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貞觀(崇禎一〇—康熙五三),字華峰,號梁汾,初名華文。江南無錫人。康熙丙午順天舉人,擢秘書院典籍。戊申丁外艱歸。丙辰館納蘭相國家,與容若交契。甲子旋里,構積書巖,讀書終老。工詩文,尤長於詞,與竹垞、迦陵並稱於時。
序一
華亭姚子平山,於書無所不窺,平時采摭詩文甚夥。偶與予論次當代詞人,予以梁汾師所著《彈指詞》示之,因重加校刊行世。夫彈指與竹垞、迦陵埒名,迦陵之詞,橫放傑出,大都出自辛蘇,辛非詞家本色。竹垞神明乎姜史,刻削雋永,本朝作者雖多,莫有過焉者。雖然,緣情綺靡,詩體尚然,何況乎詞。彼學姜史者,輒屏棄秦柳諸家,一掃綺靡之習,品則超矣,或者不足於情。若彈指則極情之至,出入南北兩宋,而奄有眾長,詞之集大成者也。予少好填詞,每為吾師所矜許,彼遇竹垞先生,復竊聞其緒論,乃摩挲白石、梅溪之間,詞體為之稍變,而生平瓣香,實在彈指。予向所鏤版,藏於家有年,四方爭購之不可得,今平山之服膺彈指,不減於予,因屬予序而傳之。夫予固窮且老矣,何足以傳吾師,而能大其傳者,庶其在平山也哉。雍正甲辰夏四月,浣花詞客杜詔。
序二
余弱完與徐子石漁交於一一堂,見其手錄梁汾先生《彈指詞》一卷,每風清月夜,相與歌「季子平安否」二闋,激昂慷慨,如李少卿更衣循髮時,於以見情詞入人深也。越今二十餘年,先生之孫仲溫重刻《彈指詞》成而屬余為之序。先生幼稟異姿,多讀書詩古文,皆有心得,而詞更奄有眾長,自成機軸。先生嘗曰:「吾詞獨不落宋人圈襩,可信必傳。」嘗見謝康樂「春草池塘」夢中句,曰:「吾於詞曾至此境。」昔彌勒彈指,樓閣門開,善才即見百千萬億彌勒化身,先生以斯名集,殆自示其苦心孤詣,超神入化處。至歸老練塘,究心理學,視平昔才華,已如飛絮落花,任其沾泥隨水,一切色相不留,然其少日刻心注意,所以傾群言而漱六藝者,海內所共信,與先生之自信,無異辭也。同時有攜先生新詞至朝鮮者,館人竊誦焉。翼日儒服者八人來謁,同聲乞詞,盡以畀之。後日必一至,備致款曲禮儀,堅懇將來片語單辭,必為郵寄。陽羨陳衛至記其事。是知先生之詞,固已傳布海外。顧古來唐宋諸名集,類編輯於門生後起,如昌黎之有李漢,少陵之有微之,六一之有東坡,薪盡火傳,瓣香在是,故苦心搜輯,以昭示來茲。至為其子孫者,往往不能敬承先緒,以刊布流行,豈極盛之下,難乎為繼,抑家庭之教,或轉有所未至耶。曩者,廬州張太守見陽聘先生修郡志,先生卻所贈而請刊端公文遺書。是先生既表章先業於前,今仲溫復刻茲集於一再傳之後,祖武克繩,後先濟美。於以知顧氏之澤,源遠流長,而理學文章之衣被於後人者,汩乎其未有涯涘也。故樂為之序如此。時乾隆癸酉二月之望,同里後學查程諸洛拜手書。
彈指詞
臨江仙
曾是上清攜手處,迢遙笙鶴遺音。水如環珮月如襟。幔亭人杳,歸路已難尋。 莫倚君身仙骨在,曉霜明鏡駸駸。碧天雲海約投簪。舊歡新別,回首兩沈吟。
生查子
欹枕背屏山,鏡掩燈明滅。香穗弱難扶,一寸金蠶齧。 抱影欲成眠,翠被寒疑裂。雙箸嚲紅綾,半落聞簷鐵。
昭君怨
殘雪板橋歸路。的的玉人風度。擁袖障輕寒。恣他看。 聞道昔遊如昨。添個洗紅池閣。掩冉壓牆花。是誰家。
雙雙燕 本意用史梅溪韻
單衣小立,正秋雨槐花,鬢絲吹冷。鏡函如水,長憶畫眉人並。殘葉暗飄金井。問燕子、歸期未定。傷心社日辭巢。不是隔年雙影。 香徑。芹泥猶潤。只一縷紅絲,誤他嬌俊。幾多恩怨,絮徹杏梁煙暝。傳語別來安穩。待二十四番風信。那時重試清狂,肯放雕欄獨凭。
青玉案
天然一幀荊關畫。誰打稿、斜陽下。歷歷水殘山剩也。亂鴉千點,落鴻孤咽,中有漁樵話。 登臨我亦悲秋者。向蔓草平原淚盈把。自古有情終不化。青娥塚上,東風野火,燒出鴛鴦瓦。
浣溪沙
不是圖中是夢中。非花非霧隔簾櫳。窄衫低髻鎮相同。 清脆鈴聲簷鴿夜,悠颺燈影紙鳶風。此時攜手月溟濛。
又 梅
物外幽情世外姿,凍雲深護最高枝。小樓風月獨醒時。 一片冷香惟有夢,十分清瘦更無詩。待他移影說相思。
傳言玉女 上元
