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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个瞄爪对《长恨歌》的笔记(27)
  • 薇薇的时代
    薇薇眼睛里的上海,在王琦瑶看来,已经是走了样的。那有轨电车其实最是这城市的心声,如今却没了。今天,在一片嗡然市声之中,再听不见那个领首的"当当"声。马路上的铁轨拆除了,南京路上的棺木地砖早二十年就撬起,换上了水泥。沿黄浦江的乔治式建筑,石砌的墙壁发了黑,窗户上蒙着灰垢。江水一年比一年浑浊稠厚,拍打防波堤的声音不觉降了好几个调。苏州河就别提了,隔有一站路就嗅得见那气味,可直接做肥料的。上海的弄堂变得更阴沉了,地上裂,墙上也裂了,弄内的电灯,叫调皮孩子砸碎了,阴沟堵了,污水漫流。夹竹桃的叶子也是蒙垢的。院墙上长了狗尾巴草,地砖缝里,隔年的西瓜籽发了芽。这还都是次要,重要的变化在于房子的内心。先说那公寓大楼,就像有千军万马在楼梯上奔跑过,大理石的梯级都踩塌了边沿,也不怪它踩塌,几十年的脚步,是滴水穿岩的功夫。大理石的楼梯尚且如此,弄堂房子里的木楼梯就不用说了。大楼穹顶上的灯至少是碎了灯罩的;罗马式的雕花有还不如没有,专供积灰尘和结蛛网的;电梯的角索自然是长了锈,机械部分也不灵了,一升降便隆隆响;楼梯扶手可千万别碰,几十年的灰尘在上面。倘若爬上顶楼,便可看见水箱的铁皮板也生了锈,顶上盖一片牛毛毡,是叫雨打得千疮百孔的。顶楼平台上是风声浩荡,扫起了地上的土,飞沙走石的势态。这里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不知从哪里来的破东西,叫人百思不得其解。走过这些破东西,扶着砖砌的围栏,往下看去,便可看见这城市所有的晒台和屋顶都是烂了砖瓦的。从人家的老虎天窗看进去,那板壁墙早已叫白蚂蚁蛀空了。最妙的是花园洋房,不要进门,只看院子,便可知道那里的变化。院子里搭了多少晾衣架呀,一个洗衣工场也不过如此。花坛处搭起了炊间,好端端的半圆形大阳台,一分为二,是两个灶间。要是再走进去,活脱就是进了一座迷宫。尤其是在夜晚,你两眼一摸黑,耳边的声音却很丰富,油锅爆响,开水沸腾、小孩啼哭,收音机播音乐,那是从四面八方上下左右围拢来。你一动就会碰壁,一转弯也会碰壁,壁缝里传出的尽是油烟味。你也不能摸,一摸一手油。这里全都改了样子,昔日的最豪华,今天的最局促。当年精心设计的建筑式样,装饰风格,如今统统谈不上。   弄堂房子的内心还算是沉得住气,基本是原来的样子,但是一推敲,却也不同了。每一座房子的过道,楼梯拐角,都堆着旧东西。那是一年到头也想不起要用的东西。要扔却像是割他的肉,死活不肯的。这些旧东西就像有生命,会蔓生蔓长,它们先是在乎地上扩展,渐渐就上了天花板,有时是贴着,有时则是着,发发可危,弄不好就撞你的头。只要看它们,就可知道这里面积攒了多少岁月。这里的地板也是踩塌过的;地板是松动的;抽水马桶大半是漏水的,或者堵塞的;电线从墙壁里暴露出来,干股万股的样子;门球也是不灵的,里头滑了丝,旋了几圈也旋不开。倘若是木窗,难免就是歪斜的,关不严,或者关严就开不开。都是叫岁月侵蚀的。弄堂房子的内心,其实是憔悴许多的,因为耐心好,才克制着,不叫爆发出来。再说,又能往哪里去爆发?
