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棵古树

清溪文苑

两棵古树/梦然

两棵古树，在我记忆的天空下，固执地站立，仿佛从未倒下。它们一前一后立于村东头的一个小山坡上，给这座小小的村庄平添了几分安谧与悠远。

我无法考证它们的年龄，两棵古树都很粗壮、高大，身上布满了沧桑的褶皱、绿色的苔藓及青藤，其中一棵看上去比另一棵更显年长些。

在流逝的岁月里，它们默默相伴，风雨相依，像一对相濡以沫的爱人，又像是一对情深义重的母子。

两棵古树的头顶都筑有鸟巢，几只鸟儿经常从这头飞到另一头，另一头的鸟儿也会飞过来，它们互相串门，走亲戚般地互动。

有时这棵树上的鸟儿大声地叫唤，不一会儿另一棵树的巢穴里就会钻出一只鸟来，站在枝头大声回应，它们越叫越欢，继而各自家的成员都前来助阵，像是展开一场激烈的辩论赛，又像是兴高采烈的对歌。

然而，年少的我们却更热衷于在那棵年长的古树底下玩耍，那棵年长的古树才是我们儿时真正的乐园。树的躯干已空，露着黑黑的大洞口，像张着一个巨大的嘴巴。

我、彩霞、文学、文进，四个小伙伴喜欢手拉手围绕着古树转圈圈，喜欢从洞口爬进又爬出，喜欢在洞里面玩躲猫猫游戏。

文学趴在洞里，架着一支用木头制作的机关枪，只露出圆圆的脸蛋，朝大家一边扮着鬼脸，一边做着预备扫射的姿势，我们三个纷纷趴倒在地佯装躲避射击。

这时，倘有大人路过，便会停下来告诫：不要钻树洞，洞里藏着蛇。文学的妈妈有次将一身灰土的他从洞里揪了出来，怒斥着让他回家。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红红的夕阳照着斑驳的树皮，闪着灿烂的鳞光。这时，会有一位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从古树旁经过，这是她上学的必经之路，女孩清秀又文静，白净的脸蛋上闪着一双明亮如水的大眼睛，肩上斜挎着一个蓝色的书包，待女孩快临近的时候，文学头一个跑上前，文进紧跟其后，但没跑两步，文进停住了，并满脸羞赧地折回。

只见文学叉开两腿和两手，阻挡女孩的去路，脸上带着戏谑的表情，女孩从不理会他，她低下头，抬起脚自顾绕道而行。文学一脸颓然地垂下了手臂，耷拉着脑袋，他无趣又沮丧的模样迎来小伙伴们一阵哄堂大笑，继而大家异口同声喊道：大学生，胖墩墩，走起路来，慢吞吞；大学生，胖墩墩，一干活儿，头发晕.......

这时的文学会踮起脚后跟提高大嗓门加入到我们的叫阵行列，在一片欢快的嬉笑声里，女孩的背影像一抹静静的斜阳，渐行渐远。

在一个风雨雷电交加的夜晚，那棵年长的古树轰然倒下，村子里的人奔走相告，一根烟的功夫，消息传遍整个村庄，村民们都急急赶到现场，围着古树相互窃窃私语。被雷击的树干呈焦黑色，树干被劈成了好几截，安静地躺在潮湿的地面。

有村民说，那是雷菩萨为了打死一条蛇，才电击了古树；村民中也有人传说那条蛇被击成了两部分，头部在树干里，另一部分不知去向；更有邪乎的说法，说有人在村前小河边的一棵柳树的枝头看到了蛇身。“这蛇长大会成精，成精后会吃人，所以雷菩萨才将它劈死”村民们以讹传讹，一时间被传得沸沸扬扬。

奶奶告诉我：年久的古树里面都住过神灵，一定是神灵在暗中保佑着我们村民的安全。可我仍隐隐感觉古树的倒下仿佛是冥冥之中预示着什么，时隔不久，另一棵古树也毫无征兆地倒下了。

接下来，村庄开始了一系列巨大的变化。先是村里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留下些老弱病残的守家，田地开始荒芜，杂草开始肆无忌惮地蔓延村口的小路。

慢慢地，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开始离去，有的老人被子女接到城里居住，村庄渐渐地被掏空了，像一只悬挂在枝桠间的空巢，在岁月的风雨中一天天衰落、破败。

再后来，土地被政府集体征迁，挖掘机和推土机相继挺进村庄，推铲之间，整个村庄瞬间被夷为平地。一夜之间，我的村庄消失不见了，连同那两棵古树一同消失于历史的天空。

作者

简介

梦然，安徽池州市人。工作之余借用文字记录一些生命中逝去的或即将到来的。

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