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苇是父母没打算要小孩的时候，“不知道会怎么怀上的”。因为顾念着好歹是条性命，母亲心有不甘地把她生了下来。却因为早产恰好错过了评职称，阿苇便天生自带招黑体质，成了母亲嘴上的讨债鬼。
阿苇性子又刚烈倔强。因为没有按照母亲的嘱咐把地扫干净，阿苇挨了无数次的打。枯瘦的巴掌，掴在天灵盖上咚咚作响，她的脸哭得抽搐掣动，嘴上却不肯说一句软话。这样扭曲的悲苦，让母亲越发地愤怒，每每指着阿苇的脸痛骂：“看你那个德性！我上辈子缺了多大德啊这辈子遇上你！哭哭哭，整天哭丧的倒霉相！还活得了吗？活不了去死去！没囊没气的，长大了也是拾破烂儿！”
那时候住的是家属院，砖墙不隔音，阿苇挨骂的事，是院子里公开的秘密。有同龄的淘气鬼，幸灾乐祸拿她取笑，她百口莫辩，日子久了，竟也麻木无感。加上不善与人沟通，阿苇在班里孤单落寞、郁郁寡欢。班主任把这个情况告诉母亲，而母亲没等阿苇把班上欺负她的人名说完，就一脸惊愕又无比嫌弃地打断了她：这么多？你这人缘儿怎么这么臭呢？太臭了！
13岁那年，阿苇已经上了初中，自觉已经是个大姑娘了，隐隐还有一点跨入人生新里程的欣喜。可是这样的成长，在母亲眼里并不作数，她依旧口不择言地贬斥着阿苇的种种过错，对她的好却觉得理所当然，只字不提。阿苇在压抑愁苦之余，开始感到绝望，忍到忍无可忍的时候，甚至，想到过死。睡不着的晚上，阿苇躲在被窝里悄悄打开手电筒，一张小纸条写了划、划了写，上面泪迹斑斑：“爸、妈：不用找我了，我是个没囊没气的人，长大了也是拾破烂……”
郊外的小河边，阿苇在冰凉的湿地上徘徊、枯坐了三个钟头，临了，靠着“将来要活给他们看”的信念，又回到了家。原以为闹这么一出，父母即便不惊慌失措，也会多少有点收敛，没想到连沉默的父亲这次也来帮腔，手指头夹着那纸条，半是愤怒、半是奚落地冲阿苇喊：“你拿这吓唬谁啊？啊？！”
她在这样的氛围里憋憋屈屈地长大，高中毕业那年，刚好有个海外劳工输出的机会，便报名去了。从做缝纫女工到筹钱做起小本生意，一路含辛茹苦，与其说是挣钱，倒不如说有个名正言顺的借口不回家。母亲其实也挂念，四下里找亲戚说和暗示，很婉约也很蹩脚地给她发个歌曲视频——《常回家看看》。可是等她真回去了又话不投机，每每不欢而散。阿苇虽已人到中年，在母亲面前却依旧惶恐卑怯得像一只惊弓之鸟。想想做儿女的，对已经进入风烛残年的亲生母亲还心怀怨念，心里，总有一点罪恶。可是她自己呢？这些年深的浅的受的这些伤，又怎么算？
用阿苇母亲的话说，娘儿俩虽然闹点别扭，可是骨血关系在那，“谁能不惦记着谁？”可是在阿苇看来，这种相爱相杀的模式，实在虐心。再天然牢固的纽带也可能会撕裂，即便是对自己的骨肉，那些经年累月、口不择言的暴击也太伤人。打骂孩子，对于母亲来说或许只是一时兴起，然后习惯成自然，可是她的每一句“气头上的话”，都长成了女儿心上的一颗钉，要一根根拔出来，谈何容易。 考拉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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