    这城市变得有些暴风急雨似的,原先的优雅一扫而空。乘车,买东西,洗澡,理发,都是人挤成一堆,争先恐后的。谩骂和斗殴时有发生,这情景简直惊心动魄。仅有的几条清静街道,走在林阴之下,"也是心揣不安,这安宁是朝不保夕,过一天少一天。西餐馆里西餐也走样走得厉害,杯盘碗碟都缺了口,那调面的器具二十年都没洗似的,结了老厚的锅巴。大师傅的白衣衫也至少二十年没洗,油腻染了颜色。奶油是隔夜的,土豆色拉有了馊气。火车座的皮面换了人造革,瓶里的鲜花换了塑料花。西式糕点是泄了秘诀,一下子到处都是,全都是串了种的。中餐馆是靠猪油和味精当家,鲜得你掉眉毛。热手巾是要打在某公里的,女招待脸上的笑也是打进菜价的。荣华楼的猪油菜饭不是烧烂就是炒焦,乔家栅的汤团不是馅少就是漏馅。中秋月饼花色品种多出多少倍,最基本的一个豆沙月饼里,豆沙是不去壳的。西装的跨肩和后背怎么都做不服帖了,领带的衬料是将就的,也是满街地穿开,却是三合一作面料的。淑女们的长发,因不是经常做和惆,于是显得乱纷纷。皮鞋的后跟,只顾高了,却不顾力学的原则,所以十有九又是歪的,踩高跷似的,颤颤巍巍。什么好东西都经不得这么滥的,不粗也要粗了。王琦瑶甚至觉得,如今满街的想穿好又没穿好的奇装异服,还不如文化革命中清一色的蓝布衫,单调是单调,至少还有点朴素的文雅。
    上海的街景简直不忍卒读。前几年是压抑着的心,如今释放出来,却是这样,大鼓大噪的,都窝着一团火似的。说是什么都在恢复,什么都在回来,回来的却不是原先的那个,而是另一个,只可辨个依稀大概的。霓红灯又闪起来了,可这夜晚却不是那夜晚;老字号,名字号也挂起来了,这店也不是那店了。路名是改过来了,路上走着的就更这人不是那人了。
    2013-06-24 10:04:32 回应
  • 薇薇的女朋友
    那才是不思量,自难忘。时装这东西,你要说它是虚荣也罢,可你千万不可小视它,它也是时代精神。它只是不会说话而已,要是会说话,也可说出几番大道理。
    八十年代初期,这城市的时尚,是带些埋头苦干的意思。它集回顾和瞻望于一身,是两条腿走路的。它也经历了被扭曲和压抑的时代,这时同样面临了思想解放。说实在,这初解放时,它还真不知向哪里走呢!因此,也带着摸索前进的意思。街上的情景总有些奇特,有一点力不从心,又有一点言过其实。但那努力和用心,都是显而易见,看懂了的话,便会受感动。
    这两个女人的心,一颗是不会老的,另一颗是生来就有知的,总之,都是那种没有年纪的心,是真正的女人的心。无论她们的躯壳怎么样变化和不同,心却永远一样。这。已有着深切的自知,又有着向往。别看那心只是用在几件衣服上,可那衣服你知道是什么吗?是她们的人生。都说那心是虚荣心,你倒虚荣虚荣看,倘不是底下有着坚强的支撑,那富丽堂皇的表面,又何以依存?她们都是最知命的人,知道这世界的大荣耀没她们的份,只是挣一些小风头,其实也是为那大荣耀做点缀的。她们倒是不奢望,但不等于说她们没要求,你少见她们这样一丝不苟的人。她们对一件衣裙的剪裁缝制,细致入微到一个相,一个针脚。她们对色泽的要求,也是严到千分之一毫的。在她们看起来随便的表面之下,其实是十万分的刻意,这就叫做天衣无缝。当她们开始构思一个新款式的时候,心里欢喜,行动积极。她们到绸布店买料子,配衬里,连扣子的品种都是统筹考虑的。然后,样子打出来了,试样的时刻是最精益求精的时刻,针尖大的误差也逃不过她们的眼.睛。等到大功告成,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身穿新装,针针线线都是心意。她们不禁会有一阵惆怅,镜子里的图景是为谁而设的?这样虚空的时候,她们更是你需要我,我需要你。
