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st Fro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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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选自《海派大师讲中医实录》
20世纪七八十年代，上海中医药大学为了更好地继承海派中医的学术和教学经验，组织了当时学校的和社会的一些著名海派中医传人和名牌教授进行学术报告活动，并进行了部分录音，深得中医同仁的欢迎和赞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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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旭高先生对后世影响最大的就是治肝法则。后世有些人搞错了，说王旭高有治肝八法，认为他治肝有八种法子，这是错误的。据我不成熟的统计，他的治肝方法有20～21种，不能叫“治肝八法”。现在大家讲惯了，有些医生脱口而出就是“治肝八法”。他们说我是研究肝病的，对王旭高先生的“治肝八法”肯定熟悉，我当时就愣住了，因为那时我对旭高先生还没有研究。后来，我翻了书发现其实旭高先生治肝有20～21种治法。
我查出来，旭高先生在治肝法中大概提了六个方面：
第一方面，他提到肝气；
第二方面，提到肝风；
第三方面，提到肝火；
第四方面，他提到了几个治法，像镇肝、补肝一类；
第五方面，他提到搜肝；
第六方面，提到补肝气、补肝阳。
这内容对后世影响非常大，并且至今有争议，我本人对其治法也有些看法的。他说可以补肝气、补肝阳，我没有这个本事。同志们，肝气、肝阳能补吗？补肝阴、补肝血大家都知道，但是可补肝气、补肝阳，这可能又是旭高先生的独创，等一会儿提出来大家再共同商量。
六方面中的第一方面是治肝气八法。
因此，当时许多医生随口说治肝八法，其实是指治肝气的八种方法，治肝风又有好几法，治肝火又有好几法，汇总一共20～21法。为什么加最后一法呢？因为它内容较多，难以分类，实际是20法，所以我们只能说是王旭高治肝法则。六个方面实际归纳起来大概是两个方面：
一个方面，是治肝气、肝风、肝火以及其他治疗肝气、肝风、肝火的方法，合并成一种；另一个方面，就是补肝的方法。
1 肝气
同志们知道的，调理肝气我们一般用逍遥散、四逆散、柴胡疏肝散。但是王旭高观点当中有特别的一点：他不用柴胡。上次我提到，旭高先生可能受叶天士及同时代王孟英的影响，不用柴胡。我们看一看，他对肝气到底用了哪几种方法？他是如何解释的？他认为治疗肝气：一是疏肝，一是通络，一是柔肝，一是泻肝，一是抑肝，一是缓肝，一是泻肝和胃，还有培土泻木法。
1.1 疏肝
假使肝郁，气郁之后生火，这时候我们用的第一个方法是疏肝，首选刚才提到的逍遥散、柴胡疏肝散、四逆散，这些方里面都用到了柴胡。但是王旭高用香附、青皮来疏肝。可以吗？可以的。青皮本身也疏肝。王旭高就是不用柴胡。假使疏肝没有达到效果，患者有刺痛情况，他就用通络，即第二个方法。
假使一般的胁痛，用了疏肝的方法不解决问题，并且患者嘴唇稍微有些暗紫，面孔稍暗黑，这时我们知道，要加些活血药，比如当归、桃仁、旋覆花等。
王旭高先生提出来，而我也认为可以这样使用，就是一面是疏肝，没有解决气的问题，可加用当归、桃仁、旋覆花、广郁金等。
总的讲，治肝气，旭高先生第一个是疏肝（疏通）。换句话讲，疏通肝气不能解决问题就活血。这两种方法很普通，大家都会用的。
1.2 柔肝
我希望同志们之后读旭高先生原著时要注意这一点：他的一些药有时候可以用于此治法，也可以用于其他治法，要注意，不要被他弄混淆。像柔肝法，不看旭高先生的书也知道，白芍肯定是柔肝的，女贞子也可以柔肝。但在他这儿有点分别：他把白芍放在缓肝里面。旭高先生讲，白芍与甘草同用可缓肝。因为“伤寒脉浮，自汗出，小便数，心烦微恶寒，脚挛急”，可与芍药甘草汤。
那么临床上到底怎么样呢？在痛的时候，无法解决问题时，用芍药甘草汤的确比较好，但此时没有伤阴的症状。若伤肝阴、肝血的话，就要柔肝。柔肝，他用当归、枸杞子这类药。所以接下来我们要讲到柔肝与养肝、补肝相同，现在先提一下，当归、枸杞子、牛膝、女贞子这类是柔肝的药。