今夕何年,偏覺漏喧人醉。星毬高揭,是星娥手綴。千樹寶華,甯讓六宮剪綵。幽歡剛趁,密傳詩謎。 走過紅橋,第三條、忽復會。踏歌聲裏,聽搔頭玉墜。明月暗塵,攙入暖香寒翠。為伊躭擱,梅花清睡。
掃地花 十六夜陰寒坐臥小樓茫茫百端不覺為之悽咽
擁爐人倦,向煮雪聲中,坐愁愁坐。巡簷數朵。為丁寧玉笛,莫教吹破。酷愛高寒,紙帳一番清課。肯閑過。不律隃糜,那禁慵墮。 舊約何曾果。在徙倚朱樓,迷藏香徑,延緣畫舸。正離魂欲接,斷煙橫鎖。怕夢醒時,盼殺滿城燈火。問誰個。掩紗窗、更愁於我。
柳梢青 花朝春分
乍展芭蕉,欲眠楊柳,微謝櫻桃。誰把春光,平分一半,最惜今朝。 花前倍覺無寥。任冷落、珠鈿翠翹。趁取春光,還留一半,莫負今朝。
春光好 上巳
風漸暖,雨初晴。似朝酲。手掐蕙叢雙箭,注銀瓶。 繡得紅羅纖窄,其如懶踏青青。待擘澄心堂紙,仿蘭亭。
歸國謠
呼女伴。鬬草鬬花輪日換。相約羅衣同澣。略嫌天氣暖。 幾摺纔開筠扇。莫教題便滿。空卻迴文一半。有人親落款。
畫堂春
湔裙獨上小漁磯。襪羅微濺春泥。一篙生綠畫橋低。昨夜前溪。 回首楝花風急,催歸暮雨霏霏。撲天香絮擁淒迷。南北東西。
南鄉子
繡榻近來閑。似整如欹欲卸鬟。自把毛詩教小鳳,關關。鸚鵡偷傳喚阿蠻。 湘管淚痕斑。擲罷金錢弄玉環。身似離爻中斷也,單單。欲展雙眉又拆難。
又
春事悔蹉跎。啼鴃啼鵑盡已過。又是炎天行不得,哥哥。鵲語分明喚渡河。 且莫唱離歌。勉共花蔭醉叵羅。不信君愁剛一石,多多。攪入香醪下嚥麼。
又
隻影妒雙棲。落盡梁間燕子泥。待到東南新月上,煙低。無奈疏窗只向西。 珍重語柔荑。能得樓頭幾度攜。曾是別來相望處,淒迷。草暗天涯柳暗堤。
定風波
只覺微詞分外尖。計疏容易惹猜嫌。蟢子故懸絲網待。無奈。落花飛絮一時黏。 冷處越須防妒眼。重見。那回風格定矜嚴。正是背人成獨語。爾汝。又誰偷覷水晶簾。
一絡索
推枕依然似昨。鬢香雲閣。欲抬雙眼尚瞢騰,記夢語,無端錯。 何處一聲催覺。曉鶯簾幕。眠時親手繋花鈴,又徹夜,風吹薄。
望海潮 和嚴蓀友照黛詞
山圍擁髻,樓開照黛,儘容生老柔鄉。一抹愁煙,三分夢雨,頻來好處淒涼。何許最難忘。向掃眉才子,訴與何妨。生怕添愁,只言陳事莫思量。 是誰分付成雙。記深盟淺諾,弄玉騎羊。退粉翎寒,傾心葉重,曾教費盡端詳。待譜就新妝。怕不堪持贈,翠珮明璫。真帖誰傳,為伊臨個十三行。
鳳凰臺上憶吹簫
潤逼琴絲,膩勻箋粉,困人終日廉纖。似春眠未覺,宿醉相兼。一種無聊心緒,誰還理、舊素新縑。愁來也,玉肌生粟,悄覺寒嚴。 鰜鰜。何曾比目,向百尺竿頭,斷送枯鮎。想當初崖蜜,知為誰甜。挑取羅巾袖口,將往字、細齧重撏。拚狼藉,墨痕清淚,小印紅鈐。
菩薩蠻
亂紅新碧陰如幕。夾羅初換單綃薄。曲檻沸春聲。捲簾無數鶯。 花叢雙蛺蝶。顫向釵叢貼。和笑弄青梅。是伊親摘來。
又
楚江纔有明珠寄。秦樓又惹羅襦繋。的的比雙南。雙棲分也甘。 歡多愁轉劇。兩地尋春約。帆影落平蕪。依然范蠡湖。
又
隔花誰撼金鈴索。東風無賴搴珠箔。小膽不成歡。麝衾空晝寒。 嬌多抬腕怯。薄暈偎雙頰。半晌費矜持。贈君千日思。
又
頗黎枕滑春雲卸。殘紅猶自明蘭灺。好夢覺來疑。歸時說與伊。 微霜吹玉貌。何處停征棹。相隔只吳關。曲屏無限山。
又 南音至接所寄桂花忽忽成夢
夜深叢桂飄香雪。有人私語憑肩立。莫倚玉闌干。人間風露寒。 殘妝猶在臂。小別千年矣。密約誓他生。此生無那情。
又 小名
聞呼菡萏渾嬌小。芳名已換芙蕖早。欲摘奈荷香。絲牽蔤恨長。 並房紅粉瘦。待雪同心藕。相薏復相蓮。蓮心菂菂圓。
又 回文
暮煙空碧縈花霧。霧花縈碧空煙暮。來去莫教催。催教莫去來。 影疏侵夢冷。冷夢侵疏影。留醉倚香篝。篝香倚醉留。
眼兒媚
手捲湘簾雨乍收。雙燕小紅樓。釀花天氣,護花心性,一樣溫柔。 知他底事長無語,鈿帶縛箜篌。個中須解,寒應勝暖,春不如秋。
又
綺語無端障已深。贏得誤知音。前身莫在,掃花壇上,敝帚千金。 自從織女回車路,惜別到於今。閒情慧業,一時分付,好費沈吟。
師師令 題裙
冰綃霧縠,稱楚宮纖玉。稱心花樣稱身裁,教抹作、水雲微綠。淡淡海棠紅一簇,配雪蕉橫幅。 麝臍龍腦猶嫌俗,略薰些沈速。藕絲風颭五銖輕,都不似、塵凡妝束。別繡寶斕金縷蹙,供如來金粟。