    2013-06-24 10:05:13 回应
  • 薇薇的男朋友
    夏天的黄昏总是漫长,太阳已经下去了,光还在街道上流淌。这种黄昏,即便一千年过去,也是不变,叫人忘记时光流转。这一条茂名路也是铁打的岁月,那两侧的悬铃木,几乎可以携手,法国式的建筑,虽有些沧桑,基本却本意未改。沿着它走进去,当看见那拐角上的剧院,是会有些曲终人散的伤感。但也是花团锦簇的热闹之后,有些梦影花魂的。这一路可真是永远的上海心,那天光也是上海心。
    窗外的天全黑了,路灯像星星一作亮起来,有车和人无声地过去。树在晚风中摆着,把一些影一阵阵地投来,梦牵魂萦的样子。这街角可说是这城市的罗曼蒂克之最,把那罗曼蒂克打碎了,残片也积在这里。
    2013-06-24 10:06:15 回应
  • 老克腊
    在上海弄堂的屋顶下,密密匝匝地存着许多这样的节约的生涯。有时你会觉着那里比较嘈杂,推开窗便噪声盈耳,你不要怪它,这就是简约人生聚沙成塔的动静。他们毕竟是活泼泼的,也是要有些声响的。在夏夜的屋顶上,躺着看星空的其实不止一个孩子,他们心里都是有些鼓荡,不知要往哪里去,就来到屋顶。那里就开阔多了,也自由多了,连鸽子也栖了,让出了它们的领空。那嘈杂都在底下了,而他们浮了上来,漂流一会儿就会好的。像这样有老虎天窗的弄堂,也是有些不同凡响的心曲,那硬是被挤压出来的,老虎天窗就是它的歌喉。
    上海东区的马路也了解老克腊,条条马路通江岸,那风景比西区粗扩,也爽利,演的黑白默片是史诗题材,旧风雨也是狂飘式的。江鸥飞翔,是没有岁月的,和鸽子一样,他要的就是这没有岁月。要的也不过分,不是地老天荒的一种,只是五十年的流萤。就像这城市的日出,不是从海平线和地平线上起来的,而是从屋脊上起来的,总归是掐头去尾,有节制的。论起来,这城市还是个孩子,真没多少回头望的日子。但像老克腊这样的孩子,却又成了个老人,一下地就在叙旧似的。心里话都是与旧情景说的。总算那海关大钟还在敲,是烟消云灭中的一个不灭,他听到的又是昔日的那一响。老克腊走在马路上,有风迎面吹来。是从楼缝中挤过来的变了形的风,他看上去没什么声色,心却是活跃的,甚至有些歌舞的感觉。他就喜欢这城市的落日,落日里的街景像一幅褪了色的油画,最合乎这城市的心境。
    从王琦瑶的往事中抬起头,面对眼前的现实,他是电影散场时的阑珊的心情。那一幕虽不是他经历的,可因是这样全神贯注地观看,他甚至比当事人更触动。当事人是要分出心来应付变故,撑持精神。他再躺到老虎天窗外的屋顶上,看那天空,就有画面呈现。一幅幅的,在暗沉沉,鳞次栉比的屋顶上拉过。哦,这城市,简直像艘沉船,电线杆子是那沉船的桅,看那桅的上面还挂着一片帆的碎片,原来是孩子放飞的风筝。他几乎难过得要流出眼泪。沉船上方的浮云是托住幻觉,海市蜃楼。耳边是一声一声传来的打桩声,在天字下激起回声,那打桩声好像也是要将这城市砸到地底下去的。他感觉到屋顶的颤动,瓦在身下咯吱咯吱地叫。现在,连老爵士乐都安慰不了他了,唱片上蒙起了灰尘,唱外也钝了,声音都是沙哑的,只能增添伤感。他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天上有了星辰,驱散了幻觉,打桩声却更欢快激越,并且此起彼伏,像一支大合唱。这合唱是这城市夜晚的新起的大节目,通宵达旦的。天亮时,它们才渐渐收了尾音,露水下来了。他不由一哆感,睁开眼睛,有一群鸽子从他眼前掠过,扑啦啦的一阵。他想:这是什么时候了?他迷蒙地望着鸽子在天空中变成斑点,自己也成了其中的一个。太阳也出来了,照在瓦棱上,一层一层地闪过去,他要起来了。