肝失去濡养而胁痛，用疏肝的药不解决问题，用活血的药不解决问题，这时我们要记得，这种肝痛属于肝本身失去濡养，临床上可能舌质见点红，这种情况我们就用柔肝的方法，用当归、枸杞子、牛膝、女贞子这类药。这在临床上很常见，说明肝不仅仅要疏，还要养。为什么我提出养肝、补肝呢？其实养肝、补肝与柔肝的药差不多，不要被他20种方法搞晕。现在同志们听得感觉零碎，等会儿我来归纳。
1.3 泻肝
王旭高治肝的方法实际上一共可归纳为10种，肝气、肝风、肝火全包括在其中。同志们一定在想，特别是对中医学的肝病方面研究较深的同志要问：怎么没提到肝阳呢？肝气、肝风、肝火都提了，肝阳怎么不提？接下去会提到的。
（1）泻肝清心法
假使我们碰到两种情况，一种情况，肝气上冲犯心而发生厥的现象。厥有寒厥、热厥。手脚冷，同时患者又发生胁痛、眼睛模糊、眩晕这种现象，就是因肝气犯心而厥，可以用泻肝的方法，比如用黄连、吴茱萸、川楝子这类泻肝的方法。川楝子本身可疏肝，但是旭高先生把它放在泻肝里面。
（2）泻肝和胃法
我再提另外一种的情况，假使肝本身侵犯到中焦胃而有反酸、胁痛的现象，我们可以用泻肝和胃法，用左金丸，再加点半夏、陈皮、瓦楞子等药。实际上治心、治胃用的方法，一种是用黄连、吴茱萸，另一种用黄连、吴茱萸加治胃的药。前者比较少见，后者非常多见，泻肝和胃的方法非常多见。所以将泻肝用在肝气上犯心而发生厥的现象上，是极少的。
（3）清金抑木法
假使说我们发现肝犯到了肺，即肝气上犯于肺，发生气急、气喘这种现象，我们就要用苏梗、青皮、杏仁一类。王旭高认为是抑肝。我一面解释，一面再理一理，介绍清金抑木的方法。假使说肝火大引起吐血，这时候我们可用黛蛤散，青黛可以抑木（抑肝），清金可用蛤壳。这说明旭高先生认为“抑”应用苏梗、杏仁之类，这是他的讲法，就是不要让气上冲于肺。我们用的清金抑木法，是已经发生了吐血现象，用清金的办法来抑木。这里讲的抑肝，指肝气上犯于肺而发生气喘、气急等，用苏梗、杏仁、桑白皮这类药。
同样的情况，培土泻木（肝）就是讲肝可以犯脾土，而脾土虚了，肝气也可以妄动，它们是互相影响的。培土用六君子汤，其中多用白术和茯苓，至于参，要稍微考虑考虑，甘草容易闷。六君子汤也有其搭配的。泻木可用吴茱萸、白芍。
2 肝风
我们一般将肝阳与肝风分开，但是王旭高用肝风包括了肝阳。我解释一下肝风为什么包括肝阳。王旭高认为肝阳是肝风的前奏，即肝阳起来时肝风还没有动；但只要有动风，肝阳总是带上来的，所以肝阳包括在肝风里面。总结一下他治肝风一共有六点，先讲前五点。
2.1 息风和阳
你们知道他用什么药吗？我们最著名的一张方子——天麻钩藤饮，天麻、石决明、钩藤。但是王旭高不将天麻放在里面，他用石决明、钩藤、牡丹皮，不放天麻，这与我们的习惯用法有些不同，今后可以研究发掘，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讲究？
天麻钩藤饮组成：天麻9g，钩藤12g（后下），山栀9g，生石决明18g（先煎），黄芩9g，川牛膝12g，杜仲9g，益母草9g，桑寄生9g，夜交藤9g，朱茯神9g。
王旭高认为天麻是搜肝的，在第五方面我们会提到。我们现在知道天麻比较贵，主要治头晕，平肝作用也很好。但是他不写平肝，他叫凉肝，息风和阳。同志们不要被他的用词迷惑了，凉肝、清肝、息肝、缓肝、养肝、补肝、柔肝，这么多，让人困惑。现在大家就这么听听，等会儿我会分析归纳成大约十种，临床上可以派用处，实际上十种差不多了。
这儿王旭高讲凉肝，实际上用什么呢？用石决明、钩藤、白蒺藜。这样的用法我们称为平肝。有人会说，这里旭高先生称为凉肝，那我们写平肝错吗？不错，平肝是对的。他后面也提到平肝，也用白蒺藜、钩藤，还有川楝子、橘叶。因此，凉肝和平肝我们可以合并，统称平肝。下面他还会提到镇肝，实际上是平肝里面多加些重镇的药。多加些什么呢？龙齿、磁石这类药。我们不要被他搞晕。王旭高有优点，但是优点当中有缺点，就是容易使人混淆。
2.2 滋肝
“滋肝”一词我们可以不用。息风潜阳加什么？石决明、钩藤、白蒺藜之外，再加牡蛎、女贞子、玄参这类药，叫息风潜阳。因为肝风动起来了（肝阳开始之后，肝风就来了），那么先试着用石决明、菊花压制，若压不住的话，就说明肝阳、肝火往上升，下面要用有潜阳作用的药。我们知道，不但牡蛎，龟甲本身也是潜阳的，但是他没有用到龟甲。我提一下，意在不要被他的药所局限，只会用牡蛎、女贞子。这就说明，第一个方法不行，就用第二个方法，这是他的优点所在。