戚氏 二喬觀兵書圖是吳北宮畫
十三篇,昔曾斷送兩嬋娟。何意孫吳,卻將韜略授釵鈿。嫣然,恰隨肩。象牀交倚麝襟聯。雙珠巧合雙壁,更無相妒有相憐。聞道江上,舳艫銜尾,共驚狂虜投鞭。待同心借箸,密商帷幄,迅掃弋鋋。 妝罷對展芸編。蠟丸封就,侍女不教宣。量珠做、鴛鴦陣裏,聚米山川。正軍前。露布催草簪花,腕弱應自怯如椽。擬開屏障,試撚霜毫,寫個赤壁飛煙。 銅雀愁深鎖,宓妃蕭颯,坐老芝田。爭似伊家姊妹,恁流離、卻得好姻緣。看他既美姿顏,兼精音樂,《吳志》:策美姿顏,瑜精音樂。夫婿人爭羨。只英雄、兒女都難戀。定霸業、追想齊年。二人同年生。倩誰憑、阿堵重傳。向丹青,枕手且閑眠。忽西風緊,紅衣卸落,並蒂池蓮。
天仙子
密密濛濛春幾許。斜陽忽送廉纖雨。柳煙深鎖怯憑闌,千萬縷。飄輕絮。薄倖不歸雙燕語。
望江南
江南好,燕子乍來時。屢喚不應挑筍約,欲成還改護蘭詩。風日助相思。
又
江南好,清簟坐瀟湘。梅雨生憎調黛濕,麥秋偏愛洗頭涼。小立焙茶香。
又
江南好,秋水晚平橋。千頃綠沈菱葉雨,十分香散藕花潮。人倚木蘭橈。
又
江南好,寒掩小窗紗。積雪紅垂天竹子,微泉碧注水仙芽。幽事屬誰家。
青衫濕
玉蘭堂下新陰薄,輕暖復輕寒。繡床開也,燕泥晨落,移近闌干。 日遲人懶,青梅豆澀,紫蔗漿寒。別來生受,些兒供養,也當加餐。
八聲甘州 端午
恁喧闐、那得怨魂酬,羅綺照中流。問誰乘片舸,筆床硯匣,冷處夷猶。別是沅湘風味,都不混葵榴。獨向煙波外,占取清秋。 當日芙蓉湖上,正水嬉初散,杜牧空留。忽催歸暮雨,小泊近朱樓。最難忘、風燈零亂,乍隔船、驚見幾回頭。傷離緒,彩絲千結,囑付親收。
金縷曲 秋暮登雨花臺
此恨君知否。問何年、香消南國,美人黃土。結綺新妝看未竟,莫報諸軍飛渡。待領略,傾城一顧。若使金甌常怕缺,縱繁華、千載成虛負。瓊樹曲,倩誰譜。 重來庾信哀難訴。是耶非、烏衣朱雀,舊時門戶。如此江山剛換得,才子幾篇詞賦。弔不盡、人間今古。試上雨花臺上望,但寒煙、衰草秋無數。聽嘹唳,雁行度。
又 丙午生日自壽
馬齒加長矣。向天公,投箋試問,生余何意。不信懶殘分芋後,富貴如斯而已。惶愧煞、男兒墮地。三十成名身已老,況悠悠,此日還如寄。驚伏櫪,壯心起。 直須姑妄言之耳。會遭逢、致君事了,拂衣歸里。手散黃金歌舞就,購盡異書名士。累公等、他年諡議。班范文章虞褚筆,為微臣、奉勅書碑記。槐影落,酒醒未。
又 吳庶寧七十索詞書以壽之
曠達如君幾。幾曾誇、烏衣列戟,向來門第。咫尺樊籠偏謝卻,裹足軟紅塵裏。應自信、籌之熟矣。惟有閑身消受得,第二泉如鏡山如綺。拚歲月,此中寄。 人生適意為佳耳。莫空過,持螯時節,聽鸝天氣。茶局縱橫紗帽側,一笑紛紛鬬蟻。那更覓、參同真契。辛苦還丹兼辟穀,總輸君、獨悟長生理。看玉樹,繞階起。
又
秋水軒詞一韻累百,皆淮南、槜李二公與都亭諸搢紳韋布唱酬名作,適承遠寄,聊復效顰。和徐方虎燈下菊影。
四壁秋花卷。問誰為。柴桑寫照,俗塵俱遣。天與高寒風格在,簌簌清霜欲泫。背素障、光浮魚繭。隨例玉盤承露冷,傲慈恩、一抹紗籠淺。和雁字,碧空展。 斜規隙月看逾顯。錯教人、圖成沒骨,粉圓脂扁。餐盡落英聊解佩,舐掌何愁嗾犬。只妒影、蘭膏未免。接得芙蓉城主牒,許眾香、北面吾分典。更位置,燭奴剪。
又 仲冬望後二日壽龔芝翁年伯
霽月光風卷。恰佳辰,陽回黍谷,禁寒都遣。坐暖芙蓉三十二,公齋以三十二芙蓉石得名。那覺一條冰泫。親領袖、吳箋蜀繭。風雅友朋俱性命,算萬間廣廈歡猶淺。孤掌在,快重展。 先皇歎息才名顯。墨淋漓、堪收閣搨,堪題禁扁。鳳闕何妨容虎臥,莫問淮南雞犬。相者謂公虎項。吐握慣、積勞難免。覽揆正宜膺宅揆,往欽哉、咨汝夔龍典。看綠綟,稱身剪。
又 紀檗子徵君話舊有感
皂帽緇塵卷。任相猜、杜陵野老,傷心頓遣。倦眼摩挲雙闕望,鉛淚銅盤偷泫。輦轂下、一窩如繭。乘興偶然迷出處,泛虛舟、試狎蓬萊淺。供醉吐,錦茵展。 身終隱矣那須顯。數昇平、白門標榜,紛紛闊扁。及至時危鉤黨密,麟鳳並遭鷹犬。羨此際、冥鴻獨免。閱盡宮鄰金虎局,更何人、痛哭三朝典。芝翁曾為余說此事。天寶話,舌頻剪。