    茂名路这条林阴道,有着用不尽的罗曼蒂克。你以为那树阴是遮凉的?不对,那是制造梦境的,将人罩在影里,蒙上一层世外的光芒。
    2013-06-24 11:19:02 回应
  • 长脚
    一万个从街上走过的人中间,只可能有一个怀有这样至亲至近的心情,这万分之一的人是上海马路的脊梁,是马路的精神。这些轻飘飘的,不须多深的理由便可律动起来的生命力,倒是别无代替的,你说它盲动也可以,可它是那样的天真,天真到回归真理的境界。
    他在王琦瑶这里也能获得心灵的某种平静,这平静是要他不必忙着朝前赶,有点定心丸的意思。好像冥冥之中发现了循环往复的真理,还有万变不离其宗的真理。上海马路匕的虚荣和浮华,在这里都像找着了自己的家。王琦瑶饭桌上的荤素菜是饭店酒楼里盛宴的心;王琦瑶身上的衣服,是橱窗里的时装的心;王琦瑶的简朴是阔绰的心。总之,是一个踏实。在这里,长脚是能见着一些类似这城市真谛一样的东西。在爱这城市这一点上,他和老克胎是共同的。一个是爱它的旧,一个是爱它的新,其实,这只是名称不同,爱的都是它的光华和锦绣。一个是清醒的爱,一个是懵懵懂懂的爱,爱的程度却是同等,都是全身相许,全心相许。王琦瑶是他们的先导和老师,有了她的引领,那一切虚幻如梦的情境,都会变得切肤可感。这就是王琦瑶的魅力。
    2013-06-24 11:19:26 回应
  • 祸起萧墙
    在这城市的喧嚣之中,有谁能听见平安里的祈祷?谁能注意到这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生计?那晒台上又搭出半间被屋,天井也封了顶,做了灶间。如今要俯瞰这城市,屋顶是要错乱并且残破许多的,层上加层,见缝插针。尤其是诸如平安里这样的老弄堂,你惊异它怎么不倒?瓦碎了有三分之一,有些地方加铺了牛毛毡,木头门窗发黑朽烂,满目灰拓拓的颜色。可它却是形散神不散,有一股压抑着的心声。这心声在这城市的喧腾里,算得上什么呢?这城市又没个静的时候,昼有昼的声,夜有夜的声,便将它埋没掉了。但其实它是在的,不可抹杀,它是那喧腾的底蕴,没了它,这喧腾便是一声空响。这心声是什么?就是两个字:活着。那喧腾再是大声,再是热闹,再是没日没夜,也找不出这两个字的。这两个字是千斤重,只能向下沉,沉,沉到底,飘起来的都是一些烟和雾般的东西。所以,那心声是不能听的,听了你会哭。平安里的祈祷,也是没日没夜,长明灯一般,熬的不是油,是心思,一寸一寸的。那大把大把挥洒在空中的喧腾,说到底只是些活着的皮毛,所以才敢这么不节省,这么夸口。在这上海的几十万几百万弄堂里,藏着的祈祷汇集起来,是要比欧洲城市教堂里的钟声齐鸣还要响亮和震聋发源,那是像地声一样的轰鸣,带来的是山崩地裂。可惜我们无法试一试,但只要看一看它们形成的沟壑,就足以心凉,它们把这块地弄成了什么呀!你说不上它们是建设,还是破坏,但这手笔却是大手笔。
