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中国摄影家协会的前身,即中国摄影学会成立的第二年,学会主席石少华知道庄学本曾在重庆、成都、雅安成功举办过吸引观众达20万人次的《西康影展》,遂诚邀他办个人作品展。庄学本经过反复斟酌,挑选了两百多幅拍摄、印相的照片,形成了展览样稿,撰写了图片说明,编排、粘贴、装订成四本原作相册。
展览样稿原作相册完成后,庄学本报送当年所在单位及上级主管部门负责人——民族出版社总编辑韩道仁、民族出版社社长萨空了、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副主任杨静仁审阅,又送中国摄影学会,经张印泉、吴寅伯、薛子江审阅后,学会副秘书长陈勃签署:“可以放大了。”
1957年12月,《中国摄影》杂志第四期发表了庄学本撰写的《用摄影机反映少数民族的生活——写在个人影展之前》,但彼时“反右”运动已越来越激烈,办其个人作品展显然不合时宜,于是就无奈地中止了。
庄学本被开除公职离京返沪居住前交给他儿子庄文骏保存这四本原作相册。相册基本上按时间、地区和民族排序,和当初按风光、服饰、生活、物产、过去、现在进行分类的想法有所不同。相册里不少照片曾被撕下来借用过,有些至今仍未归还,其中七张是找到底片后扫描补上的。
这四本原作相册里面有许多1930年代和40年代拍摄、印相的原作,尽管只是小幅样稿,但仍尽显摄影本体境界——所谓“本体”,即摄影的拍摄、呈现、被阅读的基础不单取决于它们的题材,还由它们本身的特性和价值所构成。就庄学本的这些作品而言,不加矫饰的拍摄手法,完美的影调节奏,充满着就摄影而言的、耐人寻味的诸多细节,画面掌控极其规范,构图方式相当稳重大方,在中国摄影历史中,其技艺成风尽垩,其品质非凡精妙。
2010年,为制作庄学本在南京博物院的展览作品,庄文骏特请著名摄影师付羽用银盐纸基放大照片,做好以后,他在家里取出这四本相册请付羽欣赏。付羽看后兴奋不已,说如有可能出版这些相册,既有历史研究价值,又有非常高的艺术价值。2011年初春,消息传到我那里,经庄文骏先生授权,我把出版策划方案拿到上海文化出版社去,想方设法鼓动出版,让更多读者能够分享。
说起这本图录的出版,首先遇到一个问题,当时的印厂,已有设备可以在不损伤照片的前提下扫描原作,但就是这几千元费用,被出版社负责人卡住不批,理由是我不要出版社美编设计,到外面请设计师,现在又要扫描费用,这样的话,成本就会提高。
无奈之下,幸亏有摄影师朋友付羽、邹盛武的无私相助,他们一张张精心翻拍,终于把四本原作相册形成了数字文件。
接着又出现一个问题,出版社主张双色印刷,理由是照片全部黑白。而我则坚持四色,因为庄学本先生撰写的图片说明,有反复修改的痕迹,其中有红色和蓝色的笔迹,双色印不出来。为了这个,僵持了一段时间,出版社觉得我太过讲究,就为了一点点笔迹,印刷工费就得提高。我认为这不是一个小问题,只有原汁原味呈现出来,才能让有心的读者体会到庄先生修改文字说明的思路。
总之,出版社觉得我这个也要讲究,那个也得考究,搞来搞去,都是费用,好像我一点也不体谅出版社的难处。出版社的难处,我怎么可能不了解?我简直太了解了。
但越是了解,就越觉得我没有错。没人拿枪顶着你的头,你可以不出,既然想出,也多少知道一点是有价值的,那就好好出,出版成本不是不需要考虑,可考虑的不是地方,成本虚高的地方根本不在于设计、扫描、印刷、稿费版税这些环节,其中的奥妙,你应该懂,我也懂,几乎所有人都懂得。
我不接受这样的局面。
2012年3月,《庄学本相册》终于出版发行了。一直以来,我想给庄先生出版一本图录或画册,《庄学本相册》让我如愿以偿。一直以来,我想给庄先生做一个展览,2014年,我作为上海国际摄影节邀请展的策展人,把庄先生拍摄的肖像作品呈现在了观众眼前。一直以来,我想给杂志做一个庄先生的大专题,2011年9月,《生活》月刊第70期,整个64页的别册,刊登了原作相册中的图片,以及数万字的日记。2014年12月,《上海摄影》杂志40页的专题,题为“大师:纪念庄学本先生逝世三十周年”,也发表了庄先生的作品。
《庄学本相册》封面
我和庄学本儿子庄文骏,“生活的脸孔:中国当代肖像”展览现场,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2010年12月
我为什么要尽一切可能做这些?因为命运对庄学本不公,我不买这个账!
1984年去世时,庄学本先生的悼词中,“著名摄影家”的字句依然被要求删改。历史的轮廓,是要让我们看到萧瑟,也看到伟大,这些都省略的太多,都是我们无法想象的。
庄学本大师系列阅读链接:
我踏入摄影界已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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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sir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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