又 奉懷柏鄉魏相國時暫假歸里
黃閣仍開卷。只敷陳、平生四字,曇聃盡遣。江左風流歸冀北,霖雨九垓春泫。看賜甕、十圍金繭。公自度曲名金甕傳奇。國士無雙親下拜,問感恩、知己誰深淺。先世澤,藉公展。公重刻先端文劄記。 副封白去經綸顯。小延英、逾時伏對,懷中鷂扁。太保只今推坐論,西旅徒然貢犬。真異數、朝參暫免。所喜聖朝無闕事,且閑刪、雅頌兼謨典。重補袞,五雲剪。
又 和汪蛟門同舍納姬
五夜青綾卷。帶餘寒、卻偎燕玉,淩兢頓遣。起傍鏡奩看制草,銀沫御箋微泫。沈水炷、博山分繭。鳳閣乍翻新樣出,掃宮黃、八字眉兒淺。剛一笑,旅愁展。 異香莫為更衣顯。避人看、紫磨纏臂,連宵壓扁。傳語當關辭剝啄,睡熟金鈴小犬。諒酒債、尋常今免。十五壚頭誇識字,乞簪花、價倍鸘裘典。怪惱亂,韋腸剪。怪字用燕中市語。
又 寄吳伯成喜龍光塔工告竣
案積如山卷。盡從容、手書耳受,移時散遣。暇即攜觴兼召客,玉版銀鉤光泫。頻倒屣、莫辭重繭。為續鸞絃酬鳳髓,便以膠投漆情還淺。騰尺木,素懷展。尺木,堂名。 九龍七級龍光顯。憶登高、攀蘿直上,指揮輪扁。下視桑麻成世界,聽徹雲中吠犬。料四牡、馳驅不免。若過棠陰須少憩,採風謠、正屬輶軒典。時已久擢大行。留贈答,素毫剪。
又 坐周雪客兄弟遙連堂感櫟園先生舊事
宦槖書千卷。好樓居、看山讀書,讀書,公樓名。煙雲消遣。造物惟將清福忌,不管西州悲泫。憶縞紵、遠投椒繭。昨歲梁鴻溪上過,謝登堂、拜母交非淺。今古誼,一時展。 公才遍歷崎嶇顯。卻重圍、笑談矢石,射烏題匾。公在閩有《射烏樓紀事》。午夜九閽爭叩額,散斥狺狺猘犬。都不怪、希遷數免。四字出權德輿《張登文集序》。偏喜學陶初願遂,整芸籤、悉付琳琅典。碩果盡,痛難剪。
又 和芝翁題影梅軒詞
舊雨西風卷。便重經、天荒地老,此情難遣。剩粉遺香留得在,兩袖三生紅泫。誰擘破、同心珍繭。分付鮫人和淚織,一絲絲、扣入冰花淺。來世作,臂紗展。 非耶立望全身顯。太愁予、十眉峰蹙,雙鬟雲扁。縞夜梨魂看似雪,吠影心忪粵犬。恩與怨、而今勾免。夢裏錦鞋歡分薄,上頭釵、判向生前典。緣不了,莫輕剪。
又 和閨怨嚴蓀友鄒黎眉並客燕臺即以寄之
無語湘簾卷。肯輸他、畫梁雙宿,封侯悔遣。紅雨立殘清露滑,繡雀一幫泥泫。早餧就,吳宮八繭。悄向護花鈴索下,聽黃鸝、罵徹春陰淺。容易得,遠山展。 游蹤似託韶華顯。鬬輕狂、謝娘絮薄,沈郎錢扁。何處芳叢爭挾彈,橫過新豐雞犬。趁買笑、鄉愁告免。不記臨行針線密,綠楊絲繋馬青衫典。休乞句,帶重剪。
又 梁藥亭解元屬賦紫竹夫人因有所訂
心共香苞卷。卸啼妝、卻施檀暈,湘娥恨遣。直拂芸輝綃帳簿,雲母簟紋波泫。新粉撲、羅浮蝶繭。說與桐花羞待鳳,雪衣寒、水月毫光淺。窗影在,個人展。 兔園傍柳名偷顯。刻琅玕、詞填玉茗,簫圓釵扁。搔背何須春筍樣,一笑麻姑鞭犬。換翠袖、昭容不免。占住夜郎纔幾節,讓扶南、暫作扶餘典。偎滿願,火龍剪。
步蟾宮 閏六月七夕
玉纖暗數佳期近。已到也、忽生幽恨。恨無端、添葉與青梧,倒減卻、黃楊一寸。 天公定亦憐嬌俊。念兒女、經年愁損。早收回、溽暑換清商,翻借作、蘭秋重閏。
喜遷鶯
歡期遠近,試說向乘槎,倩傳幽恨。萼綠潛攜,蘭香密約,妒殺人間風韻。添上青桐一葉,減卻黃楊一寸。誰同病,有淒涼月姊,廣寒重暈。 何損。虛猜道,解事天公,垂老偏難問。繡被經年,機絲匝月,到底銀河渡穩。寄語多情烏鵲,且莫作炎威凖。待暗裏,把些時倒扣,算他秋閏。
採桑子
分明抹麗開時候,琴靜東廂。天樣紅牆。只隔花枝不隔香。 檀痕約枕雙心字,睡損鴛鴦。孤負新涼。淡月疏欞夢一場。
又
秋來看盡星河也,只是孤眠。多謝嬋娟。再放山樓一夕圓。 床頭澗響渾疑雨,滴破蒼煙。小字香箋。伴過泠泠徹夜泉。
望梅 中秋
月中秋半。正金波委地,絳霄層卷。唱可哀、空憶人間,記一曲賓雲,桂亭雙幔。碧海青天,料今夜、夜涼應倦。又無言村杵,有淚邊笳,不情鄰管。 追思十年遊伴。歎吳山煙冷,廣陵潮滿。把清光、比似元宵,問姮娥肯放,花燈輕換。瓜果前頭,小列個、結璘香案。怕珮聲釵影,俱逐曉風零亂。
剪湘雲
秋海棠葉底多紅紋,偶從山中覓得一種,葉上下純綠,正面尤生翠可愛,花復耐久,因移植書閣,為製此詞。