    平安里祈求的就是平安,从那每晚的"火烛小心"的铃声便可听出。要说平安还不是平常,平安里本就是平常心,也就这么点平常的祈求,就这一点,还难说是求得。多少年来,大事故没有,小事情却不断。收衣服翻身摔下楼,湿手摸开关触了电,高压锅爆炸,错吃了老鼠药,屈死鬼也不算少了,要喊冤也能喊得个耳朵聋,能不求平安吗?到了开灯的时分,你看那密密匝匝的窗户里的亮,是受惊的警觉的眼睛,寻找着危险的苗头。可是当危险真的来临,却谁也听不见它的脚步。这就是平安里麻木的地方,也是它经验主义的地方,它们对近的危险没有准备。火啊,电的,它们早已经晓得了,其余的,它们却没有想象力了。所以,要是能听见平安里的祈祷,那就是像阿宝背书似的,只动嘴不动脑,行行复行行。那窗台外的花盆,差一步就要掉下去了,却没人伸手拉一把的;那白蚂蚁已经把楼板蛀得不成样子了,也没人当回事的;加层再加层,屋基快要下陷,新的一层眼看又起来了。在夏日的台风季节,平安里其实摇摇欲坠,可人们错缩在自己的房间里,感受着忽然凉爽的风,心里很安恬。因此,平安里求的,其实是苟且偷安,睁眼闭眼,是个不追究。早晨的鸽哨,奏的是平安令,却报喜不报忧,可报了又怎样?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吗?这样说来,那祈祷还透着知天命,是个大道行。再没什么说的了,就只愿它夜夜平安,也是句大白话。
    风穿街过巷,缓缓审采地响,将落叶扫成一小撮一小撮,光也是一小撮一小撮,在这些曲长弄堂里流连。夏天过完了,秋天也过到头。后弄里的那些门扇关严了,窗也关严了。夹竹桃谢了,一些将说未说的故事都收回肚里去了。这是上海弄堂表情比较肃穆的时刻,这肃穆是有些分量了,从中可以感受到时间的压力。这弄堂也已经积累起历史了,历史总是有严正的面目,不由使它的轻桃有所收敛。原先它是多么不规矩呀,角角落落都是风情的媚眼,你一进去就要上它的圈套。如今,又好像是故事到了收尾部分,再植皮笑脸的都须正色以待,再含糊不过去,终要水落石出了。扳着指头算算,上海弄堂的年头可真不短了,再耐久的日子也是在往梢上走了。再登上高处看那城市的风貌,纵横交错的弄堂已透出些苍凉了。倘若它是高大宏伟的,这苍凉还说得过去,称得起是壮观。而它却是些低墙窄院,凡人小事,能配得起这苍凉吗?难免是滑稽的表情,就更加叫人黯然神伤。说得不好听,它真有些近似瓦砾堆了,又是在绿叶凋谢的初冬,我们只看见一些碎砖烂瓦的。那个窈窕的轮廓还在,却是美人迟暮,不堪细想了。风里还有些往昔的余韵吗?总不该会是一无所存?那曲里拐弯就是。它左绕右绕的,就像是左顾右盼,它顾盼的目光也有岁数了,散了神的,什么也抓不住。再接着,雨夹雪来了,是比较寒冽的往事,也已积起三五代的,落到地就化成了水。
    2013-06-24 11:20:02 回应
  • 碧落黄泉
    只有鸽子看见了。这里四十年前的鸽群的子息,它们一代一代的永不中断,繁衍至今,什么都尽收眼底。你听它们咕咕咬咬叫着,人类的夜晚是它们的梦魔。这城市有多少无头案啊,嵌在两点钟和三点钟之间,嵌在这些裂缝般的深长里弄之间,永无出头之日。等到天亮,鸽群高飞,你看那腾起的一刹那,其实是含有惊乍的表情。这些哑证人都血红了双眼,多少沉底的冤情包含在它们心中。那鸽哨分明是哀号,只是因为天宇辽阔,听起来才不那么刺耳,还有一些悠扬。它们盘旋空中,从不远去,是在向这老城市致哀。在新楼林立之间,这些老弄堂真好像一艘沉船,海水退去,露出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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