之怪太炎先生其言之大、其自視之高，致輕天下之士，今乃躬自蹈之矣。吾國之廣袤萬里，人民億兆，果有才人繼踵而興也。傳統詩詞，既有中興之日可睹，中夏文化亦不至亡矣。

自是遂與女史成忘年之交。女史編《湖海詩詞》，余屢為薦稿。滬上詩詞學會刊物，亦屢介女史詩詞登焉。女史嘗有文論及今日詩詞通病暨療救之方，為會長蕭公挺及主編謝公田邀所激賞，表章推獎，不遺餘力，斯亦可見女史才識過人之甚也。

今女史詩詞行將結集，不鄙荒陋，問序于余。余謂于斌篇章之富，已過易安；詩詞均有我在，而以詞為尤勝。今人中苟有好詩詞而不向聲背實、不厚古薄今者，吾知必讀而好之寶之，而女史之作亦必藉以長留天地無疑也。于斌年尚少，厥後詞風詩格，其進也必未有已，願其以彤管之煒開一代新風，不徒以律細為限也。又願女史及其儕輩，進而更當以中夏文化為己任，無以仔肩之重而舍之，此又老懷之所深寄望者矣。

是為序。

刘衍文先生序言手迹

一九九九年八月龍遊劉衍文序於上海田林新苑之寄廬

盐城诗词第156期

编委会:徐于斌、唐康、王兵、周湛军、顾国华、王淼、于洪蔚

责任编辑:徐荣娣、何保国、王惠、顾向阳、蔡娟、印建生

审核:王淼、徐荣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