瘦卻勝煙,嬌偏宜雨,傍窺宋牆陰,目斷初遇。別是幽情脂粉外,那得紅絲輕許。繋天涯、歸夢綠羅裙,添兩眉愁聚。 誰念補屋牽蘿,賣珠回去。正袖薄天寒,風韻悽楚。小蹙淩波鉛淚滴,剪破湘雲一縷。向西窗、密約美人蕉,和影兒私語。
河瀆神
密約水神祠。瓣香心事誰知。繡旛同上小名兒。一雙親系干支。 蕭蕭暮雨芙蓉黑。越江猶認行跡。潮沒蘇碑三尺。怨魂應始消得。
醉花陰 重九
歸雁一聲相識舊。嫩橘和霜剖。風景入秋悲,惻惻新寒,況是秋深後。 知道明年還健否。且醉黃花酒。休說不須開,倘為看花,憶著離人瘦。
偷聲木蘭花
平分一片蕉陰綠。相對妾身原似玉。細雨歸帆。臨別啼珠忽滿衫。 斷鴻雙鯉曾無便。驚喜竹西廊下見。記否檀奴。衣袖當時水墨圖。
念奴嬌
冷清清地,便逢歡、也則不情不緒。況是宵長孤枕側,挨得幾番秋雨。蘭炷微沈,桃笙半疊,送盡爐煙縷。香濃醉薄,此愁何減羈旅。 不過絮斷柔腸,亂蛩枉卻,費許多言語。二十五聲清漏永,儘夠滴殘雙筋。翠濕雲鬟,涼侵玉腕,那復催砧杵。由他夢醒,別來和夢難據。
摸魚兒 芍藥簡蓀友
幾多情、春歸莫訴,下階親剪紅葉。短檠孤影愁相對,教伴綺窗斟酌。花睡著。護一點檀心,不受東風謔。明朝梳掠。看鏡裏芳姿,阿誰較勝,傳語問青雀。 瓊肌削,似比柔枝更弱。半開仍鎖銀鑰。絳綃曾挹經年淚,和露封來灼灼。休忘卻。休忘卻年時,茅屋空山約。從教零落。待粉蕊全刪,寶華同證,此意儘商略。
虞美人
盤螭約指雙花隱。翡翠研宮粉。贈來條脫感真妃。莫是興寧六月語楊羲。 金彄忽似金甌缺。手挽初弦月。倦遊蹤跡幾更名。好句玉環纖印記他生。
又
內家結束莊嚴相。不是慵來樣。水晶簾捲半閒時。正好炷香親較晚唐詩。 鴛緘忽接郎邊信。為道歡期凖。寄聲青翰早飛回。約共紫藤花下送春歸。
又 蜀茶
燒燈時節傳柑宴。青粉牆西見。個人偷眼隔窗紗。映出月中根葉雪中花。 分明玉茗堂深處。小立垂垂樹。問名猶喚內家真。一點荔枝飛騎笑紅塵。
又 佛手柑
額黃染甲宮鴉皺。書法誇筋瘦。憑將背癢試麻姑。且結蓮臺真印禮南無。 色香兼味都超絕。彈指霏輕雪。玉纖頻屈數將歸。按透斷紋如齧十三徽。
又
暖風遲日烘微醉。催上櫻桃會。翠娥招手滿船招。看殺帽檐欹側月成橋。 勻圓細數盛妝合。待解相如渴。丁寧莫受蔗漿寒。薄暮來嘗勝雪小龍團。
又
霜寒玉指吹簫歇。倚斷秦樓月。掃眉才子浣花人。不道當時金粟本前身。 迷藏曲徑鉤衣戲。似夢猶堪記。儘留顏色待君憐。心字香焦重理一絲煙。
一剪梅
自撥湘絃按紫檀。曲向誰彈。淚向誰彈。蜀茶花底小紅欄。去為誰難。住為誰難。 不施梅額墜雙鬟。春也闌珊。人也闌珊。相思空覓駐顏丹。伊也摧殘。儂也摧殘。
賀新涼 用辛稼軒韻代別
愁向清輝說。黯將離、冰紈卻扇,香羅替葛。不覺涼颸吹茉莉,回首紗幮似雪。得幾度、為君簪髮。行矣天邊風露冷,漢時關、偏隔秦時月。幽怨重,寫瑤瑟。 情知又是經年別。轉難忘、憑肩密誓,長生鈿合。此意雙星應鑒取,好耐寒侵肌骨。恩不甚、怕成輕絕。《楚辭》:恩不甚兮輕絕。來日征帆休便掛,聽殘更、軟語鎔心鐵。銀漢影,夜分裂。
江神子
柔鄉無計得徘徊。首重回。眼重回。願逐飛花,和夢繞妝臺。呵手為卿添翠黛,愁一蹙,暫時開。 狂蹤頻問只佯推。莫相猜。試相猜。驗取心香,燒透不成灰。蓮葉裁帆絲繋䋏,風便也,藕船來。
燭影搖紅 立春
負卻韶光,十年眼冷花叢裏。玉笙寒徹夢驚回,著處東風矣。猶是當時春意。漸病酒、懷人天氣。樊川愁寂,繞榻茶煙,鬢絲吹起。 殘雪無多,莫教容易成流水。瓊瑤留伴落梅魂,共作冰壺貯。再入茅堂燕子。應問我、別來何似。君看池畔,照影婆娑,樹猶如此。
萬年歡 人日用史梅溪韻
小綴珠旙,玉搔頭觸簾,散點晴雪。幾箭紅蘭,恰共水仙俱發。為約檀心磬口,和瘦影、伴成三絕。湘屏掩、整整斜斜,一般冷淡香骨。 蕭郎俊遊未歇。乍傳柑時候,又擬輕別。打疊離情,待賞新年節物。挑菜幽期近也,試換取、練裙文襪。臨妝鏡、拂了蛾兒,月中早見春月。
蘇幕遮
玉爐香,誰與共,旖旎煙絲,吹出羅幬縫。雙鬢怯翻寒髼鬆。纔話分攜,已做天涯夢。 醒時衾,還獨擁。約略離亭,人遠雞聲送。別是五更愁一種。冷透心窩,自怪無端痛。
