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香流淌

清溪文艺

文/方月红

连篇累牍的蝉音，渐次不再震颤耳膜；村口的乌桕，不情不愿地换上喜庆的红装；小河像娇憨的村姑，静静地由南向北，把抒发女儿心思的歌，淹在透亮的眼眸里；田埂上蓼花的夕露，沾湿了农人厚实脚板；冲洼里，是一层层一片片的金黄。此时，看着俗称“三粒寸”的糯稻成熟，农人的心中便氤氲着甜糯的喜悦。

糯稻遍产中国各地，品种多样。有长粒糯和圆粒糯之分。我家地处皖南，所产糯稻细长，碾出的米，是不透明的奶白色，大家爱称其为“三粒寸”。“三粒寸”极具粘性，吃多会腻，且产量不高，不能和籼稻粳稻一样成为主食，只是作为辅粮，但它却是乡里乡亲们一年素净生活中，香脆甜酥的最好点缀。  

 “三粒寸”起收晒干碾成糯米，中秋就到了。甜香的月饼，亮堂的圆月，是中秋的象征，可在农家，如果少了劲糯的糍粑，那就不是圆满的中秋了。

中秋的早晨，在全家人嘴里都含着月饼的香甜时，母亲还在热气弥漫的灶台忙上忙下。浸了一天的糯米，已经洗好，倒进了大锅的木甑里，灶膛里的火，“噗嗤嗤”笑出了声，好像也在欢庆中秋的节日。

哥哥们平时洗澡的木澡盆，被我刷了好几遍。小锅里芝麻，在母亲锅铲下“啪啪啪”地撒着欢，有的还调皮地蹦到锅沿边；在它蹦跳的同时，那浓郁的香气，从锅里蹦出厨房，跳进蓼花遍布的小村。

芝麻炒熟被铲进木盆，母亲让我用小木锤，锤成芝麻盐备用。饭甑里的蒸汽弥漫开来，母亲“噗噗”地将缭绕的蒸汽吹向一边，掀开甑盖，用两根筷子，快速地在糯米饭上打孔。之后，盖上甑盖，用围裙揩了揩手，转身又往灶洞里加一两根木柴。

糯米饭熟了。母亲吃力地端起饭甑，将热气腾腾的米饭倒进木澡盆，均匀撒上盐。等候多时的二哥和三哥，拿起水车柄或打杵，一起一落地踹起盆里的糯米饭。踹糯米饭是个力气活，两个哥哥你一下我一下，累到胳膊酸软，汗流浃背，糯米饭才被踹得粘稠而透亮，像堆放一团的白色丝帛。

丝帛倒在铺满厚厚芝麻盐的簸箕上，母亲用切刀拍打整理，按平，翻边，白色丝帛成了四四方方，两边都沾上了芝麻。母亲再把大块切成端端正正的小块，糍粑就打好了。

此时，糍粑合着芝麻的香气，早被清凉的秋风，扯进了小村的旮旮旯旯，闯进被桂花香霸占的空气中，连村口牛栏的老牛，也因这香气，连打了好几个响鼻。

打好糍粑，母亲便让我和小哥送给隔壁邻居。前院的嫲嫲几块，后院的嬷嬷几块。送完后，满满一大簸箕糍粑，只剩下了一小半。

送完糍粑，我才能靠在簸箕旁边，吃糍粑的边角。不过，虽然糍粑早香歪了鼻子，可我每次，都只吃很小的一块。刚打好的糍粑太糯太腻，又不脆不酥不甜，吃几口，头就发昏，不是我的最爱。

我最爱吃的，是中秋节后的每天早上，切成薄片，用香油煎或是用糖炒的糍粑，不仅酥黄，糯而有筋道，且脆香甜粘，刚进嘴，便满口生津，很久以后，唇齿之间，仍有糍糍糯糯香香甜甜的味道。

如今，固守乡村的老人，依然会在中秋之际打糍粑。每年中秋，姐姐都会送我好些，使脱离农村好久的我，依然能尝到小时候的糍粑味。

当然，糯米美食还有很多，如冻米糖、糯米团子、端午粽子、汤圆、甜酒，等等，在那个物质和精神都不充裕的年代，却并不怎么感到生活的单调乏味，其中糯米这种食材是个重要因素，加上母亲的勤劳能干，我们那贫乏素净的生活，仍能时时感到鲜香、酥甜和脆糯。

贫瘠的生活年代，早已成了遥远的回忆，可糯米永在，母亲做的各种糯米吃食的甜香，也将永远在记忆中流淌。

作者简介

方月红，网名馨月。一个在文学殿堂外张望的女子；一个闲看花开花落，坐听风起风息的女子。愿以一颗纯粹之心换明月清风拂面，人间之爱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