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不得从自己的错误行为中获益

        据报道，2017年5月的一天，郑州的一名医生杨欢在小区电梯内劝阻一名老人吸烟时引发争执，随后在物业的劝离之下双方离开，但是老人在物业公司突发心脏病去世。事后，老人家属将杨欢告上法庭，要求赔偿40余万元。一审法院认为，依照《侵权责任法》规定，受害人和行为人对损害的发生都没过错的，可根据实际情况，由双方分担损失。杨欢的行为与老人死亡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根据公平原则酌定杨欢向老人家属补偿1.5万元，老人家属不服上诉。2017年11月1日，本案二审开庭，并未当庭宣判。老人家属称，此次意外，老人自身有心脏病是一个原因，但杨欢的劝阻也是一个原因，因此要求杨欢予以赔偿。

 一个劝阻他人在电梯里吸烟的事情竟然引发一场官司，更涉及一条人命，对任何一方来说都是一个悲剧。虽然说老人的去世之后，子女的悲伤和反应是可以理解，毕竟在中国“死者为大”是几千年的传统，但是否据此就可以向这个仗义执言的医生索赔？法院酌定要求杨欢补偿是否符合法律的公平公正，有没有当然的法律依据？在思索这些的时候我不由得想到了美国历史上一个著名的“里格斯诉帕尔默案”。1882年，美国纽约16岁的帕尔默被其祖父在遗嘱中指定的财产继承人，但由于他自己并不优秀，又担心祖父更改遗嘱使自己的继承落空，帕尔默用药毒杀了自己的祖父。案发后帕尔默因为谋杀罪关进了监狱，其祖父死亡后，遗产继承开始，按照其祖父生前的遗嘱，帕尔默可以依法继承其祖父的财产。帕尔默的姑妈里格斯不服，就此案诉讼到纽约上诉法院。不像我们国家的继承法明文规定杀害被继承人的属于属于法定的没有继承权，纽约州的继承法规定了按照遗嘱继承，但并未规定遗嘱继承人谋杀遗嘱人后可否继承遗产，因此案件引起了争议。帕尔默的律师宣称，依照继承法的规定，遗嘱并未违反遗嘱法的各项规定，因此具有法律效力，帕尔默仍然是合法继承人。但是法官最后判决没有采纳帕尔默及其律师的意见，而是直接判决谋杀祖父的帕尔默不得继承其祖父在遗嘱中留给他的遗产。法官判决的核心理由就是“任何人不得从自己的错误行为中获利”，因此，帕尔默不能继承遗产。从此，这个案子就确定了法律上的一个著名的原则，任何人都必须为自己的错误行为买单，如果你违反了规定而别人无过错，造成的损失由自己承担，也不能让别人为你的错误买单，更不得从自己的错误行为中获得利益。其中的潜在的台词就是：法律的基本功能是惩恶扬善，弘扬正能量，促进社会的有效管理，也就是良法善治。如果任何人犯了错误，不仅不受到惩罚而且还可以获利，那么人类整个社会秩序以及维护这个秩序的规则就会彻底被打乱。人们就会为了获利或者个人的享受而肆意妄为，最终的结果就会导致每个人的安全得不到保障，每个人的利益都面临着侵犯，这就是我们说的恶行和恶法。就如食品药品管理一样，如果食品药品制假造假被发现后，不是被全部没收财产或其他严厉惩罚，而仅仅是罚款了事，那么当罚款的数额乘以被查处的几率小于获利数额时，制假和造假行为就会泛滥。可以说，一个食品药品造假获利两个亿，查处后只处罚一个亿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在纵容造假。因为我们要知道，任何人不得从自己的错误行为中获益！

权利是神圣的，权利也是有成本的，每个人都要认真对待权利。虽然“劝阻吸烟案”与“里格斯诉帕尔默案”相比案情有差距，甚至可以说有点牵强，但是案中所需要体现的法理还是一致的。一般人都知道，在不宜挥发的狭小空间吸烟不仅容易造成火灾，也容易强迫他人吸入二手烟，对他人健康造成损害，尤其是对小孩和孕妇损害更大。所以很多国家立法严禁公众场所吸烟，比如美国的法律规定，旅馆房间内严禁吸烟，如果室内吸烟引发烟雾探测仪报警，全旅馆的人都必须马上疏散并等待警方处置。违反规定吸烟的人不仅面临高昂的罚款，也有可能还要被送上法庭。另一方面说，吸烟是很多人多年的习惯，一时又不能改正过来。法律上只要吸烟没有影响到他人的权利，吸烟人自己明知香烟的危害，自愿选择吸烟也是个人权利的自由选择，法律也不能强制要求他人戒烟。在吸烟人和非吸烟人两者利益的权衡之下，法律一般会明确规定哪些地方不能吸烟，其余场合是提倡性而非强制性地要求他人不吸烟。因此，比较守规矩的吸烟的人一般会选择了到房屋外或者设有专门吸烟的地方去吞云吐雾，这既是自己自觉的结果，也是各方权利平衡的结果。

       法律乃善良公平之道，徒法不足以自行，法律规定的权利必须通过公众的努力和个人的奋斗才能实现。按照河南省1批准的《郑州市公共场所禁止吸烟条例》早1998年就明确禁止在电梯内吸烟，也明确规定公民有权制止在禁止吸烟的公共场所的吸烟者吸烟。医生杨欢劝阻老人不要在电梯里吸烟，不仅也是维护法律权威的正当行为，也是维护自己权利的必然手段。案中老人没有照顾他人的感受，不仅不听取正当权利的忠告，反而通过还争执来说明自己错误的行为正当性，最后引发自己的身体不适，其行为和后果理应由自己承担，而不能因为自己的错误行为还要别人来承担损失。法院应当名正言顺地驳回当事人的诉讼请求，即使杨欢医生出于自己善意来慰问老人的家属，那也是他自己个人的私下行为，法院可以在判决书中予以认可，但不能用适用公平原则，由法院这种司法权来酌定要求正当行为人补偿数额。毕竟在本案中老人在电梯里吸烟是错误的，违法的，而杨欢是一种维护社会公德和法律的正当行为。如果此端一开，没有人会再敢去制止公共场合的违法行为了，劝阻闯红灯，制止插队，制止随地大小便和小偷小摸都会战战兢兢的，谁知道被制止的人会有什么情况发生呢。

      哈耶克老先生在《法律、立法与自由》一书中曾经说过，“所谓正义，始终意味着某个人或者某些人应当或不应当采取某种行动，而这种所谓的“应当”，发过来又预设了对某些规则的承认：这些规则界定了一系列情势，而在这些情势中，某些特定的行为是被禁止的或者被要求采取的。”和谐的社会需要全体人民共同的努力，每个人的部分权利让渡构成整个社会运行的秩序。在维护社会井然有序的规则中，有一条规则是不能被忘记：任何人不得从自己的错误行为中获益！

（文中所有图片均来自百度图库）

作者简介：尘根，法学博士，应用经济学博士后，在法律机关供职多年，常原创一些法治随笔，虽贻笑大方，但也敝帚自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