鷓鴣天
往事驚心碧玉簫。燕猜鶯妒可憐嬌。風波亭下鴛鴦牒,惶恐灘頭烏鵲橋。 搴恨葉,摘情條。舊時眉眼舊時腰。可能還對西窗月,狼藉桐花帶夢飄。
沁園春
粉堞烏啼,紅橋雁齒,昔日亭臺。記墮釵聲裏,頻呼小玉,鉤簾影畔,替摘青梅。感絕多情雙燕語,道三歲棲香人未回。心期在,休教結子,辜負重來。 歡娛總隨流水,尚依然位置,沒點塵埃。只淒涼禪榻,茶煙空颺,飄零酒社,蠟淚成堆。一種幽情春草句,怕清夢池塘有劫灰。長陪著,舊雕欄玉砌,花落宮槐。
感皇恩
閨閣爭傳捧貼黃。九重新雨露、潤蓮幫。錦鞾初學內家妝。今而後,啟予足,孟家光。 按拍鳳頭香。儘春愁穩載、莫輕颺。一鉤纖窄待重量。驚鴻影,淩波襪,誤陳王。
御街行
承恩結束辭南內。油壁擁、芳塵碎。綠熊茵貼紫貂裘,香滿一身珠翠。玉驄驕軟,彩鸞偷傍,不覺珊瑚墜。 花叢著眼驚姚魏。誰管領、霓裳隊。只應清夜奉宸遊,七寶裝成行綴。錦帆天子,疏狂魂魄,空索瓊花醉。
酹江月
楚天舊雨,怪新來、幻作冷雲殘雪。珍重流鶯傳語道,憐取長條休折。帶綰同心,絲纏續命,一寸腸千結。那能此際,眼看真個離別。 纔則唱罷驪駒,蘭舟待解,早催歸親切。君便承恩儂易老,須記瓣香星月。范蠡湖頭,梁鴻宅畔,凖擬成三絕。臨岐試問,歡期在甚時節。
風馬兒
繞闌幽澗乍泠泠。又雨一聲聲。漏一聲聲。兩處閑眠,那夜不同聽。更更。 病眸纔展訝青青。是燈一星星。螢一星星。偏到薄幃,單枕最分明。生生。
玲瓏四犯 用史梅溪韻代送
萬斛閒愁,問小艇如梭,能載多少。鳳去臺空,俊賞昔遊重到。請解半刻離襟,暫領略、布帆清曉。看無言事去江山,有淚春歸花草。 客中最易添淒惋,便登臨、莫傷懷抱。願將身作秦樓月,移共秦淮照。此意重感殷勤,判寂寂、廣寒人笑。倩舊時王謝,堂前燕子,訴伊知道。
蘭陵王 江行用史梅溪韻
片帆側,斜倚輕衫雪色。凝眸倦、清鏡窈然,隱約仙娥泛寒碧。霜林淚絲織,翻作春紅靚飾。空濛外、多少遠山,猶是青螺黛痕積。 移時共蘭鷁。正乍展香襟,旋散瑤席。佩珠許傍宮腰摘。更瑞錦分繋,寶釵親囑,衍波箋字莫漫濕。附蘋末吹入。 岑寂。又如昔。向洛渚遺塵,步襪重覓。鴛鴦飛去頭俱白。奈踏浪難穩,障風無力。水雲天遠,只此意,怎忘得。
驀山溪 庚子秋題長干水榭
多情長願,投老秦淮住。華髮縱歸來,怕不似、少年羈旅。橫江酹月,才魄怨銷沈,歌伴侶,邀商女。一曲青衫雨。 青溪祠宇。沒個迎神嫗。弱柳繋興亡,尚拂面、六朝煙縷。無窮金粉,都逐去來潮,桃葉渡,梅根渚。遺恨今何許。
木蘭花慢
憶家山似畫,寒食後、麗人行。並纜繋垂楊,褰簾卻扇,細語閑評。縱橫。竹爐茶椀,也當他、斗酒聽啼鶯。記得半塘煙柳,昔年曾竚狂生。 泠泠。歸夢寄泉聲。和醉擁傾城。看袖拂烏絲,裙揮白練,薄負才情。丁寧。莫催雙槳,待月明清露下秦箏。彈到秋江一曲,為誰紅淚飄零。
紅影(按當作紅林檎近)
有命從他薄,無才倚佛憐。聽小娃親切,私語曲屏邊。乍閒情教掠鬢,更密意試憑肩。好減卻、繡工夫,同理十三絃。 偶經挑筍處,剛值鬬茶天。泥人何事,新來不似從前。料多應提起,斷腸消息,今番惆悵對花眠。
疏簾淡月
沈腰纖細,正芙蕖初日,露搖珠碎。別是天工,剪付一雙秋水。丁寧莫作紅樓醉。怕情多、易添憔悴。曲終人杳,數峰江上,喚湘靈起。 但回首、綺羅叢裏。幾曾留得,舊香新翠。老去風情,終古可憐身世。知卿未解閒愁味。倚清歌、猶滯巴里。停樽如夢,願攜璧月,照他無寐。
七娘子
小屏風上山無數。就中只問西江路。指點孤舟,水村煙渡。還愁夢裏行來誤。 一程程遞相思鋪。一更更漏離魂鼓。說向天涯,今宵最苦。怕伊憔悴還休訴。
清平樂
書任城店壁。壁上多明季公車名士留題之作,屢經堊抹,不復可認。因撮其字句,連綴為詞。
短衣孤劍。舊識新豐店。看壓小槽香瀲灩。醉洗玉船紅釅。 早鶯送客登車。依微月射銀沙。馬上續成春夢,牆頭笑擲桃花。
浪淘沙 客陽邱暮聞絃索同丁藥園賦
判謝卻韶華。細雨梨花。女郎山下夢還家。六曲屏欹三徑掩,不似天涯。 庭樹欲棲鴉。漸暝窗紗。四絃何處撥琵琶。拍遍伊涼驚入破,颯颯風沙。
千秋歲
宿王舍店,沖寒憊甚,知有王阮亭和女郎題壁詩,不及問也。
