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记 | 挖了一个名字

龙潭庙边上有一阁楼，三层，楼下是壶源溪，楼上可以看见整个马沙滩。

这座楼如今正在重建中，地基很高，正对着龙潭庙大门。建设前期调研时征询了场口村里老人的意见，有说是观云阁，可以看云，供奉观音，也有说是关英阁，供奉关公，边上关平持印，周仓拿大刀。

有疑问，就要再挖一挖。一挖挖出来一个文昌阁，供奉魁星，还说了“昌”在这里写作“仓”。而不管是关英阁还是观云阁，并没有这样的牌匾。

众说纷纭。但几个名字都代表了乡村文化的一种，于是就不能随意定，只能继续寻访资料和证据。

在场口镇从事了一辈子乡土文化的孙文达老人的记忆里，场口本地人也是把它写成文昌阁的，可事实上这块大匾写的是文仓阁，为浙江省第一任省长张载阳书写。我查了资料，这位张省长也是一位书家，题的字在记录中不少，不过场口实在是乡野之地，再要找更确切的证据，难上加难。孙文达说他父亲很喜欢这个阁，因此他小时候去的多，印象深刻。三层的楼阁，飞檐挑角，典型的古式建筑。他还记得在三层上还有一副抱柱对儿，写的是“东壁图书，西園翰墨”，亦出于张载阳之笔。他家原有照片留存，现在也找不到了。找不到了，证据就缺了一大截。

再继续找。场口中学孙志军老师找来了富阳画家郦志瑀曾画过的龙潭渡山水，富阳区《三国演义》学会老会长曹觉民带人去隔壁常安镇找到了当年一位美术老师画的这座阁楼的水彩画。场口镇里也征集到了几张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壶源溪上小船和岸上拍的照片，一张标记“哥俩好”“63.10于龙潭”，一张是就读于场口镇小的学生合影，还一张也是生活照，背景都有这幢阁楼。

几个月的走访调研，座谈，这幢阁楼及周围建筑的形象日渐清晰，阁楼的名字也呼之欲出。但村里好几位老人还是一口咬定是关英阁，供奉关公。再又找了场口籍画家娄永根，再请他找了多位他的同学，都是在场口老街长大，十七八岁后才离开场口外出求学，如今都是八十几岁的老人。大家一起会议，讨论。一层层抽丝剥茧，一次次分析比对，终于找出来一个听起来更合理的结果。

阁是三层楼，阁前紧贴着建了一座戏台，阁楼一层比戏台低一个台阶，平时空着，只有演戏时用作后台和更衣室。

唱戏一般是正月里和八月半。戏台对面龙潭庙有不少高脚凳，庙对着戏台的排门全部打开，看客坐在庙里看戏，也有搬了家里条凳摆在台前，只留出一条过道供人行走。

一楼是戏台后场，二楼供奉了关公像，三楼则是魁星，每到正月半，场口人也会把魁星菩萨请出来游行。

娄老师画了图，给大家一遍遍讲这座阁楼的相关情况，大门朝着草舍街方向开，一楼平常关闭，二楼三楼分别有各自的信徒。怪不得说阁楼是文昌阁的大多是读书人。

所有采访的老人都八九十岁，思路清晰。那些久未到场口的老人，每一次来很高兴，在拆成一片废墟的场口老街区块，讲述他们小时候的故事。这些老人，很多场口相关的记忆都发生在他们的青少年时代，少时的记忆像陈年的酒，历久弥新。而生活在村里大半辈子的老人，村庄数十年不断在变化，使得他们对场口的印象不断被新生事物所覆盖。熟悉的地方，旧的记忆日渐模糊，而文化的差异，也导致了关注点的差异，这种差异被时间放大后，难倒了我们这些后来人。

文昌阁边上是龙潭庙，庙下靠壶源溪一侧的石壁上还有“侧石奇观”四个大字，因观瞻不是很方便，也渐渐少有人知。

龙潭庙，文昌阁，还有风吹日晒后依然清晰的“侧石奇观”，都是场口有意思的地方。有意思的东西，好好挖一挖，或者再花点心思下去，那么，也许又会挖出来更多有意思的东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