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晨。天早早亮白，窗前即可以看见一片山峰，蓝天下直接而锐利。旅馆工作人员跟我说，这个山峰叫做“一帆风顺”。好彩头。气温一直居高不下。但山里的好处是，所见一切，山峦，树木，河流，天空，云朵，包括树荫与湿热的空气，都那么干脆清晰，绝不是似是而非、朦胧混淆的。这与山间空气指数好有关吧。我从台阶上下来，老远就看见一身保安制式服装的年轻男子在神仙居景区北门站立。确认了眼神，扬手招呼。这是神仙居巡逻队队长小王。今天，他和他的师傅一起，带着我一起去巡山。神仙居周围的这片山非常有特点，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火山流纹岩地貌，一山一石都记录了亿万年前的一座复活型火山演化的历史。典型形态就是山峰似刀切斧削般割裂开来，奇峰、叠嶂、洞穴、绝壁、悬崖错落，柱状节理和垂直节理的地貌形态极具观赏和科学研究价值。这里被专家称为研究流纹岩的天然博物馆。神仙居景区随着这几年整建日益完善，名声大噪。小王背着一个巨大的迷彩双肩包，里面放着很多装备：小药箱里有常用药物，蛇药、驱蚊药、防暑药外，还有人丹、降压药和跌打损伤药。然后是电筒、充电宝、绷带、饮用水——顺手递给我一瓶，仙居出品的矿泉水。另一位巡逻员过来与我们会合——老朱，是小王的师傅。小王瘦高，老朱矮胖，两位都笑眯眯的，搭配和谐。一进山，古刹西罨寺就出现在眼前。据光绪《仙居县志·寺观》记载，西罨寺是宋代雪崖禅师的留居之地。明万历年间（1583年），西罨寺曾经是僧人众多、香火旺盛的宝刹古寺。这条进山的路是由石头铺就。两边古树参天，向着树林深处逶迤延伸。踏上问仙桥，桥下流水潺潺。抬头看山，低头寻溪。我们沿着峡谷溯流而上。山道在林间逶迤向前，一路上古藤遍布，或缠绕于树木之间，或匍匐于道路之上，山林间清丽幽深，充满时空的沉淀质感，古意盎然。我们沿着山崖在行走。这条凌空飞架在悬崖峭壁上的栈道叫飞鹰道，栈道逶迤曲折，仿如一条丝带把整个悬崖绕了一圈，深褐色的护栏依着栈道曲线起伏有致，造型好像藤蔓一般。朱师傅说，这个护栏是仿照山里一种叫做常春油麻藤的样子做的。这种藤蔓生命力极强，会开出大串的花朵，一嘟噜一嘟噜的，花冠是深紫色或紫红色，盛开时形如成串的小雀。藤蔓护栏沿着山崖伸向远方，哗哗哗好像在自行生长一般，与大山贴合异常。栈道宽约可两人并行，沿着群山延绵而上下。这栈道建在悬崖峭壁之上，望出去可见大小山峰参差伫立山谷间，脚下是万丈深渊，谷底有林海莽莽。栈道沿着悬崖的皱褶慢慢前行，移步之间景致变换，眼前的这个擎天柱般的山峰，当地人称作“天柱岩”，取其高耸入云、一柱擎天之意。但沿着“淡竹听泉”的那条峡谷一路上来，它又叫做观音峰，因为看着像观音在拜佛。再到南山顶的莲花台去看，它变成紧挨着的高低两片石峰，就叫“观音抱儿崖”啦。宋代画家郭熙在《林泉高致·山川训》中所说：“山有三远：自山下而仰山巅，谓之高远。自山前而窥山后，谓之深远。自近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这些远远近近，巡山人每日可以领略。而巡山人还知道，山在那，水在那，可是每天都是不一样的山和水。小王说，每天他们会在景区开门前一小时先进入景区巡查一遍，看看一夜过后，可有什么变化。“每天都觉得不同，真的，每天都不同。我们检查是否有安全隐患——是安全的，但是却是不同的。”要问哪里不同，小王也说不上来，河边溪水上涨了一点，插个路牌。石板路上有小动物的痕迹，撒点驱虫粉。那棵树开花了，这边青苔好像被什么生物蹭掉一大块……大自然每天不同。步话机里传来总部问话，“有无异常？”小王每次说“没有”的时候，都很言不由衷。但也讪笑自己大惊小怪。这天与地与云与日出日落与冰雪风雨，每天都不一样啊，倒是人们，总想着永恒与不变。大自然告诉我们，不变就是万变，万变不离其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自然紧密融合，互相成就。神仙居住的地方，不就在人间嘛。
关于作者
周水欣 江苏省作协会员。铁路作协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33届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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