一鞭誰共。剛有愁迎送。乘倦解,青絲鞚。霜威侵酒琖,霧氣穿衣縫。生戀著,黃茅野店雞聲夢。 燭淚無端湧,三匝驚棲動。想此際,釵頭鳳。語吞鸚鵡噤,欲顫鴛鴦凍。魂別也,曉風殘月兒珍重。
金人捧露盤
大明湖晤田紫綸進士,時未就廷對,翩翩如二十許人。云將以秋月南游,索詞為贈。後問其同榜李季霖,知田與余皆生丁丑,自顧形穢,一歎而已。
冠春闈,游春苑,醉春觴。帽檐斜、花影悠颺。玉河飛騎,似聞爭說李東陽。阻風中酒,如余者、老大徒傷。 羨韶年,乘逸興,登虎阜,下錢塘。待重沾、桂子荷香。休教看殺,風流京兆漢田郎。歸來學個,眉兒畫、別樣纖長。
石州慢 御河為漕艘所阻
一月長河,奈阻崎嶇,玉京猶隔。滿身風露夜寒,誰問扣舷孤客。不如歸去,從教錦纜牙檣,釣絲莫負秋江碧。何事訪支機,悔乘槎蹤跡。 淒絕。無端閱遍,戰壘遺屯,郵亭敗壁。只得幾行宮柳,似曾相識。琵琶響斷,那須月落回船,曲終始下青衫滴。曉鏡待重看,有霜華堪織。
聲聲令
松陵吳漢槎夫人出關,令妹昭質以孤孀遠送。芝麓龔公盛稱為縞綦義烈。因賦此詞,並寄漢槎。
香箋晚壘,翠黛朝彎。燕霜那忽點雲鬟。伯勞飛燕,禁骨肉,恁摧殘。盼九天、為妾賜環。 甚日生還。酒泉郡,玉門關。燕頷小妹上書難。麻衣似雪,淚潸潸,背人彈。本意兒、身作木蘭。時尊府君蒙恩免戍,竟以憂卒。
御帶花 屢從西華門過金鼇玉蝀二橋馬上口占
梳妝臺下捫碑字,金碧依然天半。龍舟寂寞,信波翻太液,藕花長滿。知否憑高,無限意、幾增悽惋。傳呼急、平明騎馬,值紫宸班換。 指點重瞳親御處,飛閣千層,彩虹雙轉。朱顏頻改,都不是尋常,意中庭院。飄泊青衫,隨例屬、天家拘管。憶二十年前慧業,侍玉皇香案。
滿江紅 甲辰七夕後一日陛見
曙色天街,衣半濕、露華涼沁。何處是,雙星一水,碧空遙浸。夾道紗籠趨畫省,幾枝銀箭傳清禁。賦春城、批敕與韓翃,題宮錦。 初日耀,龍墀蔭。罘罳角,魚鱗淰。向禦爐煙裏,瞻天無任。只覺上清塵土絕,那知玉宇高寒甚。料孤眠、正憶早朝人,欹山枕。
又 中秋直院
鳳紙中宵,親捧出、九天珠玉。只少個、添香侍史,對燃宮燭。絳節高隨銀漢轉,紅簷不定金波浴。乍因風、吹得到人間,霓裳曲。 叢桂樹,家山綠。歸夢好,殘更促。又宮壺滴罷,曉鐘相續。蓬勃鵲爐三殿敞,撲琅魚鑰千門肅。量聖朝、無關更無人,青蒲伏。
又 書鵑紅集後
愛酒能詩,記舊日、疏狂風調。曾相識、星前擲果,紫衣年少。匹馬衫輕愁獨往,雙鸞鏡掩虛同笑。又誰銜錦字帝城飛,三青鳥。 憑寄語,歸期杳。剛又被,無情惱。奈玉容難駐,緇塵易老。露葉如啼楊柳陌,霜華欲被芙蓉沼。悵丹青都是夢中看,今番覺。
又 題安蒼崖行樂圖
一拂翛然,差堪伴、淩雪逸翮。聽澗響、泠泠幽瀉,俗塵都息。晏坐聊為風月主,縱游時作湖山客。裛清暉、何事轉沈吟,追疇昔。 爭染翰,西林席。看睹墅,南林屐。數君家勝賞,會應重得。須信人生行樂耳,殘年暮景宜珍惜。共蒼崖、更結歲寒交,松千尺。
感恩多
卸頭燈影背。坐擁鴛衾待。待聽歸騎聲。已三更。 猶自瓣香親炷,禮雙星。莫遣秋河,一番風浪生。
南柯子 為某小侯題照
選勝輕裝出,分行小隊齊。珠鞭闌過鳳城西。一字沿流,同解錦障泥。 玉爪看調鵑,花冠簇鬬雞。應弦斜拂柳圈低。薄醉歸來,纖手個人攜。
河傳 送友人南還
憔悴。經歲。封侯何益。漫教夫婿,道歸須及落花前。果然。得人心可憐。 眉間一粟黃紋小。歡應到。勝接回鸞誥。說相思。知未知。遲遲。索他歸夢詩。
金菊對芙蓉 至夜
早換新衣,遲添弱線,且教同坐更闌。乍繞簷冰箸,戛碎琅玕。今宵海樣蓮花漏,聽兒家、數盡悲歡。燕臺夢杳,似伊清瘦,可奈嚴寒。 雙魚昨寄平安。道夜深風雪,正直金鑾。想頻呵凍墨,絳蠟才乾。平明又復催趨走,只空陪、彩仗千官。口脂面藥,幾時宣賜,分餉孤鸞。
玉燭新 除夜
百愁今夜掃。試熨展雙蛾,依然歡笑。吟牋繡譜都刪卻,悔把韶光誤了。擁爐清況,差不減、沈香庭燎。巡簷罷、冷蕊猶含,莫被竹聲催覺。 商量欲頌椒花,看獸炭頻添,麝煤輕爆。個中冷暖,憑殘漏、傳與玉京人道。未曾三十,明日明年年少。判沈醉、兩處無眠,五更春好。
瀘江月 寄滿願
