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藤有志

这些藤，很传奇。

它们是丝瓜、南瓜、豇豆、扁豆、冬瓜、山芋发出的藤。清明前后，种瓜点豆。清明节中午，母亲将瓜和豆的种子用黄纸包好，放在祭祖的桌子上，让它们与先人们享受同样的待遇，接受我们的磕拜。祖宗的保佑，加上我们的虔诚，它们未来一定会有轰轰烈烈的长势。

这些种子，被埋在墙脚处，树根下，电杆旁，田头地角。

不多久，它们发芽了，它们蹿高了。离地有尺把，就要给它们牵藤了。

办法各不相同。顺着墙边斜斜地竖几根旧竹竿，或者直接就着一棵老槐树，用稻草将它们松松地缚上去；还可以搓一长截稻草绳，从墙头斜着垂下来，让它们缠上去。如果有条件，在院子里，在头顶上，用稻草绳结成网，让它们爬行。

父母经常用一种开心的语气嗔怪我们：“不见人长，只见衣短。”孩子长个子，一两天是看不出来的，但是过了大半年或者一年，再看看，裤脚吊上去了，袖子不够长了。

这些藤也一样，好多个黄昏，我放下正在写着的作业，用细绳在它们的最顶端做个记号，第二天早上或中午，就见它们已经越过我做的记号了。

这些瓜和豆，它们匍匐的姿态，似乎有些卑微，这并不影响它们天生有一颗向前向上的心。你只要给它们足够长的绳子、竿子，给它们搭好足够广大、宽阔的架子，它们就无处不往，无处不达。

万物皆有灵，它们就晓得沿着绳子顺着竿子往前走，往上攀，不会踏空，不乱阵脚。它们是植物界走钢丝的高手。

藤的身子骨，柔弱，嫩，脆，禁不起轻轻一掐，我总是为它们的命运担忧。夏天台风多，台风总是硬生生地将它们从稻草绳上强行扯开，拆散，但是大风过后，它们又攀上了稻草绳。再大的风，也不能将它们连根拔起。

村里，好多人家是山字形屋顶。从屋后埋下去的种子，个把月时间吧，就翻过屋脊，爬到屋前来了。那差不多是翻山越岭的功力和伟业啊。但是它们的前行，绝对不像“翻山越岭”所表达的那么沉重，它们翻得风轻云淡，不动声色。

这些藤啊，是标标准准的“懒庄稼”，种下去，牵好藤，基本上就不要管它们了。

扁豆也好，豇豆也好，爬在墙上，整个墙体遮满了，喧宾夺主，长成了绿墙；爬在屋顶上，就在瓦片上加了一层绿被；最喜头顶架子上的藤，元代诗人郝经有一句诗说得特别生动，“狂花野蔓满疏篱”。正值盛夏，天地间到处热烘烘的，藤的世界里，清凉无限，可以在下面午睡、写作业、下象棋；外面的热风，被藤滤过，也凉爽了许多。

这些藤也爱臭美。豇豆开花了，浅粉色，两瓣对称着，有百合花的形；夏日早露重，沐浴着清露的豇豆花，清新、娇美，像极了邻家的小妹，楚楚动人。

“满架秋风扁豆花”，扁豆开花比豇豆要迟一些，是蝴蝶的模样，俏艳艳，明丽丽。南瓜花比较泼，开成五角的喇叭形，或是钟状，黄得纯净，竖头竖脑。

南瓜花粉嘟嘟的，说它粉，绝非虚言，你摸一下南瓜花，手上肯定沾满了金黄色的粉；你从南瓜藤间走过，脖子上像是夏日晚上扑了一层痱子粉，不过，这粉是金黄色的；衣襟上、发丝上的金粉，够你掸上好半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