“缓肝”一词，不要听他的，不然又要混淆。他本人写的东西经印刷、遗失、复得，可能在这些过程中受各种因素的影响，使流传下来的不一定全部是王旭高本人的，或许是有人加上去的。这种缓肝，叫培土宁风。他用的药一面是培土，一面用息风的方法。其中有白芍、甘草，但是白芍、甘草起缓解作用，是次要药物。他这儿主要用健脾药，用白术、茯苓等培土健脾药。他讲的“宁风”中的“风”，就是风动，由于脾土本身不健，因此风上来了（风动了）。假使说脾土本身好，肝风是不会动的。
2.3 暖土以御寒风
下面与“暖土以御寒风”关系很大，“风虚头重眩”本身是脾土虚寒了，他用什么呢？用《近效》白术附子汤，组成：白术6g，附子10g（炮，去皮），甘草3g（炙），生姜4.5g，大枣6枚。
本方不仅是培土，而且又用温药，所以这里温中用白术附子汤。有人提到附子理中汤，也是可用的。为什么这儿用培土宁风、暖土御寒风法？当时有这么句话“土安则火自理”，后世又有人提出“阳和则虚火自熄”。风的动，与肝阳、肝火有关系，肝气先郁而后成火，阳动之后再有风起。这说明“阳和则虚火自熄”与“土安则火自理”的意思是相同的，主要就是说我们要用温中的药，用温中的药可以定虚火。换句话说，热象应该用平肝息风，寒象应该用补脾温脾，这与他在虚火方面还用了温肝，实际是一样的。他有20个治肝方法，死记硬背的话会晕得一塌糊涂，温肝、补肝（补中）、培土宁风，实际是一条路。开始是健脾息风，接下来温脾暖土来御外风息内风，温肝本身就可以熄火。实际是一个寒，一个热，这是旭高先生比较有创造性的一点。
3 肝火
王旭高谈到六点：清肝、泻肝、泻子、补母、清金制木、化肝。同志们不要过分在意清、凉、泻、养、柔这类字眼，我起先也被他搞得蛮糊涂的，各位可能也听得有些糊涂，怎么缓肝有两个，一会儿柔，一会儿养，一会儿清，一会儿啥的。所以接下来我一定要归纳一下。
我们只要知道，他治肝气当中几个方法是比较好的，肝火当中有一个发明是比较好的。
3.1 清肝
肝火当中清肝用什么？用牡丹皮、山栀之类。这个同志们也知道，他用的东西大家都会用的。火大了，眼睛有些红，嘴巴里有点口疮，鼻子干，这种情景是肝火往上，可以用些清泻的药，再加些清透的药，如桑叶、杭菊等。
3.2 泻肝
假使患者火很大，里面肝火旺得不得了，我们应该用龙胆泻肝汤，这是同志们要知道的。我们碰到眼睛红得特别厉害时，鼻子出血厉害时，用龙胆泻肝汤。
3.3 泻子
泻子法中用了黄连、甘草。同志们知道泻子泻什么吗？肝本身是木，火是子。肝本身是木，木的母是水，木的子是火，泻子即泻心，用黄连、甘草。王旭高说：“一法曰：泻子。如肝火实者，兼泻心，如甘草、黄连，乃实则泻其子。”后世有人批评他，单单一味黄连可以泻掉心火吗？太少了吧？太少了！有人就提出了，可以用三黄，黄连、黄芩、黄柏。黄连是泻子，黄芩、黄柏帮助它，甚至还可用大黄。
补母当中用六味地黄丸、大补阴丸之类，补肾水、补肾阴。他认为火盛得厉害的时候，前面三种都是用泻或清的方法，这是对实证的治法，而对于虚证应该补母。
对王旭高的评价
优点：
能够取各家之长；他不是汲取一家的经验，而是广泛地学习借鉴。他的优点还包括有重点、有突出； 有错必纠。
缺点：
第一个缺点是没有闯劲。
为什么说他没有闯劲呢？我们治疗温病，为什么卫后面一定要气？营后面一定要血呢？是不是可以在卫的阶段一下子就把病邪轧断，不让病邪进入气、进入营、进入血？这方面叶天士本身存在缺点，旭高先生是跟进。我也是这样，也是跟进，今后不能跟进，这样跟进下去就没有闯劲。为什么这样讲呢？黄疸“腹满者难治”，这话张仲景讲了一两千年了，到了王旭高时代也是说“疸而腹满难治”，责任全卸光。老先生都认为“疸而腹满难治”，罢了。这样就没有闯劲了，我在思想上也有这样的问题，推卸掉责任。
第二个弱点，旭高先生让仲景先生和叶天士先生的框制约住了，全部框住，我们现在许多临床医生有许多问题也被框住了。不管西医还是中医，我看都被框住了。某专家讲的，只能这样的，没办法治了；某名人讲的，还是只能这样了，没办法治了。那么我也没错，到此为止了。框住，这个问题旭高先生避免不了，非常严重。
第三个弱点，当时的医书和医案对旭高先生的影响非常深。比如他不敢用柴胡，就能说明问题。换句话说，他有点胆小怕事，虽然是受时代的局限，但这也反映出他胆小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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