記寒宵攜手,一籬新月,三徑微霜。碧綃乍惜殷紅減,平生意、百劫難忘。為我飄蓬,由他飛絮,惡風吹墮何方。燕臺尺素,猶自祝勝常。怪啼痕、浥透香囊。心知從此別,但寄聲珍重,莫更思量。蜀道如天,侯門似海,陌頭容易盼蕭郎。除非是、星軺捧節,便出瀘江。 縱然金屋深藏。清笳拍遍,料依舊情傷。側身西望貂褕贈,雙魚杳、不上瞿塘。邛筰煙迷,牂牁瘴合,夢魂可到家鄉。烏衣門巷,別後總淒涼。又誰過、昔日幽窗。掃眉安鏡處,任泥翻燕壘,蜜涴蜂房。黃菊休開,紫薇空老,見伊枝葉幾回腸。歸來也、重逢滿願,所願才償。
唐多令
雙淚滴花叢。一身驚斷蓬。儘當年、剩月零風。虛把玉顏臨鏡也,渾不似,舊時紅。 牋粉砑芙蓉。金窠小篆封。恨書回、忒殺匆匆。別有心情難寄與,憑說向,欲歸鴻。
殢人嬌 答同年嚴覽民問余近況
帳掩梅花,一炷水沈煙小。宛轉薄衾香不了。堆窗亂葉,聽西風橫掃。纔病起、禁得夜深清覺。 喔喔荒雞,啞啞宿鳥。明日事、又縈懷抱。輸他痛飲,把餘寒生拗。判醉也、能抵獨眠多少。
謁金門
三十矣。彈指韶光能幾。梵課村妝從此始。心期成逝水。 那少真珠百琲。遲卻紅絲一繋。得婿今生應似子。斯言猶在耳。
孤雁兒 照黛閣藤花
西來爽氣衝簾過,映檻外、花千朵。綠天深護好樓居,蕊粉莫教彈破。芸輝乍暖,紫綃垂遍,看帳裏、瑤英臥。 流蘇百結飄還墮。蝶亂處、鶯梢妥。十圍溜雨剩霜皮,猶帶六朝煙鎖。莊嚴便是,珠纓寶絡,稱設慈雲座。閣為西山楊氏家園第一勝處,有紫藤數株,絡石淩霄,覆滿如幄,不計其為何代物也。
瑣窗寒 前題初本
簾卷西山,水犀斜押,燕泥晨涴。濃蔭覆滿,蕊粉綠天彈破。憶初時、豆蔻重含,春歸不覺檀心頗。似芸輝堂靜,紫綃微揭,帳垂人臥。 婀娜。妝成後,訝鏡裏虬髯,橫窺梳裹。玉龍遺蛻,猶是六朝煙鎖。舊長生、鈿合難尋,阿環宛在雙藤左。供莊嚴、寶絡珠纓,誰設慈雲座。
添字浣溪紗 姚灣杏
淡淡胭脂薄薄綃。水邊分得日邊嬌。七十二峰螺黛影,上花梢。 望逐晴波浮絳雪,行沾暮雨暈紅潮。誰與石仙相對賞,有山樵。湖邊山下,居民無不種杏者,而姚灣尤盛。傍崖有兩石仙,衣冠甚偉,過者肅然起敬。山樵,余自署云。
踏莎行 鵝湖菱芡
穉澀全消,勻圓競熟,同時二妙秋湖曲。阿環纔譜荔枝香,采蘋休卻珍珠斛。 蘭槳遲歸,摘酣冰玉,水仙風味宜新浴。相思一夕渚煙深,短蓑無恙蓴絲綠。吾鄉菱芡,惟出此湖者可敵松陵,他處並遠不逮。
南浦 西施莊玫瑰
夾城春晚,待重尋遺跡訪嬌娃。踏遍尋常巷陌,邂逅女郎花。不改昭容雙袖,只生憎蜂蝶掩籬笆。願從今喚作,苧蘿村裏,一種舊桑麻。 追憶藥欄多麗,左家香、何必讓姚家。猶似煙籠沈麝,拂曙點檀霞。牡丹左紫並美姚黃,煙籠紫亦牡丹名。和露摘來簪髻,九雛釵、璀璨映盤鴉。莫碎研紫粉,臂綃潛換守宮砂。莊在夾城,世傳鴟夷入五湖時居此。向以牡丹得名,今所見者玫瑰而已。
柳初新 水仙祠下柳
南朝一片傷心雨。總被垂楊留住。水村山郭,紅橋倚遍,極目亂飄金縷。能有春情幾許。怕重來,撲天飛絮。 當日別離無據。知他可憶長亭語。狂蹤約略,酒醒殘月,多在亂鶯啼處。添得倚風凝佇。念天涯、有人羈旅。柳蔭一長板橋,紅闌綠浪,咫尺西定,極煙水淒迷之致,惜無人解唱《雨霖鈴》「問明朝酒醒何處」耳。
漁家傲 滸溪桃
曲水平橋通宛轉。船頭響細春潮淺。小泊村扉爭吠犬。人不見。落紅如織漁罾眼。 橘刺藤梢隨徑剪。遊絲醉拂東風軟。薄暮酒旗青一展。衫袖捲。數錢曾識當壚面。溪甚曲,橋甚低,泛小舠行村落間,如在畫中,滿溪花片,自清明至四月不絕。
滿庭芳 東亭桂
徑敞深秋,輪安滿月,綠陰長對清圓。金泥衫冷,颯沓委金鈿。五夜馚馧不絕,涼如水、勝挾飛仙。乘風去,蕊珠宮闕,能得幾回眠。 當年。攜伴侶,小山沈醉,鬬韻分箋。縱閒愁吹墮,不到觥船。欲覓狂歡舊夢,誰知在、曲閣闌邊。憑記取,生香真色,寫照屬黃荃。東亭為華學士子潛別墅,有東西兩園,西岑華堂最勝,後歸上谷。花時每與衣澹、蓉濱暨鄒黎眉諸兄弟觴詠其中。
(點校:蘇小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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